當紫藤花爬滿屋前花架的時候,許昌賢已經派了人來接龔氏和許楉桐回北京。龔家瑤早已回了孟津,即便龔氏讓人捎去口信,讓他一起進京讀書,還是被婉言謝絕。許楉桐無奈,帶着遺憾,離開了輝縣老家。
回到北京許楉桐便央求許昌賢,要帶林卿卿一同往女子學堂讀書。因林卿卿救了龔氏,如今又得龔氏疼愛,許昌賢也算應的痛快。
大半年不在北京,每日往來學堂又要補習洋文,見忙碌起來的許楉桐漸漸不再提及龔家瑤,林卿卿也就安下心來。
許昌賢官復原職,長媳張幼念又爲許家產下長孫,柳悅琴精神氣爽,決意大肆操辦長孫滿月喜禮。接了喜帖,黃廷承與柳韻琴夫婦便攜同子女們入京道賀。
許宥利這些日子忙着父母回京安置事宜,也不得空往杭州探望香凝,這趟黃鴻燁隨父母進京賀喜,得了空閒,許宥利便迫不及待邀他敘話。
小茶室裡,遣走了家僕,不等黃鴻燁喝下一口茶,許宥利便問道:“鴻燁哥,她還好嗎?”
黃鴻燁並沒有直接答話,將舉着的茶杯送到嘴邊,緩緩喝下一口茶,而後略略擡頭:“還好!”
許宥利翹起二郎腿,笑道:“看你,不過半年不見,怎麼說句話也慢騰騰起來…她沒事就好,辛苦你了…哦,之前你幫我墊了那麼些錢,總共多少?我一併開支票給你。”
黃鴻燁又喝下一口茶,道:“不用了,都是小錢。”
許宥利咧嘴一笑,道:“果然是黃大老闆,財大氣粗…好了,黃老闆,不跟你開玩笑,快說個數!你幫了我,總不能再讓你貼錢。”
黃鴻燁一臉尷尬,只淡淡道:“你別拿我取笑了,什麼大老闆,不過是幫我父親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黃鴻燁本來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許宥利也不以爲意,又道:“好了,言歸正傳…你可有轉達我的心意給她?她可願意遷來北京?”
一縷斜陽透過玻璃窗射進屋內,照在黃鴻燁的臉上。黃鴻燁挪動了一下身子,摸索着茶杯,似乎在思忖着什麼。
許宥利見他這個模樣,臉上現出一絲疑惑:“鴻燁哥,是她不願意,還是出了什麼問題?”
那時許宥利讓黃鴻燁將香凝贖身送入醫院治療,等香凝痊癒之後又囑咐他安置了住所給她。許宥利因回河南老家陪父母過年,而後又打點他父親出山事宜,並未曾親往杭州探望香凝。而香凝一來感念黃鴻燁救命之恩,二來知許宥利失了勢,又加上黃鴻燁本也生的氣宇軒昂,便有心依附於他。
香凝天生貌美,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即便黃鴻燁曾經只因許宥利所託而關照於她,可一來二去,心裡也對她生了幾份情愫。雖說家中有妻室,卻是父母自幼定下,黃鴻燁沒有快樂,也不曾悲哀,他的婚姻就像是他爲這個家族應盡的義務。
香凝的柔情讓他享受了先前不曾有過的樂趣,他忘記了許宥利,忘記了佟玉梅,忘記了他的家族。他陶醉了,滿足了,在一個青樓女子的愛情裡。
此時的黃鴻燁臉上現出一絲窘相,他想告訴許宥利,卻找不到一句適當的話。
許宥利愈發起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宥利,香凝她很好,只是她不想遷來北京…”黃鴻燁終於開口道。
“她不肯來北京?你沒有告訴她,我會對她日後的生活負責嗎?”
“說了…只是…”黃鴻燁進京前想好了不少話,可是真正面對許宥利的這一刻,他猶豫了。
許宥利追問道:“只是什麼?這不像你的性子,說吧,出了什麼事?”
黃鴻燁放下手裡的茶杯,鼓足勇氣,一字一句道:“宥利,你不要怪我…香凝…香凝如今跟了我…”
許宥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複道:“你說什麼?她跟了誰?”
“跟了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黃鴻燁低下了頭,他不敢看許宥利。
許宥利只覺得怒火中燒,胸膛好像快要炸裂似的,直勾勾瞪着黃鴻燁,半晌,才從他嘴裡一字一頓地吐出話來:“黃鴻燁,黃老闆…真有你的!”說完便站了起身,惡狠狠踢了一腳茶几,轉身離去。
牌室內,柳悅琴姐妹與許宥權以及黃家大女兒黃芳蕙正開了牌局打得興高采烈,全然不知小茶室裡發生的事。
柳韻琴邊打牌邊道:“剛纔去幼念房裡,瞧着大胖孫兒,我歡喜的不得了,阿姐你真好福氣!”
柳悅琴笑道:“宥權大鴻燁兩歲,可是鴻燁早就當了爹,我哪有你福氣好啊。”
黃芳蕙伸手拿過柳悅琴打出的牌,說了聲“吃”,然後又笑道:“姨母,您和我母親果然是親姊妹,福慧雙修,都是頂頂有福氣的人。”
柳悅琴道:“還是芳蕙會哄我們開心。”又對着許宥權道:“你呀,以後少往酒樓戲院跑,在家多陪陪幼念,給我和你父親多添幾個孫兒。”
許宥權道:“母親,您別總盯着我,不如讓老四早點成家,您就能多抱幾個孫兒了不是?”
柳悅琴道:“這一說讓你多在家,你就推給老四…不過話又說回來,老四和鴻熠只差半個多月,現在玉鳳都有喜了,老四可還連個合適的人選都沒有。”
柳韻琴接了話道:“宥利一表人才,只要阿姐和姐夫開口,恐怕提親的要踏破門檻呢!”
柳悅琴不置可否道:“老四心思重,心氣又高,要給他尋內助,非但樣貌出衆還得體貼懂事的纔好。咱自家沒有年紀相當的女兒,不然知根知底的到底會好些。”
柳韻琴道:“親上加親固然是好,可也要宥利歡喜才行啊…阿姐,姐夫人脈廣,總會有合適的名門閨秀能入宥利的眼。”
柳悅琴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是,明日我就跟你姐夫提提。”一擡眼,瞧見窗外追逐着遊戲的黃鴻煊與許楉桐,柳悅琴忽而心裡一動,道:“韻琴,你瞧鴻煊和楉桐,那才真是天生的一對啊。”
姨表兄妹成婚在這種豪門大戶中是極尋常的事,可許楉桐被嬌慣着長大,心性脾氣柳韻琴又豈會不知。聽柳悅琴這樣講,柳韻琴笑道:“只要阿姐不嫌棄鴻煊,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啊!只是如今孩子們都主意正的很,要兩個孩子自己願意纔好。”
柳悅琴道:“鴻煊是我看着長大的,我歡喜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嫌棄?婚姻大事,還不是咱們當父母的說了算啊!”
許宥權見他母親歡喜,忙附和道:“鴻煊和楉桐那是金童玉女,絕配啊!”
黃芳蕙通透,見母親並未當即應下,就知道她有所顧慮,於是道:“楉桐和鴻煊當真配的很,只是他們都是新時代的思想,姨母您若是強行安排,恐怕他們兩個都要生了厭煩的心…”
柳悅琴不等黃芳蕙說完,就急着道:“芳蕙,那你可有什麼好法子?快說來聽聽。”
黃芳蕙莞爾:“等日後他們再大一些,讓他們多些相處的時間,若當真情投意合,您再說不遲啊。”
柳悅琴道:“芳蕙你說的是,只是北京杭州相隔兩地,他們兩個哪有那麼多時間相處啊?”
黃芳蕙本來只想着先幫母親搪塞過去,未曾料想柳悅琴當了真,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口。倒是許宥權,見他母親歡喜,便道:“母親,昨晚家宴時,姨丈不是說日後想讓鴻煊入清華學堂讀書嗎?倒不如這趟就讓鴻煊留在北京,一來日後入學便利,二來也可以和楉桐多些相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