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經西湖的時候,林卿卿叫停了人力車,拉着許楉桐沿着湖邊的小路步行回家。
煙雨中的西湖,就像一幅水墨畫,不論遠山還是近亭,都只留下淡淡的輪廓。
“楉桐,你歡喜這樣的西湖嗎?”林卿卿問道。
“天地間迷迷茫茫,都被這煙雨籠罩了,我還是更喜歡陽光明媚的西湖。”許楉桐道。
見林卿卿不出聲,她便問道:“卿卿,難道你喜歡煙雨茫茫的這種感覺嗎?”
“嗯!”林卿卿道:“這種美很奇特,是一種迷茫的美。看着眼前虛無縹緲的景象,會讓人有一種想去探尋究竟的慾望。西湖安在?青山安在?人生的路知向誰邊?”
許楉桐道:“卿卿,你是在感慨人生嗎,還是聯想到了香凝?”
林卿卿搖了搖頭:“我不曉得怎麼會生了這樣的感慨…楉桐,天上的風雨來了,有屋子可以擋風遮雨,可是心裡的風雨來了呢?”
許楉桐道:“卿卿,任何時候你都有我和鴻煊哥哥,你再也不要委屈自己,更不要憋在心裡。”
林卿卿停下腳步,望着她道:“楉桐,上天給我最大的關照就是讓我的生命裡有了你們兩個!爲了你們,我也不會讓自己再受委屈。”
許楉桐道:“嗯,這纔是你該有的樣子…”頓了頓,她接着又道:“卿卿,你有點和以前不一樣了。”
林卿卿道:“哪裡不一樣了?”
許楉桐道:“我不太能說的好,就是,就是一種感覺。”
林卿卿拉了她繼續前行:“是因爲我帶你來找香凝姐姐嗎?”
見許楉桐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林卿卿開誠佈公道:“鴻煊不在家,沒有你的陪伴,我出門就很難解釋。香凝姐姐曾經幫助過我,發生這樣的事,我不能假裝不知情。”
許楉桐道:“卿卿,你不擔心自己受牽連嗎?萬一…”
“我擔心!”林卿卿道,“那天夜裡如果大哥不是那樣表態,他們追查下去,也許就能曉得我是怎麼來到你的身邊…”
“絕不可能!這件事除了我和四哥還有香凝與鴻煊,不會有別人再知道內情了。”許楉桐着急道,“我看出來了,那個香凝,還算是個講義氣重情義的人。”
“是啊,這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像是重新認識了她。”林卿卿道。
“所以,你剛纔纔要建議她去金陵女子大學讀書?”許楉桐問道。
“她也是個苦命人…原本是個官家小姐,卻因爲家庭變故?被賣進了掩香閣。我記得她曾經感慨過?講男人可以通過考取功名來改變命運,如果日後可以平等的進學堂?她也想自己有一番成就。”林卿卿道。
“她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既然如今沒有了愛情,那她完全可以去追求另一種生活。”
“你講的也對?鴻燁哥哥這些年在經濟上不會虧待了她,既然物質上不需要她再去操勞?是應該去找尋精神上的東西?也許能幫助她早點忘掉心裡的痛。”許楉桐道。
風颳緊了些,將初盛的杏花吹落下來,花瓣在空中飛舞,沒有目的地四處飄落。
林卿卿與許楉桐前腳剛跨進家門?秋霞便急匆匆迎了出來:“七少奶奶?表小姐,您們回來的正好,七少爺從上海回來了。”
“鴻煊回來了?”林卿卿道。
“是呢,七少奶奶,七少爺去見太太了?他要我在門口迎您二位。”秋霞道。
許楉桐見林卿卿臉上有了笑意,也跟着歡喜起來:“太好了?鴻煊哥哥回來了!我去五表嫂屋裡看看卓驍,小別勝新婚?我可不要去妨礙你們兩個團聚。”
林卿卿微微紅了臉:“瞧你說的,你不是惦記着宥崇哥的情況嗎?走吧?先到我屋裡去。”說話間已經過來拉上許楉桐的手。
黃鴻煊一進門?就遣走了秋霞與蘭萍,又親手反鎖了屋門。
“鴻煊,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林卿卿有些奇怪他的舉動。
黃鴻煊望了一眼窗外走遠的兩個婢女,這纔開口道:“你們兩個聽我說…宥崇和他的朋友們都被抓了…”
許楉桐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什麼?我五哥被抓了?被什麼人抓了?”
“聽我說,楉桐,你聽我說…”黃鴻煊一邊安撫她坐下,一邊繼續敘述道:“宥崇和他的幾個朋友一起創建了一個詩社,說是詩社,其實是他們幾個進步青年聚在一起寫一些自己的言論,然後印成報刊到各個大學與商場去散發…”
“前天夜裡,突然一幫巡捕房的人衝了進去,把他們都抓了。好在他們後來曉得了宥崇是財政總長的公子,就把他放了出來…”
聽到這裡,許楉桐用手按住胸膛,只覺得鬆了口氣。
“可是,”黃鴻煊繼續道:“他那些朋友們都還被關在巡捕房裡…”
“他們會怎樣?”林卿卿問道。
“不曉得,宥崇說除了他,其他人都被打了,打得挺慘…”黃鴻燁講這句話的時候咬着嘴脣,臉上寫滿了憤怒與不安。
“楉桐,宥崇要我回來找你,他說只有你有辦法能救他的朋友們。”
“我?”許楉桐一臉茫然:“我和五哥是兄妹,如果我能救得了他們,那五哥自己也是可以的呀。”
“你講的是沒錯,巡捕房的人曉得你五哥的身份,如果有用,那宥崇自然不會要我來找你…是因爲這次是在租界,能放了宥崇,已經是給足了面子。我們兩個昨天到處打聽,才曉得新任的日本商會參贊和他們總探長很熟…”黃鴻煊解釋道。
“日本商會新任參贊?你是說我四哥?”許楉桐狐疑道。
“嗯!”黃鴻煊點了點頭:“所以宥崇讓我來找你,他說,只有你出面,宥利表哥纔有可能幫這個忙。”
“這…我四哥先前跟家裡決裂搬了出去,我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理我。”許楉桐猶豫了。
“鴻煊,楉桐有她的難處…能不能讓咱們家在上海分公司的人再去打聽打聽,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方法?”林卿卿接了話道。
“打聽了,說是這個總探長也是新上任不久,都還沒來得及給他拜碼頭呢。”黃鴻煊道。
沉默了片刻,林卿卿問道:“宥崇哥到上海也沒多久,怎麼這麼快就搞了這個詩社出來,還張羅了一幫朋友一起加入?”
黃鴻煊道:“其實是他朋友們早前就已經張羅好的,因爲缺少經費,就擱置了,宥崇去了上海,給他們提供了資金…那幾個朋友我都見了,都是很好的進步青年,哦,其中有一個還認得你們兩個…”
許楉桐與林卿卿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問道:“認得我們兩個?”
“嗯,他說小時候同你們一道玩過,他叫龔家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