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正是蕭山廣仁寺的齊安住持。齊安住持一身袈裟披身,冉冉長鬚竟已全白,說話時老神在在,一字一頓,聽來倒是禪意十足,令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豐帝聽齊安說完,早已放棄了研究,或許還不到時候吧,等時機成熟自會明瞭,現在看上去只不過是顆普通珠子罷了。
豐帝實在看不出什麼,懶得再看,微微嘆了一口氣,“國師,這顆珠子就交給你罷。”
“是。”
一直站在一旁的國師黃彥生忙上前接過,心中也有疑惑,那夜的異象真的跟這顆珠子有關嗎?
黃彥生回去後,又細細端詳了許久,並沒有其他發現,看起來不過就像顆普通的夜明珠,只是大了點罷了,然而皇宮之中多得是這樣的夜明珠,實在沒有什麼稀奇。黃彥生心中不禁疑惑,難道是齊安在說謊,哪有這麼神乎其神的事情?盤桓不去?
這顆看上去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的珠子會飛?然而,齊安乃是一代大禪師,聲名遠播,也沒道理做這種欺君之事,若非事實,依齊安的性子,只怕才懶得花上幾天的時間過來獻顆珠子。
黃彥生撫了撫珠子,喃喃道:“你到底是什麼呢?”
*
皇宮之中,若要問皇上最喜歡他的哪個兒子?每個人都會告訴你,“十三爺。”
這十三爺也就是豐帝的第十三個兒子,豐帝十一年的時候年方五歲,聰明過人,長得又是脣紅齒白,眉清目秀,甚爲討喜,豐帝極寵這位爺。後宮之中母憑子貴,這十三爺的生母雖原本只是皇后宮中的宮女,如今也是後宮妃嬪們爭相巴結的對象,一時風光無限。
一日傍晚,十三爺一個人偷偷溜來晨暉宮中尋黃彥生,不巧的是黃彥生正在煉丹,國師煉丹時一向不許人打擾,看來這回十三爺是見不到黃彥生了。
十三爺不由撇了撇嘴,聽說前幾天有個和尚進宮來獻了顆珠子,聽說這顆珠子跟那日的異象有關,聽說那顆珠子很大很漂亮,看來今天是見不着了。
十三爺耷拉着腦袋,準備往回走,忽然晨暉宮大堂華彩異常,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顆珠子,滴溜溜圍着十三爺轉了幾圈,十三爺的眼珠子也滴溜溜地跟着珠子轉,好漂亮的珠子,九哥果然沒騙他,他下意識伸出雙手來接,那顆珠子就直直落在十三爺手中,那華燦燦的珠子在十三爺手中最後閃了閃,突然就暗了下來,那滿室的華彩就此歸於沉寂,可惜此番美景除了十三爺再沒人看見,這時只聽得門外有宮女在問:“十三爺來晨暉宮了麼?”
十三爺下意識握緊手中的珠子,趕忙應聲出去,“離芳,我在這裡。”十三爺面上鎮定,聲音卻不由得帶了一絲緊張。
“哎呀,十三爺您怎麼跑到晨暉宮來了?離芳剛剛要不是遇見九爺,只怕天黑了都找不到您。走吧,娘娘說今晚一起用膳。”
離芳本想去牽十三爺的手,但是被
十三爺躲過了,只好提着一盞宮燈,走在前頭。
離芳默默走着,在過了一個拐角之後,軟軟道“十三爺,您今兒個怎麼不去找九爺十爺一起玩,怎的一個人跑到晨暉宮,可叫奴婢一番好找。”
十三爺聽聞,惆悵地嘆了一口氣,“聽說國師會練仙丹,吃了能長生不老,本來想去瞧瞧的,但是恰好國師在煉丹,連國師長什麼樣都沒見到。”
離芳回頭看了一眼十三爺,十三爺看上去頗爲苦惱的樣子,忙笑一笑安慰道:“國師人忙事多,這回見不到就下回咯,十三爺這會子肚子該餓了吧,娘娘也該等急了,如意宮到了,我們進去吧。”
十三爺一跨進如意宮,珍妃聞聲立馬就從臥榻上起身,蓮步輕移,一把抱住十三爺,焦急地上下察看着,“毓兒,你剛剛跑到哪裡玩去了?爲什麼不帶上離芳?”
十三爺的母妃伍珍然雖原本只是皇后身邊的宮女,但能有如今這般光景,可見其手段!
十三爺眨巴着圓圓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地,衝着珍妃甜甜一笑,軟軟糯糯地保證道:“母妃,我沒事,我就是出去玩玩,下次不敢再讓母妃擔心了。下次一定會帶上離芳的。”說完,十三爺也衝離芳笑了笑。
珍妃愛憐地摸了摸十三爺的頭,今天離芳說十三爺不見了的時候,她可真是嚇壞了,忙讓離芳到處找,她雖面上鎮定,心裡早就亂成一鍋粥了,幸好幸好,本來在心裡想好的許多責備之語,到嘴上只剩下疼惜:“毓兒,餓了吧,我們吃飯吧。”
“好的,母妃。”十三爺從珍妃懷中撤離,小小的手牽着珍妃的手,直往裡走去。
“毓兒,你懷裡揣着什麼時候鼓鼓囊囊的?”十三爺身量尚小,懷裡塞着的當然是那顆珠子,剛剛珍妃一時激動抱住十三爺時就注意到了,懷裡圓圓硬硬的是被硌到了。
十三爺就知道珍妃會問起,但是他可不敢告訴珍妃真相,只好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夾了一大夾子的魚香肉絲統統都放進珍妃的碗裡,甜甜一笑,開始跟珍妃打馬虎眼:“母妃,那是九哥今天下午給我的小玩意。”
說完,十三爺瞟了一眼珍妃,見珍妃只是隨口問問的樣子,並沒有太大興趣,繼續軟軟糯糯地說:“母妃,我今天有點累了,可不可以早點休息啊?”順勢再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貌似已是困極了,可若是細細去看他眼睛,就會發現他在偷瞟珍妃。
珍妃抿脣一笑,摸了摸十三爺的小腦仁,溫聲說:“好,那今天就許你早點睡,明天可要早點起,然後早早地去上書房讀書,知道麼?”
十三爺默默埋頭吃着飯,草草地把晚膳用完,小臉上還沾着幾塊米粒,笑嘻嘻地對珍妃撒嬌道:“母妃,那我吃好了,我去睡覺啦,我明兒會早一點點起牀的。”
“噗哧。”珍妃被十三爺給逗樂了,伸出手,輕輕地把沾到他臉上米粒弄下來,微微一笑,十三爺心裡的小九九早就被珍妃看穿,戳了一下十三爺
的懷裡:“你可不許玩得太晚,待會我會過去看你是不是真睡了,知道麼?”
糟糕,被發現了。十三爺呵呵一笑,裝傻道:“纔不會,母妃,我待會就去睡了,真的,我已經很困了。”他伸出小手放在脣邊,又是一個哈欠。再看他,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搖搖欲墜,彷彿下一秒就要趴在地上睡着了。
“好啦好啦,快去吧。”珍妃也不留他了,都答應了十三爺,她也不會跟個小孩子較真,畢竟十三爺才五歲,貪玩也是人之常情,作爲一個母親,有這麼聰明伶俐的孩子她已經很幸運了。
此時的珍妃不知道,很快她就要面臨和自己心愛的兒子分離的場景。
翌日,整個皇宮的氣氛出奇的詭異,每個太監和宮女都戰戰兢兢的進進出出,不敢大聲說一句話,但又不得不低聲詢問:“你昨日去了哪裡?”
如果有人回晨暉宮,那便一律被帶到大總管那裡審問,一時間大總管懲處的地方喊叫聲不斷,求饒聲連連。
這時大家才知道,原是晨暉宮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不過這裡的慘叫聲絲毫沒有傳到霄且宮內,此時端坐內的豐帝正一臉的陰沉的等着屬下的回稟。
“皇上切勿太過動怒,這顆珠子來歷不凡,帶有一定的靈性,定不會就這樣被人輕易拿走。”國師黃彥生挨不住豐帝的低氣壓,出聲道。畢竟東西是在他的地方丟的,說起來他也難辭其咎。
不過一個珠子就讓豐帝這樣大動干戈,黃彥生又隱隱覺得不甚妥當。
這時齊安大師也開口了:“皇上,國師說的在理,這顆珠子靈氣非凡,能將它帶走之人也並非等閒啊!”
皇帝的臉色在齊安大師和國師黃彥生的連番勸說下慢慢緩和不少,正當此時,一個侍衛進來回稟道:“啓稟皇上,有太監說昨日十三殿下去過晨暉宮。”
“十三?”豐帝疑惑的皺了皺眉,出聲道:“十三去晨暉宮做什麼?”
“屬下不知。”
“行了,你出去吧。”豐帝擡手揮了揮,回稟的侍衛立刻恭敬的退了出去。
“皇上您忘了?十三殿下是經常去找微臣。”黃彥生適時爲十三殿下解圍。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豐帝順了順自己的鬍鬚,輕微轉頭對身邊的貼身太監道:“你去把十三叫來。”
“是,奴才領命。”垂首斂眉的太監輕聲快步的離開了霄且宮,急急往十三殿下的住處趕去。
“你們說,會不會是十三?”豐帝思索片刻,忽然道。
“皇上切莫如此早下定論。”齊安大師身份不一般,也只有他跟豐帝說話敢這麼直了。
“國師認爲呢?”
“微臣不知。”黃彥生中規中矩的給了個答案,倒是引來了豐帝的一聲輕微的嘆息。
“如果是十三,齊安大師,有何見解?”
“十三殿下年紀尚幼,老衲認爲,可將十三殿下送進廣仁寺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