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 絕不姑息(還有
手裡的牌被捏得變了形,嵐琪心痛欲碎,又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過多流露,整頓心情進來,可是老人家太瞭解她,一看臉色就知道有不好的事,關切道:“是不是永和宮裡出什麼事了,到底養着兩個奶娃娃,你是不該總在我這裡待着。”
“公主阿哥都好,是家裡有事。”嵐琪低頭理牌,緩緩告訴太皇太后嵐瑛的遭遇,反而擔心老人家着急,太皇太后只嘆息,“那日我瞧她,自己身量還未長周全,懷孕的確辛苦,玄燁早年那些孩子都保不住,榮妃惠妃她們當時都太年輕,你懷四阿哥的時候就好多了,頭一胎就保得住養得好,比她們有福氣。你也別太難過,她還年輕,調養幾年身子壯實了再生養不遲。”
彼時嵐琪也是這個心情,尚不至於把事情想複雜了,只等兩天後烏雅夫人進宮,抹着眼淚說宮裡太醫和宮外大夫都瞧過,說瑛兒不是自然流產,是被藥物所傷,甚至擔心已經傷了根本,三四年裡未必能生養,若是沒福氣,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再有了。
“妾身總想,她若能生下一男半女,在鈕祜祿家也能挺直腰桿,她頭一回回孃家跟妾身說月信沒來,妾身就請家裡往來的大夫給看了,知道是喜脈實在是高興極了,就是怕大宅子里人多手雜有什麼閃失,不叫她告訴家人,可千小心萬小心,還是落得這個下場。”烏雅夫人淚眼婆娑,好半天才鎮定下來,嘆息道,“妾身不該對娘娘說這些,她自有她的命數。”
聽說是藥物所致,問到宮裡去了哪個太醫,嵐琪立刻讓人宣召來,那太醫原是爲鈕祜祿家做事,說白了忠於貴妃,可如今兩府聯姻,阿靈阿對嬌妻十分寵愛,這些人大多還是聽命於宮外,所以也不顧忌貴妃那邊,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德妃娘娘。
果然動用宮裡的太醫去看,不單是看病那樣簡單,嵐瑛屋子裡的東西都查了,並無異狀,只等問起新福晉日常飲食和那幾天吃過什麼,一樣樣查驗皆無果,直到提起臘八這天鹹福宮賞下的臘八粥,全家上下都吃了,只剩下一碗供奉在家祠裡,結果一查,在粥裡發現些許藏紅花。
幾位太醫找人分別食用那一碗臘八粥,根據各人的氣色脈搏等判斷,這一碗看似簡單的臘八粥裡,應當含有巨量的藏紅花,因臘八粥本身口味濃郁氣味芳香,將藏紅花淡淡的氣息掩蓋,尋常人吃了頂多胃部不適神情亢奮,那一天過節,或飲酒或多食,這些症狀都不足爲奇,但新福晉孕中之人,絕對經不起這樣的猛藥。
據福晉身邊的丫頭說,那天下午起福晉就不舒服,衆人只當是害喜,結果半夜開始腹痛難忍甚至見紅,這才着急找來大夫,可是一切都晚了,福晉足足疼了一晚上的肚子,初九早晨終於解脫,孩子也沒了。
“娘娘,藏紅花是名貴藥材,尋常人輕易得不到,今年太醫院內所用也有限,爲了這一碗粥,下藥的人真真是下了血本的,若是要查,各處藥材店買賣都有賬目,何時何日有人大量購入藏紅花一查便知,真是有本事從外地帶來,那也這是算得太精明。”太醫這般對嵐琪說,更說阿靈阿大人已經派人去查,只等結果。
但這些話嵐琪都沒太在意,讓她皺眉頭的,是鹹福宮三個字,聽太醫說今年宮內所用藏紅花有限,便問道:“是否說,這臘八粥雖是從鹹福宮做了賞到府裡,但並不是貴妃下的藥?”
太醫伏地道:“臣不敢擔保貴妃娘娘到底與此事有無關聯,但若要貴妃娘娘深居後宮之人弄得這麼多的藏紅花,實在是不大可能。說白了,大人不幫娘娘傳遞東西,娘娘何處弄去?”
的確是這個道理,太醫走後,烏雅夫人對女兒說,女婿親自上門向她和丈夫請罪,說他沒照顧好瑛兒,更說雖然臘八粥是貴妃賞賜的,但貴妃在宮裡若需要傳遞什麼,向來都是家裡經手,家裡從不曾給她送大量的藏紅花,她要在鹹福宮弄好這些東西再送出來,幾乎不可能,眼下已經在京城四處查詢藥房醫館是否有人大量收購藏紅花,定要差個水落石出,給嵐瑛一個交代。
“阿靈阿倒是盡心,可有什麼用,若瑛兒此生不能再生育,往後她在鈕祜祿家的日子一定會比現在辛苦。阿靈阿比她年長,將來若是先走一步,她膝下沒個孩子,怎麼在鈕祜祿家立足?”嵐琪眉頭緊蹙,深深憂慮,“那會兒我在不在都不曉得,誰來保護她。”
這事兒兜兜轉轉,嵐琪不免再次幽怨玄燁爲她妹妹配成這一門婚事,雖然她曉得這麼想沒道理,可事情無法解決,更看不到未來,人總會糾結過去的事不放。
玄燁知道嵐琪的脾氣,雖然只是大臣家裡妻妾小產的小事,本不該皇帝過問,但因關係到嵐琪,他還是略打聽了一二。這日來永和宮時,德妃還在慈寧宮未歸,玄燁自己逗着一雙兒女,嵐琪歸來時見玄燁正拿自己茶杯裡的東西沾了給公主嚐嚐,邊上的人都沒說話,嵐琪急着進來阻攔:“皇上,您給女兒吃什麼?”
本來倆孩子好好的,倒是被額娘這一聲驚呼嚇着了,一個跟着一個哭起來,直鬧得人頭疼欲裂,玄燁怪她:“朕和他們一起很乖巧安靜,偏你回來了才鬧。”
嵐琪看了玄燁杯子裡只是一碗清水,才舒口氣,嗔怪玄燁:“皇上故意嚇唬臣妾的?您知道臣妾進門了吧。”
“是逗你的,趕緊換了衣裳,屋子裡熱,穿這麼多要捂出汗了。”玄燁心情不錯,桌上還鋪着幾道奏摺,因無要緊的事,不過是些請安的摺子,他隨手批來打發,等嵐琪換了衣裳回來,這邊已經收拾好了。
玄燁道:“今天你妹妹被送回孃家去養身體了,說是阿靈阿的意思,朕不該管這些事,但聽見了就想來告訴你。”
“之前太皇太后就說不如讓她回孃家安胎,臣妾還開玩笑說他們夫妻倆分不開,若是聽太皇太后說的,大概也沒這件事。”嵐琪說着不免幽怨,怪玄燁,“皇上若不指婚,瑛兒怎麼能遭這罪。”
皇帝不在意,不過是一句話,眼下有正經的事要說,“朕本擔心你會一時衝動去找貴妃的麻煩,等了兩天宮裡閒話不少,你這邊卻沒動靜。”
“臣妾天天在慈寧宮,太皇太后哪兒多少大道理聽着,還能不冷靜?”嵐琪接過環春送來的茶,一口氣喝了大半碗,才繼續說,“阿靈阿也把一些話託額娘帶進來,臣妾知道,貴妃沒本事弄那麼多的藏紅花,可是皇上別以爲臣妾就不計較了,萬一和貴妃娘娘有關聯呢?她大可以假手他人,鈕祜祿家又不是隻有一個阿靈阿。”
玄燁笑道:“阿靈阿和他兄長法喀素速來不和睦,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法喀素的福晉與阿靈阿的原配是表姐妹,這裡頭就另有一層利益關係。”
嵐琪聽玄燁說得頭頭是道,突然心生愧疚,勸他道:“皇上千萬別爲了臣妾去費心管這事兒,這真不是值得您過問的,臣妾剛纔只是矯情,您別當真。雖然瑛兒吃了苦,但看得出來阿靈阿對她很盡心,這是他們夫妻倆的事,狠心一些,瑛兒自己不當心,怪不得別人。”
“大臣的家事,雖然不該朕來插手,可是朕必須瞭解他們,才能從中找到矛盾來挾制各方權利。從前明珠和納蘭容若不和睦,而鈕祜祿家,這鬥雞似的兄弟倆,就是朕的把柄。”玄燁悠閒地靠下去,舒展筋骨慢慢說,“就不曉得這次的事是否在這裡頭有牽連,又或者與貴妃是否有關係,但是朕想你應一件事。”
“難道皇上……”嵐琪猜測可能的事,心裡很不自在,別過臉說,“最好是和她沒有關聯。”
玄燁拉了她一隻手說:“朕知道這很自私,可你要明白,這畢竟是鈕祜祿氏的家事,而朕不想看到他們兄弟倆誰輸誰贏,永遠這樣抗衡下去纔好。就說明珠,容若死了之後,朕反是有一陣子迷茫該如何處理君臣關係了。”
嵐琪明白自己不能違逆皇帝的決意,既然註定無可奈何,總該爲妹妹爭取最後的公道,便與玄燁道:“這件事最後怎麼處置,臣妾聽皇上的,可皇上也答應臣妾一件事。”
“你說。”
嵐琪嚴肅地說:“嵐瑛在鈕祜祿家還要過一輩子,不能讓她看不清道不明,將來指不定還要被人毒害。所以這件事要查到底,一定要讓臣妾和嵐瑛知道是誰下的手,哪怕是貴妃您不願追究,至少要讓我們姐妹知道才成。”
“朕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但是不能因爲嵐瑛這件事,破壞他們家族的平衡,朕要的是能夠駕馭的朝臣,他們在朕的面前,必須有弱點才行。”玄燁同樣嚴肅,但許諾嵐琪,“若是與貴妃相關,朕一樣給你個交代,不會輕易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