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9 王常在來了(還有
環春沉沉點頭,反而拉着乳母離得遠些,問她道:“難道還是爲了宋格格早產的事?好好的,福晉來請什麼罪,這婆媳倆跟親母女似的,幾時見他們這般模樣。”
乳母卻輕聲說:“婆媳終歸是婆媳,福晉的親額娘在外頭呢。”
環春眉頭一挑,似明白了什麼,唯有嘆息:“福晉可要想明白了,往後日子還長着呢。”
然而,毓溪便是想明白了才進宮的,臘八時她以身子不好爲由告假未入宮,事實上從辦完溫僖貴妃喪事離宮後,她就再也沒進過宮,她和胤禛都猶豫着這件事,關起門來自己處理不好,又不敢叫人宣揚出去,如今宋格格出了月子,每天都企圖去找李側福晉的麻煩。毓溪雖用女主人的威嚴壓制了她,可她也好府裡的下人也罷,總不能時時刻刻都盯着宋氏,而宋氏恨得咬牙切齒殺紅了眼,真不知道哪一天,就去找李側福晉拼命,偏偏李側福晉現在懷着四阿哥的孩子,指不定就是個男胎。事到如今,她真真不知如何是好。
臘月天裡,永和宮寢殿溫暖如春,但如玄燁說,屋子是暖的地還是涼的,兒媳婦跪了快半個時辰了,雖是跪坐在那兒不算辛苦,可腿腳也該麻木,怕一會兒要站不起來。
看着倔強的兒媳婦,嵐琪輕輕搖頭,口中道:“一會兒胤禛來了,瞧見你這樣,又或是撞見你跌跌撞撞起來,就該疑心我虐待你了。”
毓溪惶恐地擡眸道:“額娘您忘了,四阿哥替皇上巡查畿甸,明天才回宮。”
嵐琪無奈地笑:“你是算準了他不在家,才特地來纏着我的?毓溪啊,你一向聽話,現在我叫你起來都不肯聽,往後是不是咱們婆媳間,連尋常話都說不得了?”
毓溪眼圈兒泛紅,直起身子膝行了幾步,靠近婆婆,垂首道:“額娘責罰我,您不責罰我,我心裡不踏實。”
“怎麼責罰你?打你一頓,還是罰你去外頭屋檐底下跪着反省?”嵐琪露出嚴肅的神情,再重複道,“我叫你起來,你都不聽,咱們還有什麼話可說?”
毓溪臉上掛了淚珠子,看着嵐琪凝肅的臉,終於慢慢爬起來,嵐琪示意她在炕桌對面坐下,小婦人顫顫巍巍爬過去,模樣兒笨拙又可憐,嵐琪到底心疼,嗔怪道:“這腿有一陣子要發麻呢,你活該的。”
毓溪低垂着腦袋,吃力地挪到周正的坐姿,囁嚅着:“額娘不罰我,我心裡不踏實。”
“如何對付家裡的妾室,如何去與那些女人周旋,那是你真真實實面對她們,纔會從心裡想出的念頭。額娘不能體會,也不瞭解她們,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評判對錯。”嵐琪說着話,悠哉悠哉將暖在簍子裡的茶倒一碗給兒媳婦,“額娘不會插手你府裡的事,你對妾室用心機耍手腕,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兒,只要你能保證自己不因此和胤禛生了嫌隙,並不需要來給我一個交代。可若真因爲這些事,你和胤禛生了嫌隙,額娘也愛莫能助。”
毓溪緊繃着臉,極輕聲地說:“胤禛他,不知道……”
嵐琪冷着臉道:“不知道?”
想到那些事,毓溪的眼淚頓時收不住,又不敢哭出聲,捂着臉抽搭好一陣子,嵐琪靜靜地看着她,她所能體會兒媳婦的,大概就是那份丈夫身邊有了其他女人的無奈和痛苦。這裡頭不管她們身份有什麼差別,女人對男人對丈夫的情感,不願與他人分享的心都是一樣的,何況她可憐的兒媳婦,也許一輩子都不能生養,別的女人更加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胤禛的身邊。
毓溪今天來告訴她,她早就知道李側福晉有了身孕,也早就知道李氏不是面上看起來那麼溫柔嫺靜,一直冷眼看着她們明爭暗鬥,總想她們若是兩敗俱傷,自己不用費任何心思就能將她們從丈夫身邊驅逐。
良久,毓溪平靜下來,抽抽噎噎說:“兒臣沒想到李氏會這樣狠毒,她趁宮裡爲了貴妃娘娘的事亂作一團時,在宋格格的湯藥里加了催產之物,這纔會早產。”
嵐琪卻道:“那日我問你,進了宮家裡會不會有事,你顧左右而言他,毓溪你是不是知道她們會鬧,甚至想鬧出些什麼就好了?”
毓溪緊張侷促地望着婆婆,抿着嘴說不出話,嵐琪卻道:“你比任何人都希望胤禛膝下有子,額娘相信你不會狠毒到要殘害她們肚子裡的孩子,可你心裡一定早就容不下她們了,不論你從前想象得多美好,不論你每天如何說服自己,這種感覺額娘能體會,天底下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與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所以,你對她們做任何事,額娘都能諒解。”
毓溪委屈地垂下臉,淚珠子滴答滴答落下。
“也許胤禛真的不知道,又或許他已經知道了,可不忍心來責備你。”嵐琪語重心長地說,“額娘可以幫你教訓那些妾室,甚至把她們趕出家門,但額娘卻管不住胤禛的心。額娘還是那句話,不要和胤禛生了嫌隙,其他的都能商量,你若實在覺得捱了罰才安心,額娘也能成全你,可只有和胤禛之間的事,要你自己去面對。”
毓溪無助地望着嵐琪,泣不成聲地說:“可、可是這件事……”
嵐琪輕輕一嘆:“縱然胤禛不知道,對你和以往一樣,你也會被心魔束縛,看待他的眼光有了變化,疑神疑鬼總覺得自己被討厭了,這些日子,你是不是就爲此困擾來着?”
毓溪重重地點頭,卻見婆婆目光銳利神情凝肅,一字字鄭重地說:“做了就別後悔,你對付那些女人,本質是因爲在乎你的丈夫,可不要到頭來,變成和她們糾纏不清,把你的丈夫拋在一邊,忘記你最初想要的東西。”
“是。”毓溪似乎懂了些什麼。
“你若覺得該受懲罰,讓胤禛來決定是不是有這個必要吧。”嵐琪終於展顏,微微一笑,“回家去吧,好好決定你要不要對他提這件事,將來若再有類似的事,做得漂亮些,別最後把自己捲進去了。”
毓溪迷茫地望着嵐琪,她大概是不明白婆婆爲什麼會贊同自己“作惡”,嵐琪也看透她的疑惑,笑道:“我叫你別那麼做,你真的會聽嗎?與其說那些無用的話,不如告訴你怎麼做才最好。回家去吧,你離家久了,她們又該鬧騰了。”
說話間,嵐琪喚環春進來,環春一直等在外頭,此刻還捧着兩盒珍珠,聽說是皇帝賞賜的,嵐琪看過一眼後,隨手就拿了一盒給毓溪,讓她帶回去送給她額娘。一面把乳母幾個隨福晉進宮的人叫到跟前,當着毓溪的面囑咐了幾句話,就打發她們離宮。
且說四福晉的軟轎從永和宮皇城外去時,路上另遇見一乘軟轎橫着從前面過去,因嵐琪的囑咐,四福晉在宮內行止都要讓着別人,不論是誰都不要佔先,所以她們這邊等了等,毓溪捧着一盒珍珠在轎子裡發呆時,就聽外頭的人說:“那不是啓祥宮的轎子嗎?”
啓祥宮的轎子,裡頭坐的是懷了身孕的王常在,她剛剛在啓祥宮收到皇帝賞賜的一盒珍珠,啓祥宮裡僖嬪和後院的答應都有,可三人的匣子大小不一樣,僖嬪的最大,她們依次漸小。僖嬪讓王常在挑最大的那盒,可她卻不稀罕,拿了自己那一盒珍珠叫人吩咐備轎,搖搖擺擺就出了門,這會兒根本沒在意等在一旁讓她先行的是四阿哥福晉,她的轎子,正往自己曾經住過的那個院落來。
王官女子這裡也得了珍珠的賞賜,自然是比答應得到的還少,只胭脂盒那麼大小一個盒子,裡頭數得過來幾粒珍珠,但小王氏還是很歡喜,賞了兩粒給她的宮女,其它的就說要攢着,回頭縫在衣服上。
小宮女卻翻出德妃娘娘賞賜的衣裳,拿來一件藕色繡折枝堆花的常袍,硬是讓她換上,王官女子不大舍得,說怕穿舊了,宮女卻笑:“德妃娘娘送來好些呢,您不穿反而糟蹋了。”又自顧自地說着,“到底德妃娘娘出手大方,送來的衣裳都是*成新的,哪兒像袁答應,看似好心,送來的東西卻根本穿不出去。”
小王氏摸着衣服上的繡花,她雖是王常在的堂妹,可她們家那一房家道中落,日子並不好過。因自己適齡長得又幾分出挑,伯父許諾接濟他們家,就把她作爲交換條件,送入京城待選了。有幸真的入了宮,可過的日子卻比家裡還不如,在家即便拮据一些,好歹不受人欺負,可在這宮裡近一年的光景,她的堂姐快把她折磨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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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近雖然時常往來長春宮,可她不喜歡惠妃和袁答應那樣的人,無意中與德妃娘娘見了一次,在永和宮喝了杯茶,她纔看到“好人”到底該是什麼模樣的,可惜永和宮高攀不起親近不得,她不敢有非分之想。但沒想到,德妃娘娘卻記着她。
“這衣裳可真好看。”小王氏自言自語,話音才落,外頭一陣熱鬧,就聽得有太監不耐煩地嚷嚷着,“院子裡的人呢?王常在來了,怎麼沒人出來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