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2 蓋不住的光芒(三更到
姐妹倆雙雙到了永和宮,卻被母親先遣去寧壽宮向太后請安,但是小宸兒惦記着傅紀回頭到時辰要進宮來,在祖母身邊便有些坐不住,溫憲知道妹妹心裡想什麼,就藉口把她打發了。
嵐琪還奇怪小女兒怎麼一個人回來,而永和宮裡還有客人在說話,她在外頭徘徊了又徘徊,奈何時辰還早得很,只等這一波客人離去,額娘喊她進去問:“你在外頭晃來晃去做什麼,在等傅紀?”
溫宸不好意思對額娘明說,腦筋一轉道:“不是說十四今天就能到家麼,我在等他呢。”
嵐琪反而笑:“也學着撒謊騙額娘了?你也不想些高明的話來聽。”閨女便纏上來撒嬌,哪兒像嫁了人當家做主的新婦,完全還是從前承歡膝下的小女兒。宸兒自己也說,在家傅紀什麼都寵她,根本不需要她長進什麼,嵐琪摟着女兒便會想,也許真正能全心全意愛着一個女人的男人,就能爲她承擔下一切,而自己的玄燁是做不到的,他還有江山天下,還有黎民百姓指望着他。
而她,早就享盡天底下女人渴望的一切幸福,能與他一道面對巍巍江山,此生足矣。她愛上的男人,是揹負蒼生重任的,她註定要失去些什麼,才能與他並肩站在最高處。
此刻女兒嬌滴滴地在耳畔問她:“額娘,我回頭要是有了身孕,可以回宮來嗎?”
嵐琪回過神,笑意興濃,悄聲道:“要有了嗎?”
閨女的臉頰紅得惹人憐,聲如蚊吟地說:“萬一呢,反正我要賴着額孃的,我害怕。”
嵐琪笑道:“真難得,有了額駙還能想着額娘。”
母女間說說笑笑,時辰很快就過去了,外頭傳話說,八貝勒和十四阿哥怕要夜裡才能入城,到時候直接到寧壽宮赴宴,嵐琪便吩咐阿哥所伺候的奴才候着,別讓十四阿哥風塵僕僕的來,準備好乾淨的吉服,要他換了才能進殿。
傍晚時分,皇親宗室陸陸續續進宮,傅紀果然踩着時辰就來向德妃娘娘請安,舜安顏一向是跟着國舅府的人進宮,之後纔會與溫憲一道來請安,雖然生分些,也是禮數週全,而傅紀這樣一個人跑來永和宮,雖不至於失禮,可在宮裡待久了的人,對這本尋常不過的親暱舉動,會很好奇。
小宸兒一見丈夫,儼然蠻橫的小嬌妻,責怪他:“你來晚了,我還當你不來了呢。”
嵐琪嗔怪女兒胡鬧,看着女婿行了禮,富察傅紀年輕,也正是時時刻刻長個兒的時候,當初花費心思把他從一衆侍衛裡找出來,嵐琪乍一眼看着還覺得是個孩子,現在已多了好些大男人的氣質,果然是成了家的,很不一樣。
和傅紀說話,嵐琪很自然地察覺兩個女婿的不同,舜安顏對自己的恭敬,是很客氣的,而傅紀卻真像自己的孩子,言行有度,且不會太過做作顯得阿諛諂媚,她這個岳母看女婿,真是越看越喜歡。
之後到寧壽宮,衆人依序而坐,溫憲也與舜安顏來向嵐琪請安,一樣的郎才女貌,看着也是恩愛和睦的模樣,嵐琪便寬慰自己,人與人本就不同,她並不在乎女婿和自己是否親暱,要緊的是他們能不能對自己的女兒好,只要孩子們日子和樂,就足夠了。
除夕夜宴,這些年大多是皇親宗室自家過,元旦的宴會皇帝纔會在太和殿保和殿宴請羣臣,今晚宴會後,皇帝還要帶着諸位皇子和宗室子弟在乾清宮守歲,每年都是這樣的慣例,只是一年一年守歲的人越來越多,人們往往不記得哪一府添了什麼人,可是若少了什麼人,卻十分的惹眼。
今年裕親王和恭親王都沒有來,家中福晉和阿哥們雖到了,可沒有一家之主,總不像個樣子,可兄弟倆都纏綿病榻,在暢春園養了許久也不見起色,竟連皇家夜宴都不能來參加。
再有便是八貝勒和十四阿哥不在,但他們不在,意義完全不同。八福晉一個人端坐在席中,她身邊的位置雖然空着,卻不減周身的榮光,她的丈夫可是領了皇差去辦事的,人還沒回來,皇帝就已再三誇獎八貝勒這趟差事做得不錯,而等得丈夫歸來,填補的又何止是身邊這個座位。
酒過三巡時,外頭傳話說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進宮了,太后疼惜地說:“這樣趕路一定連口飯都沒吃,一會子過來就敬酒,對身子不好,你們一路候着去,讓兩位阿哥先吃幾口乾的。”
一刻鐘後,又有人稟告兩位阿哥到寧壽宮門前,太后嗔怪都是一家人在,哪裡那麼多規矩,趕緊把兩個孫兒叫進來,但見八阿哥與十四阿哥風塵僕僕地進門,嵐琪微微蹙眉,她明明讓阿哥所的奴才候着,給十四阿哥換上趕緊吉服才讓他來的。
兩個兒子跪在廳中,向父皇覆命這一遭古北口之行,玄燁在宮裡早就聽說胤禩做得很好,不止帶去了皇帝對駐軍將士聖恩,更實際爲他們解決了一些事,八貝勒的美名,不等他們回京,已一路傳回來。
有太監端來兩杯酒,胤禩和胤禵各執酒杯向父親敬酒,玄燁讓給太后先飲,太后卻道:“你們是皇上的好兒子,是我大清的好臣工,愛新覺羅的江山,要你們兄弟和睦才能世世代代,這杯酒你們自己飲下,是皇上和我對你們的褒獎。”
便見太子起身也端起酒杯,一番體面堂皇的話,訴盡兄弟情誼,直叫在座之人感動不已,之後衆阿哥與皇帝一道舉杯飲酒,連十七阿哥都就着端嬪手裡的酒杯呷了一口,小傢伙皺着眉頭說辣,憨態可掬惹得衆人大笑,太后喜歡就讓抱去身邊了。
酒宴繼續,這會兒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纔去換衣裳,嵐琪在一旁默默不做聲,等環春幫送菜的宮女將一盅燉海蔘放到娘娘面前,才聽主子問:“派去候着十四的人,去了嗎?”
環春便說她去打聽,不多久幾乎與十四阿哥一道回席上,嵐琪看着兒子來行禮,吩咐他別貪嘴多喝酒就讓他自己去了,環春等十四阿哥走了,纔來說:“那幾個小太監一直候着,但十四阿哥說八貝勒沒換衣裳,他換了不合適,就跟着一道來了。”
嵐琪點了點頭,心想兒子如今也很有眼色了,自己是沒顧慮到八阿哥那兒沒有人爲他打點,不然也不會希望兒子顯得很特殊,別人一看,也會知道都是她的心意。
今晚的宴會開始得很順利,又有八阿哥十四阿哥帶着駐軍將士對皇上的忠心歸來,君臣同樂十分熱鬧,但放煙火前的一場水袖舞,卻出了差錯,衆人本看着舞娘身姿綽約地在水袖間靈動跳躍,卻因一位舞娘的失誤踩到了水袖,連帶着倒下一片人。
這是御前獻藝絕不能出的事,玄燁雖然覺得有些掃興,不至於勃然大怒,太后更是仁慈地說:“大過年的來獻藝,都不容易,不要爲難這些孩子,將我桌面上的果子糕點都拿去賞給她們,一人再給二兩銀子壓壓驚,元宵時我還想看她們跳舞。”
可縱然如此,舞娘的失誤還是帶來些許尷尬,從前有裕親王在,這會兒一定會和太后打諢插科把尷尬的氣氛帶過去,現在竟是缺一個人出來緩和氣氛。
嵐琪正想喊人來問能不能提前燃放煙火,卻見胤禵從席間走出來,傲然昂首看着父親說:“皇阿瑪,我在古北口新學了一套劍術,皇阿瑪若不嫌棄,兒子舞劍助興可好?”
但見皇帝眼中一亮,頷首笑道:“才學了幾天就要獻寶?若是不靈光丟了臉,不僅沒有賞賜,朕還要罰你的。”
這一句,卻是最最親暱的話,座下之人,不由得互相對視。
在皇帝的默許下,十四阿哥的佩劍被送了進來,正是皇帝御賜之物。他大方拿過長劍,目光將衆人輕輕一掃,只聽得清脆的一聲,長劍出鞘,燈光燭影在寒森森的劍鋒上閃爍,一道道銀光劃過,矯健的身子高高躍起,劍走偏鋒氣勢恢宏,一招一式剛柔並濟,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待得胤禵收式收劍,滿堂看得鴉雀無聲,座上皇帝頭一個擊掌,緊跟着便是嘩啦啦一片掌聲和讚歎,十四阿哥傲然到御前屈膝行禮,謝過父親的褒揚。
此時外頭的太監來通報,說煙火已準備妥當,請萬歲爺和太后及諸位娘娘移駕觀看煙火,皇帝欣然起身,可卻揚手對十四阿哥道:“胤禵,上來攙扶皇祖母。”
十四阿哥忙把佩劍交給大內侍衛,匆匆上前來。太后扶着孫兒,還忍不住拿帕子給他擦拭額頭上的汗,祖孫倆有說有笑往外走,嵐琪看着滿目欣慰,可她也會擔心,兒子這樣年少氣盛掩蓋不住光芒,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容不得多想這些,便要離席隨聖駕到外頭看煙火,忽而與玄燁四目相交,人家眼底有暖暖的笑意,似乎在對她說,“又胡思亂想,沒什麼可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