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9 親自報償他(三更到
良妃伸出手指,沾了惠妃額頭上的血,又嫌惡地蹭在了她的衣衫上,漠然冷笑:“這又如何呢?難道說這幾句話,你心裡能覺得痛快?那我就可憐可憐你,請隨心說。至於我愛容若,愛多深如何愛,從不需要別人來肯定,但你記着,往後的人生,我都會笑着看你哭。”
她擦乾了血跡,順勢把惠妃往地上一推,昂首走出了長春宮的門,大門在身後轟然合上。皇帝並沒有幽禁惠妃,但她這輩子,恐怕不敢再輕易走出來。
一陣寒風捲着冷冰冰的東西撲在臉上,覺禪氏擡頭看,見空中點滴晶瑩在飄動,邊上有宮女說:“下雪了,今年冬天的雪可真早啊。”雪粒子落在她臉上,化成雪水順着面頰滑下,可是再往後,就不知是淚水還是雪水,香荷張開斗篷將主子攏住,與她道:“怕一會兒密了,會打溼身子,娘娘快回去吧。”
香荷方纔等在外頭,並不知道里頭的動靜,但她明白主子和惠妃的冤仇,今日來必定是出一口惡氣的,且聽說大阿哥被幽禁,惠妃被皇帝無情的奚落,知道長春宮往後再不會有好日子,想想她們家八阿哥一直受委屈,不免解恨地說:“這樣可好了,在謀害太子的事跟前,八阿哥貪點銀子算什麼呢,皇上早晚會重新惦記起我們八阿哥,娘娘您別擔心。”
可是這一刻,良妃什麼都不在乎了。
是日夜裡,皇帝到永和宮時,屋檐牆頭上,已積了薄薄一層雪。天氣忽然變冷,玄燁身上的衣裳沒來得及換,被嵐琪摸到冷冰冰的手時,沒少看她臉色,等把身子捂暖了,人家才露出幾分笑容,溫柔地問:“晚膳吃鍋子可好?”
玄燁不願花心思想,什麼都聽她安排,兩人看雪圍爐,玄燁懶得動彈,都是嵐琪送到他手邊,才勉強動動筷子,看嵐琪纖纖玉指剝蝦殼,他道:“今天又出了事,你怎麼不問朕?”
嵐琪把剝好的蝦放在他碗裡,笑道:“是挺突然的,可我想了一天也想明白了,這是你和良妃的默契,我至今看不懂她的追求,也不想摻和。反正惠妃欠我的,如今這下場也是輕的,我何必可憐她。”
玄燁道:“明珠久病,命在朝夕,若不然朕也想把他一併問罪,朕答應過你,胤祚的死必然給你個交代,你若不甘心,朕立刻下旨捉了他們一家老小。”
嵐琪垂首道:“他不得善終,也算是報應了,可皇上真把明珠府端了,你答應良妃的事可怎麼辦,納蘭容若的子孫怎麼辦?就別趕盡殺絕了。”
玄燁放下碗筷說:“那他們的性命,就記在你的功德簿上。”
嵐琪搖頭:“不稀罕。”
擡眸見玄燁心情不壞,想來是雖然外頭看着動盪不安,實則一切都在皇帝手裡,眼下事事順利,他心裡是滿足的,稍稍猶豫後,終是開口問,“你幾時才能把胤祥放出來,那孩子到底犯了什麼錯?”
玄燁慢條斯理地品着手裡的酒,道:“朕沒有囚禁他,只是要他閉門思過,他幾時想通了就能出來。怎麼了?”
“你不開口,他哪兒敢出來,連胤禛都不敢輕易去看他。”嵐琪把酒壺挪開,不給他再飲,且見他沒胃口了,就讓人來把東西收走,洗手漱口,一切都如尋常一樣,外頭那樣天翻地覆了,永和宮裡還是那麼寧靜,玄燁再如何身心疲憊,總還有安心之所。
嵐琪見樑總管送來奏摺,便讓再點蠟燭來,親手爲他擺下筆墨,一面說:“你若拉不下臉,我和胤禛說一聲可靠?讓胤祥別再關着了,把他府裡的妻兒都要嚇壞了。”
玄燁翻開摺子,拿筆蘸飽了墨水,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早有算計,應道:“隨你,可朕不會再重用十三,往後阿哥們封王封爵,也不會有他的好,你對胤禛說,有本事的,就等將來把朕虧欠胤祥的,通通親手還給他。”
嵐琪皺眉:“做什麼要這樣委屈那孩子?難道那些不如他的兄弟,將來還能撈到王爵?胤祥那麼好,心地善良做事正派,怎麼就不如人了?他不是答應了你,絕不會告訴胤禛你已經選了他嗎?”
玄燁不耐煩地在嵐琪額頭上敲了一下,說:“是你說的,朕既然丟不開這江山,就硬硬朗朗地扛下去,朕還想再做十幾二十年的皇帝呢,難道是你嫌煩了?”
“混說什麼?”嵐琪嗔道,但聽着玄燁的話,似乎又明白了。
“朕既然還要做皇帝,阿哥們早晚要重新當差,太子的事朕也要給個完整的交代。”玄燁一面說着話,已看完一本奏摺,利落地寫下批語,繼續道,“日子還長着,十三不如意,胤禛和旁人比就會總差那麼一口氣,他只有內斂低調,才能不捲入任何是非。不是朕要委屈胤祥,是胤祥必須爲胤禛犧牲,若胤禛能有出息,照着朕的安排走下去,來日指點江山時,就能好好報答他的兄弟。親王貝勒的爵位,值幾個錢?”
“胤祥明白嗎?”嵐琪問。
“朕在木蘭圍場就和他說明白了,那孩子豪氣雲天,是胤禛的福氣。”玄燁說到這些,不免露出笑意,他終究是嚮往兄友弟恭的親情的,能看到兄弟和睦謀正事,心中無比安慰,倘若老八老九他們在一起,不做那些歪門邪道的事,也必然會被他看重,可偏偏他們先走錯了路。
嵐琪心中總算踏實了,眼睛看着皇帝的筆在奏摺上利落地寫下批語,明明心中想着要再斟酌斟酌纔開口,可不自禁地就問起了:“胤禵怎麼辦,那孩子……我怕他走錯路。”
玄燁手裡的筆停了,擡眸道:“你安心,只要咱們一道看住他,就錯不了。他是我們的兒子,骨子裡就是好的。”
嵐琪抿了抿脣,輕聲問:“若是十四比胤禛強呢,皇上心裡真的就認定了四阿哥?”
玄燁淡淡一笑:“那小子一門心思爭,他是有本事也能幹,可真讓他爭到了,他往後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胸中無大丘壑,負擔不起江山的承重,做皇帝,可是很憋屈的。”
說着苦笑,指了指嵐琪道:“是你寵壞的。”可見不得嵐琪瞪他,又笑,“是,是咱們一道寵壞的。”
他們倆平靜親熱地說話時,外頭風雪已越來越大,少見初雪如此霸氣,今年的冬天,彷彿和近來朝廷皇室裡的事一樣,一切都來得毫無預兆。
這天因大阿哥出了事,胤禛心裡擔心十三弟在家裡聽不到消息,下午去了十三阿哥府上,到這會兒還沒回來。毓溪喊來管事的,讓多派家丁去十三阿哥府裡接四貝勒回來,叮囑他們,說路上風雪大,小心走路。
管事的下去後,琳格格端着燕窩粥進來,笑盈盈說:“福晉多少用兩口,晚上吃的都吐乾淨了,夜裡要餓的。”
毓溪吃了幾口,捧着碗看她在收拾炕上的東西,便道:“放着吧,丫頭們會收的,你眼裡怎麼總是有活兒乾的,我說過你多少回了?”
琳格格笑道:“福晉就當心疼我,讓我動動吧,不然我每天閒着發呆,也沒意思。您這兒的事總要人伺候,誰做都是一樣的,我雖不是奴才,可福晉也是我的主子啊。”
毓溪將粥碗遞給她,要起身走一走,琳格格趕緊放下東西,小心來攙扶。又說外頭風大出去要着涼,勸福晉在屋子裡晃晃就好。
毓溪卻道:“她們都說你總在我跟前晃,是爲了讓貝勒爺多看你一眼,可每次貝勒爺一回來,你就跑得無影無蹤了,難道你怕他?”
琳格格搖頭,笑道:“貝勒爺是來看福晉的,我在邊上做什麼?”
毓溪輕嘆:“這不是真心話。”
琳格格垂下腦袋,囁嚅道:“是想,貝勒爺本就不喜歡我,別再嫌我礙手礙腳討厭我,所以離得遠遠的,不被喜歡,也別被討厭纔好。”
“你心裡明白的吧?”毓溪問道,“我當初想法兒促成你入府,是看中你的人品,盼着你能給貝勒爺添子的,結果他就是不正眼看你,這一年年過去,我自己倒懷上了。我沒有那麼大的心胸去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可對你,總是有些愧疚。也許你不來我們四貝勒府,在別家做個正房妻子,會過得比現在更好。之前我就愧疚,如今我自己有了身孕,更覺得對不起你。”
琳格格柳眉微蹙,雙手扶着福晉的胳膊,輕聲道:“您不是答應過妾身,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嗎?福晉……貝勒爺雖然不喜歡我,可我心裡有貝勒爺,這輩子能做他身邊的女人,心滿意足了。”
毓溪道:“這是你的心思,我也有我的想法,將來的事可說不準,如今在府裡,彼此都看得見,將來……”她話到一半,沒再說下去,心中是想,將來若是隨胤禛入宮爲後爲妃,光景就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