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8 還是你下得了狠手(三更到
一面問着,嵐琪的指尖又戳到玄燁的痛處,他急着要抽回手,她緊緊抓着不放,說:“太醫講,痠痛些纔有用。”更笑着道,“罵了兒子,卻氣得站不穩,還怎麼叫他怕您?下回皇上覺得自己要站不穩了,就趕緊先把孩子們趕走,怎麼好讓他們看見這光景。”
玄燁恨恨道:“你都堂而皇之叫太醫了,還怕他們看見這點事?”硬是把手抽回來,別過臉氣呼呼地說,“你的兒子了不起,我都不能罵他了,平日也不見你往乾清宮跑,我這兒才訓了幾句,你就來了。”
嵐琪伏在他身上,把手又捧回來,溫柔地揉捏着,哄道:“是樑公公說你不肯宣太醫,才把我搬出來,至於兒子,就是被你打趴下了,我也不敢進乾清宮阻攔,難道這麼多年了,我還沒這點輕重?”
“知道就好。”
“那說說,罵他做什麼。”嵐琪笑悠悠湊上來,撫摸他的胸口要他順氣,“雖然發了脾氣,可還是有話憋在心裡了吧。”
玄燁長長一嘆,反把嵐琪的手握在掌心,指間磨蹭着她柔軟的肌膚,慢聲說道:“昨天一場壽宴,花掉多少銀兩,可是你知道嗎,離京不遠的地方,饑民成千,要不是他們餓得都走不動了,大概就要入城了。純禧一家子上京遇見了,把隨身帶的乾糧都分了,都不敢告訴朕。”
嵐琪不敢再玩笑,嚴肅地看着玄燁,安撫他:“太后壽宴的錢是花了不少,但臣妾和榮姐姐這些年也省下不少,皇上查一查就知道,不至於動搖了根本。”
玄燁頷首:“朕知道你們持家,你們辛苦,可你們省得再多,也比不上他們蛀空得多,他們可是想方設法地花國家的錢,你看就連內務府的銀子,都能撈出去花一花。”
說着話,玄燁把樑總管喊來,問內務府的事兒可有眉目了,樑公公硬着頭皮說還沒有消息,見皇帝不耐煩,嵐琪示意他別擔心,把皇帝教給她就好。
玄燁便怪她:“你們也不告訴朕,朕還有什麼經不住的事,還怕傷了我?做什麼都要瞞着我?你也說病了就該看大夫,瞞着沒用,那天底下出了事,瞞着朕就有用?”
嵐琪忙道:“那幾天是怕太后不高興。”
“往後不許死撐體面,太后昨天是高興了,可往後還是會不高興,更何況什麼都爲了她而擱置,她能高興得起來嗎,就算面上誇讚你們好,背過身未必不埋怨你們給她造孽。”玄燁一股腦兒地說,“到頭來那些畜生犯下的錯,反成了你們的罪過,你傻不傻?”
嵐琪輕輕推他:“訓了兒子還不解氣,連我也要罵了嗎?”
玄燁惱怒:“朕還不能罵你們了?”
“別生氣了。”嵐琪往他身上一趴,柔聲道,“生氣有什麼用,解決了事情要緊。”
這當口,樑公公火急火燎跑進來,這就前後腳的功夫,銀兩虧空的事兒就了有消息,可樑總管闖進來卻見德妃娘娘伏在皇帝胸前,嚇得他差點閃了腰。嵐琪趕緊坐好了,扶了扶髮鬢,且聽樑公公緩過神道:“啓稟皇上,在庫房捉着一個小太監,餓了兩天兩夜,說是怕被殺了躲在那裡,胡言亂語的,給他灌下一碗粥才清醒,問他做什麼躲在那裡,說是怕被人殺了。”
嵐琪聽得心驚肉跳,沉聲問:“他原先在哪兒的,誰要殺他。”
樑公公繼續說,那孩子原在內務府當差,那日躲着偷懶時,瞧見有人來找他的師傅,不知說了什麼話不合,那人竟當場掐斷了他師傅的脖子,正巧有人進來,那人竟大開殺戒連殺了兩個人,然後把屋子各處搜了一遍,因都忙着壽宴的事都在外頭,沒再見別人,那孩子藏在假山裡沒被發現,眼珠子看着兩具屍體被拖走。
玄燁見嵐琪身子發顫,坐起來摸了摸她的肩膀,樑公公則繼續說着:“那小太監嚇得半死,不敢再在原處呆着,就躲在庫房裡,到今天收拾東西時才發現他。”
玄燁問:“現在有什麼人知道這件事?”
樑公公有幾分爲難,應道:“今日是惠妃娘娘主持收拾用具器皿,已經稟告到長春宮,不過這些事娘娘應該不知道。”
嵐琪輕咳了一聲,玄燁看了看她,再問樑公公:“他知不知道他師傅們虧空的銀子是誰支走的?”
樑公公應答:“他不知道這些,現在調取了那一天宮內所有當值的侍衛,正安排他認人,說是魁梧的高個子男人,那麼應當侍衛的嫌疑最大。”
玄燁輕哼一聲,道:“一個一個認,看到後頭眼睛都花了,能認得出什麼來。宮內巡查的侍衛,個個都有名頭記錄在冊,利用侍衛殺人,是故意等着朕去查麼?”
樑公公不解,玄燁道:“那幾天常有親王貝勒進宮請安,或許是他們的隨行之人呢?查他們就難了。”
嵐琪見樑總管一臉無奈,她心中倒是有個主意,但那主意實在太狠了,有些說不出口。不想玄燁卻與她不謀而合,很快就吩咐:“把那個小太監打一頓板子,扔回去繼續當差,暗中保護他,一定還會有人去殺他。”他悲涼地冷笑着,“好啊,爲了那麼點銀子,都跟朕玩起人命了。”
嵐琪已起身站在一旁,皇帝動怒,豈有她繼續坐着的道理。
樑公公領命離開,玄燁吃力地躺下,朝她輕輕招了招手,苦笑:“天底下人都以爲皇帝無所不能,你看看,朕有那麼多無奈的事,宮裡殺了人,竟然瞞天過海誰都不知道。”
嵐琪倒是看得開,說道:“那幾日爲了佈置宴席上的用具,各處都在搬動東西,藏兩具屍體移動並不難,那些能在宮裡動手的人,自然早就把紫禁城摸得透透的了。”
玄燁冷笑:“那也就意味着,他們隨時隨地能衝進來要了朕的性命?”
嵐琪搖頭:“這不一樣,而且臣妾覺得,就那兩三個月的月例,實在不足以要殺人,這些太監的體己掃掃零頭就都有了,何至於要殺人。這裡頭應該是牽扯上了更大的生意,是臣妾的過失,就光這次壽宴置辦器皿,皇上問臣妾爲何事必躬親,就是因爲前頭送來的東西一大半摻假,皇上可能想不到吧,這裡頭可是上千兩銀子的差別。”
玄燁一怔:“要花這麼多錢?”
嵐琪道:“康熙三十二年時,您因見太監月錢領到隨即花掉,以至儀態不整衣衫破舊,自此下令照八旗之例,借給太監官銀。皇上您可知道,從那以後,宮裡多少人支領嗎,若非我和榮姐姐手頭捏的緊,真是要亂了。宮裡的花銷,一向是能省就真能省,可手稍稍一鬆,就是成千上萬地出去,這些太監宮女雖是奴才,可要指望成百上千的奴才做事,咱們哪怕兩隻手揮鞭子也抽不過來,就只能給他們甜頭。說白了,主子也不好當。”
玄燁面色沉重,他都不記得自己下過那樣的命令,當時是一時高興還是一時氣憤,都記不得了,這會兒連後悔都不知後悔什麼好,心想着將來要罷免了這個規矩,可又怕嵐琪她們往後更不好做事,卻聽她道:“臣妾和榮姐姐是想法兒要免了這一項的,不如就趁這次的事兒,皇上徹查一番,到時候列出諸多弊端,好好清理門戶重新做規矩。”
玄燁道:“可會爲難你們?”
嵐琪搖頭,但忽然想到什麼,嚴肅地說:“臣妾覺得這一場殺戮裡的文章又深又複雜,若是姐妹們的月例真是被誰支走了沒補上,那支錢的人必然沒什麼出息膽量,不然怎麼會惦記這點小錢?給他膽子也未必能殺人,皇上查的時候,讓他們辨清楚了,別混在一起,放過了誰又冤枉了誰。”
玄燁嘆息:“沒想到,朕的文武大臣們都不可靠,朕要與你商量才覺得妥當。”
嵐琪笑着捂着他的嘴說:“皇上可別給臣妾添加罪過,這點事兒算什麼?”
玄燁又嘆,說聽樑總管的意思,似乎是皇子裡有人拿這筆錢,問嵐琪覺得會是誰,笑說若是真查到胤禛怎麼辦,嵐琪一臉正色地說:“皇上就先派人去把他府裡的溪流填平了,再賜臣妾一根刑杖,非要把他的腿打斷了才行。”
瞧她橫眉豎目真動了氣似的,玄燁不禁笑道:“朕也不過就罵了他幾句,還是你下得了狠手。”一面笑着問,“鑿溪流的錢,是你出的對不對,不然何至於這樣耿耿於懷?”
陪着皇帝,說到後來笑幾聲哄他散了心中的鬱悶,可嵐琪離了乾清宮,心情腳步就都沉重了,她篤信兒子不會貪那點小錢,可他會不會牽扯進去?在玄燁面前放狠話,她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兒子今日捱罵也是因爲信口雌黃幫太子敷衍,她肚子裡的怒火,還沒散呢。
深宮之外,因前來赴宴的各色賓客都還沒離開京城,照舊每日車水馬龍,隨處可見富貴之人,故而一輛馬車停在八貝勒府門前也不顯眼,可不等上頭的人下來,門前小廝就來說:“哪位貴客到了?實在抱歉得很,我家主子不在家裡。”
馬車裡正坐着三福晉,立時變了臉色,呵斥:“你家福晉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