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玄燁失信(三更到
玄燁來去匆匆,誰也不驚擾,只爲能看一眼嵐琪,而御駕漏夜進城,則是不想白天擾民,自然太子也跟着父皇連夜回宮,小孩子畢竟不堪旅途疲憊,入宮時太子已經睡着。
玄燁回到乾清宮洗漱更衣,歇不過一兩個時辰,便又在乾清門召集大臣聽政,似要把這些日子有所疏漏的朝務通通補回來。宮裡人還準備第二天迎接皇帝回宮,可睜開眼時,皇帝竟已在乾清門聽政理事了。
嵐琪同是醒來才聽說皇帝昨晚半夜來看她,環春她們繪聲繪色說,她總是不大信,直到乾清宮的人來傳話,說皇帝晚膳後要過來,提起昨晚來的事,嵐琪才略略信一些,便又埋怨身邊的人:“做什麼不叫醒我,我現在挺着肚子夜裡睡相一定很醜。”
這邊玄燁散了朝,便往慈寧宮請安,太皇太后嗔怪他不知愛惜身體,做什麼要弄得這樣疲憊,玄燁卻說路上行進時都是在休息,不能再浪費時間。
太后也在一旁,笑悠悠道:“聽說皇上昨晚子夜入宮後,去了趟永和宮?”
玄燁竟微微臉紅,笑着問:“是不是驚動了皇額娘安寢?”
“我睡得很踏實,又離開些距離,哪兒能驚擾到。就是剛剛一路過來聞見一些酸味,心想各宮各院都蒸包子蘸醋呢?”太后笑着看了眼婆婆,果然聽太皇太后嗔怪,“你如今說話也拐彎抹角了?”
玄燁知道太后的意思,並不大在乎,徑自岔開話題說:“在盛京得了兩支老參,孝敬給皇祖母和皇額娘,今年入秋後每日泡茶飲,朕瞧着盛京幾位老皇叔們精神好得很,就是吃這些。”
一時說起盛京風光,絮絮講了小半個時辰,玄燁不能多留,離開時太皇太后囑咐他:“不要光顧着嵐琪,她好着呢,新人入宮有些日子了,你瞧瞧都給些什麼位份。”
玄燁則應:“孫兒正要去承乾宮,這件事想與皇貴妃一同商議。”
皇帝的用意自不必明說,如今皇貴妃是後宮最尊貴的女人,他可以偏愛嵐琪,卻不能無視皇貴妃的存在,他再不會犯當年和鈕祜祿皇后之間的錯誤,即便不喜歡並反感她曾經的所作所爲,玄燁也反省到自身對她的不公平,如今對待表妹,他始終記得要在乎她的感受。
皇貴妃雖也聽說昨晚半夜皇帝跑去永和宮的事,可眼下見玄燁辭了慈寧宮就來見她,更在她這邊用膳,問起宮裡的事,很大方地問德妃的胎兒是否安穩,皇貴妃知道稟報這些是她的責任,無論如何皇帝沒有虛給這個副後的尊貴,自然心情甚好滿面喜色。
之後商議新人的位份,玄燁道:“你妹妹的位份,朕早與舅父商議好,只給一個嬪位。當初鈕祜祿皇后封后,妹妹直接在妃位,都說福氣太盛壓着了,如今你貴爲皇貴妃,就先委屈一下妹妹。”
皇貴妃且笑:“如今四妃齊全,總不見得直接給妹妹貴妃位,臣妾早就這樣想了。妹妹年輕,怎麼也不該在貴妃之位,皇上何來委屈一說。只是……”她頓了頓,本不想多嘴,可終歸是親妹妹,不願她糊里糊塗惹惱了皇帝,遲疑再三還是開口,“皇上也知道,您這個小表妹自幼懦弱膽小,從前在家阿瑪說話大點聲她就能哭好一陣子,這麼些年了依舊沒怎麼變,臣妾瞧着她實在擔心。若她伺候皇上不周到,請您千萬不要生氣,臣妾會慢慢教她。”
玄燁只淡淡笑:“朕明白。”
之後皇帝直接在承乾宮裡召見諸皇子公主及各宮妃嬪,溫貴妃也奉旨前來,面若桃花神采奕奕,言行舉止亦是溫和有禮,倒讓玄燁刮目相看。再有宜妃等等都比他出門前看着精神,另有數位眼中還滿是懵懂單純的新人,玄燁本以爲回宮又要陷入女人們的紛擾,這一下看着還算和諧美滿,也就安心了。
自然少不得誇讚皇貴妃治理有方,之後將路上帶回的東西分別賞賜下去,新人們也有了位份,除小佟佳氏在嬪位,其他不過都是答應常在,散居各宮。榮妃的景陽宮之前就住下新人萬琉哈氏,如今皇帝給了常在之位,宮女太監便都稱萬常在。
這樣熱鬧了大半天,妃嬪大大小小都見了聖顏,唯有永和宮安胎的德妃還未見到,皇貴妃一早就聽說乾清宮派人去傳話,說皇帝晚膳後要去永和宮,可玄燁在她這裡待了大半天,晚膳也快用罷了,一點沒流露要走的意思,反弄得她不知如何纔好。
胤禛不知大人的事,歡歡喜喜地和皇阿瑪說話,聰明伶俐逗得玄燁很高興,皇貴妃在邊上猶豫了好久,也不曉得哪根筋不對了,竟真的開口說:“德妃懷着孩子不容易,皇上何不去永和宮看看她,今天姐妹們都來了,只有她見不到皇上。”
玄燁回眸看她,皇貴妃眸中晶瑩閃爍,雖然臉上止不住的尷尬勉強,卻看得到眼底的真誠,玄燁卻道:“朕累了,就在你這裡歇,永和宮明日去也一樣。”
皇貴妃心裡砰砰直跳,她不想讓皇帝察覺自己的喜悅,可還是抑制不住臉上的笑容露出來,連玄燁也笑了,近身捏了她的手道:“你這樣賢惠,朕倒不習慣了。”
“皇上取笑臣妾。”皇貴妃赧然垂首,玄燁真是很稀奇地看着她,“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從前的模樣?那時候的表妹,哪裡會害羞?”
皇貴妃笑道:“臣妾不是害羞,是高興的。”而提起往事,難免心酸,更垂着眼簾說,“皇上那會兒一生氣就說很重的話,臣妾覺得,自己再不改好些,您真的要討厭臣妾了。”
玄燁也知道,過去幾年爲了大大小小的事,自己對錶妹沒少說重話,甚至連她與外戚的關係都言明過,可真是說明白了,才能更好的相處,一年一年的過來,彼此都成熟了。
這一晚承乾宮裡久違的又響起了琴聲,嵐琪在永和宮聽見時,先怔了怔,之後便吩咐環春幾人:“不必等了,皇上今晚不會來。”
綠珠不相信,嘟囔着:“萬歲爺幾時失信過主子,說來一定會來的。”邊上香月則小聲說:“皇上可是在承乾宮呀,只怕皇貴妃不肯放人的。”
環春不讓她們再多嘴,伺候嵐琪洗漱更衣,白白等了一個晚上,皇帝說來卻又不來,環春知道自家主子心胸寬廣,可這上頭的事,總歸要不高興,但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旁人多說無益,於是一整晚誰也沒多說話。
隔天一早永和宮的門就開了,環春都稀奇,外頭幾個小宮女卻說盼着乾清宮來人傳話,把她也弄得哭笑不得,但之後等了大半天也沒什麼消息,皇帝自承乾宮離了去乾清門聽政,之後一整天都在乾清宮書房裡接見大臣。
直到日暮時分,才聽說皇帝翻了儲秀宮的牌子,照理說這的確是新人入宮該有的光景,可永和宮裡的人都弄不明白,怎麼皇帝連夜回宮只爲來看自家主子一眼,卻爲何回來兩天了,正兒八經地不來坐坐。
不止自家人不明白,六宮妃嬪也看不透,聰明的人猜想皇帝是不願其他人嫉妒德妃,不聰明糊塗油蒙心的,則冷嘲熱諷說皇帝在外頭那麼久,夜裡和她一個孕婦能做什麼。這樣的話很難聽,起先只是私下裡說說,可三四日後皇帝仍舊不踏足永和宮,漸漸越傳越開,都伸長脖子看德妃的笑話。
嵐琪還是在庭院裡散步時,無意中聽灑掃的小宮女窩在一起說這些話,彼時環春也在邊上,氣得她拿了掃把就要打那兩個孩子,被嵐琪攔住,還玩笑說:“皇上常說,她們不說這些話就要憋死了,讓我大度一些,與人爲善呢。”
話雖如此,可孕婦的情緒本就極難控制,嵐琪不可能心裡不在意,再兩日後仍不見玄燁,到底是難受得病了,太醫一日三趟地來爲她診脈,起初還只是靜養靜養的勸德妃,這幾天已經不得不說:“娘娘您這幾天可不大好,再這樣下去,胎兒怕難足月,可以一定要小心了。”
結果德妃娘娘反對太醫說:“你別把這些話報上去,我過幾日就好了,你現在這樣一說,皇上着急,外頭的人看笑話,我的身體更難好了。”
太醫也不是頭一回硬着頭皮瞞報,見德妃目色堅定說得那麼直,也就答應了。但德妃的身體一直不見起色,等再過三日皇帝終於大駕光臨,看到憔悴的嵐琪不似那晚深夜瞧見的模樣,又驚又怒,喝斥環春幾人:“你們怎麼照顧的?”
嵐琪終於見到玄燁,久懸的心落下了,她曾一度胡思亂想自己是不是被拋棄了,等屏退了環春幾人,嵐琪自己說:“皇上一直都不來看臣妾,您說人家爲了什麼?”
玄燁滿腹莫名地看着她,“朕給你的糖,你可吃了?”
嵐琪已不大記得什麼糖了,想了好半天才記起來,同樣莫名地問:“皇上去景山時送來的糖果?”
皇帝有些生氣,又把環春折騰來翻出這盒糖果,徑自倒出動也沒動過的糖塊,從盒子最底下抽出一張摺疊得很小的紙箋氣呼呼地塞給嵐琪,還怪她:“你做什麼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