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霜聽諸素素這樣打趣,斜了諸素素一眼,“越發亂說話了,這能比嗎?”
“當然能比。”諸素素笑着點頭,雙臂伸起伸了個懶腰,“你不知道一句話嗎?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尋常女子嫁人,都要嫁能養家餬口的男人。包*小白臉這種事,只有公主纔有資格,一般女子是做不來,也沒有底氣去做的。而你我這樣的平凡女子,靠自己的一雙手,也能吃穿不愁。既然如此,爲何要去屈就吳世成那種一事無成,連養家餬口都成問題的男人?”
“嫁吳世成,確實不值得。”杜恆霜瞭然地點點頭。有的人只可以共患難,有的人只可以共富貴。既能共患難,也能共富貴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如果有幸找到了,就一定不要放過。杜恆霜知道蕭士及就是這種人,所以她鐵了心要跟他在一起。
諸素素果然笑盈盈地道:“你看,蕭大哥也是白手起家,從無到有起興的。要說他還是從有到無,又從無到有,心性更加堅定,不會見了銀子就骨頭髮輕。但是就算是蕭大哥,也不是十全十美,他雖然沒有別的女人,但是他有個那樣的孃親,又招了那麼多桃花,甚至差一點給你招來殺身之禍,都夠你受的。我嫁給安國公,是高攀,從來就沒有想過他對我,如蕭大哥對你一樣。我不做這種夢。其實吧,這也不算什麼。我對他沒感情,他的妾室再多,對我都無關痛癢。而且他沒有長輩,光這一點,就把蕭大哥給比下去了。”
杜恆霜瞪着諸素素,過了半晌才悻悻地道:“好啊,你嫁了如意郎君,也不要這樣損我吧?——我沒你命厚愛,行了吧?”
諸素素笑嘻嘻地湊過來,抱着杜恆霜的肩膀道:“怎麼啦?真的生氣了?”
“嗯。”杜恆霜重重點頭,做出生氣的樣子。紅潤的嘴脣翹起來,嬌豔欲滴。
諸素素嘖嘖道:“你這幅樣子,還是回去蕭大哥面前顯擺吧,別在我面前耍,不管用的啊……”
杜恆霜憋不住笑了,用團扇輕輕在諸素素肩上敲了一下,“看在你後天就要出嫁的份上,今兒就饒了你。”
兩人正嬉鬧着,薄荷在外面高聲道:“夫人,大小姐,大小姐的孃親來了。”
諸素素一愣,看向杜恆霜道:“我娘來了?”
杜恆霜“啊”的一聲站起來,笑着道:“我都忘了,纔剛我讓人去把你母親親和繼父一起請來陪你兩天,你就要出嫁了,多跟家裡人聚一聚吧。”
這就是朋友吧,真正關心你,纔會不聲不響爲你考慮一切……
諸素素心裡一熱,握了握杜恆霜的手,一向伶俐的她居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杜恆霜似笑非笑地道:“不要太感激我,等你嫁到安國公府,我還要沾你的光呢……現在我是在奇貨可居啊……”說着,轉身掩袖迤邐而去。
諸素素定了定神,出去迎自己的孃親過來。
她繼父是男人,不能進內院,就在外院歇下。
諸素素的孃親尤倩娘這幾天就不去外院,專門在內院的百草堂陪着諸素素。
不過滿打滿算也只有兩天時間。
“你的嫁妝單子呢?可要好好收好。”尤倩娘一來就忙着幫諸素素收拾東西,特別是嫁妝,打算對着單子逐樣清點。
大齊女子出嫁,嫁妝單子應該是一式三份的,夫家一份,孃家一份,女子自己保留一份。
諸素素一向靠自己慣了,根本就沒有想過還有“孃家”這個東西。
見了尤倩娘在她房裡跑前跑後地忙活,眼角有些溼潤,她背過身擦了擦眼角,轉身去書房另抄一份嫁妝單子,拿去給尤倩娘道:“娘,您拿好,這是我的嫁妝單子。”
尤倩娘也認得幾個字,笑着接過來瞧了瞧,雙手猛地抖了起來。
“素素啊,這些都是你自己置辦的嫁妝?不是柱國侯夫人給你送的吧?唉,咱們當年就承了柱國侯父親的大人情,你也不想着還一還……”尤倩娘嘮嘮叨叨說起了當年的事兒。
那時候諸素素才四五歲,跟爹孃一起從洛陽來長安,結果在路上遇到山賊擄劫。那時候,同時被山賊擄劫的,還是七八歲的蕭士及,以及蕭士及的爹爹蕭祥生,山賊聽說他們是長安的大鹽商,獅子大開口,讓他們出五萬兩的贖金。
蕭祥生心地善良,同時也救了尤倩娘和諸素素母女一命,就讓山賊把贖金擡到十萬兩銀子。
就是這樣,諸素素才和蕭家相識,有了十多年的情份。
想起當年,諸素素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時候,她可跟現在想的不一樣……
“娘,你放心,這些不是柱國侯府給我備的。”諸素素笑着寬尤倩孃的心。
“你別哄我。我雖然不是大家出身,但是當年也見過幾樣好東西。你這嫁妝單子裡的許多東西,都是拿着銀子都沒處買的矜貴物兒,你說,如不是柱國侯那樣的人,一般人怎能弄來這些東西?”尤倩娘不信,指着嫁妝單子上問諸素素。
諸素素訕訕地道:“什麼都瞞不過娘。但是,確實不是柱國侯府,而是……安國公。”
“安國公?”尤倩娘一皺眉頭,“啊,你讓夫家給你辦嫁妝?”說完就很是傷心地淌眼抹淚,“是娘對不起你,娘沒法子給你辦這樣的嫁妝。不過,娘也有準備的。”說着,從袖帶裡掏出一張小小的房契,放到諸素素手裡,“這是我和你吳叔的一點心意。”
諸素素打開一看,原來是在宣仁坊的一處小小的宅院。雖然不大,可是對於吳屠戶的財力來說,大概已經是他畢生的積蓄了。
諸素素很是感動,忙道:“娘,您這是做什麼?您知道的,我不缺銀子,這些嫁妝,我自己都置辦得起。您和吳叔倒是隻靠吳叔過日子,還是節省點兒好。”她原本也想着每個月給尤倩娘一些銀子過活。以她的財力,再養幾家人都是輕輕鬆鬆的。
可惜吳屠戶死活不肯要。尤倩娘又不是很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只要吃得好,穿得暖,她就很滿足了,至於是不是每日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她並不在乎。
諸素素和尤倩娘推辭半天,最後想想還是收下了,只是反覆叮囑尤倩娘,“娘,有事您一定跟我說。我只有您這一娘,不要跟我見外。”
尤倩娘忙道:“我自然知道的。若是實在有煩難,也免不了要找你的。你放心。”
諸素素點點頭,“娘記得就好。”
母女倆好久沒有在一起,又加上素素出嫁在即,兩人說不完的話。
杜恆霜也不去打攪她們,只在柱國侯府精心佈置,讓諸素素把柱國侯府當孃家,順順當當從這裡出嫁。
蕭士及的弟弟蕭泰及這陣子總不出去,就在家裡陪龍淑芝看孩子。
時日長了,也有些憋悶。
因諸素素馬上要出嫁了,柱國侯府作爲諸素素出嫁的孃家,也忙亂得很,蕭泰及和龍淑芝就一起出來幫着杜恆霜料理一些家務。
蕭嫣然也經常過來幫杜恆霜管家,看着這些事情,不免有些羨慕。
龍淑芝悄悄問蕭泰及,“嫣然的年紀不小了,怎麼還沒有定親?”
蕭泰及搖搖頭,“娘現在病得不省人事,妹妹的婚事,都要靠大哥大嫂操持了。”
龍淑芝眼珠子轉了轉,道:“有精力幫一個外人操持,卻把自己的親妹妹扔在一邊,果然是國公府的名頭太響,就連咱們大哥大嫂都不能免俗?”
蕭泰及瞪了她一眼,“你少說話。這話讓嫣然聽見,豈不是對大哥大嫂生隔閡?——嫣然得罪了大哥大嫂,還能指望嫁得好嗎?”
龍淑芝撇了撇嘴,道:“大哥大嫂再有本事,不幫忙也是枉然。你也是做哥哥的,難道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妹子在家裡蹉跎?”
蕭泰及嘆口氣,道:“那等諸郎中嫁了,我再跟大哥提一下吧。”
“依我說,咱們悄悄地幫妹妹相看相看,如果妹妹點頭了,大哥大嫂反對都沒有用。——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要不我去問問妹妹?”龍淑芝試探着問道。
蕭泰及想想還是不妥,悄聲道:“你少惹事。我說了,等這陣子忙過了再說。”
龍淑芝只好不言語。
這邊杜恆霜看見蕭嫣然,也在操心她的婚姻大事。
龍香葉是瘋了,不可能再爲蕭嫣然的婚事做主。但是之前龍香葉一直在給蕭嫣然相看婆家,也不知道怎樣了,她也安慰蕭嫣然,“……別心急。等素素嫁了,大哥大嫂定然會爲你找個好婆家的。”
蕭嫣然心裡不是沒有想法的,但是自己是被孃親給耽誤了,跟大哥大嫂沒有關係,而且她也有些擔心大哥大嫂太着急把她嫁出去,反而勸杜恆霜道:“大嫂,您先忙完素素姐的婚事再說。我不急。”頓了頓,又道:“只要您不急着打發我出門子,我不介意在家裡一輩子做老姑娘。——嫁人如果嫁得不好,還不如不嫁。”
杜恆霜想起自己的妹子杜恆雪,知道蕭嫣然這話是有感而發,沒有反駁她,悵然地道:“姑娘家嫁人,真是跟投胎一樣,完全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
“所以啊,大嫂,您若是有心,就仔細幫我挑一戶明理的人家。不求多大富大貴,只要明理就好了。”蕭嫣然含蓄地道。只要是講道理的人家就好了。
杜恆霜聽出來蕭嫣然是被她自己的孃親龍香葉給嚇壞了,生怕是自己也遇到一個如自己孃親一樣的婆母,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得拍着她的手道:“我必會仔細的。”
……
忙亂的兩天過去,終於到了諸素素出嫁這一天。
八月初八,秋高氣爽,滿城飄散着木樨花的香味兒。
安子常穿着大紅的新郎禮服,騎着火紅色的安西良駒,帶着大紅婚車,懷裡抱着一隻用紅羅裹身,五色綿堵住嘴的大雁,還有一隊安西風情的吹鼓手,吹吹打打來到柱國侯府迎親。
諸素素沒有兄弟,蕭士及就做了她的義兄,在婚車來臨的時候,將她背了出去。
本來大齊昏禮,要經過六道程序,最後一道“親迎”,便是去女家迎親。迎親的時候,有奠雁、下婿、催妝、同牢合巹、去花卻扇、躬拜舅姑等多種儀式。
安子常沒有長輩,躬拜舅姑可以省一省,但是前面幾項卻不能省。
安子常懷裡抱着的大雁,半跪下來,放到柱國侯府門口,表示他來接新娘子了。
下婿是要折騰新郎官兒。這一條,因新郎官安子常的名聲在外,無人敢執行。
催妝是要新娘故意在裡面磨蹭,讓新郎官兒作詩,叫做“催妝詩。”
安子常本是武將,不喜歡舞文弄墨。一聽讓他作詩,他狹長的桃花眼一眯,頓時滿堂寂靜,大家紛紛別過頭看向別處,沒有人敢再讓安子常吟詩作對。
“安國公,您什麼都不做,就想把諸大小姐娶走,未免也太便宜了你吧?”杜恆霜作爲女方的親眷,對安子常故意簡化程序很是不滿。
安子常看着盛裝的杜恆霜,不掩眼裡的驚豔,笑着道:“既然柱國侯夫人發了話,小可莫不敢從?”說着便揹着手道:“碧玉爲竿丁字成,鴛鴦繡帶短長馨。強遮天上花顏色,不隔雲中語笑聲。”完全是在贊杜恆霜的裝扮。
杜恆霜卻似乎沒有聽出來他的意思,笑着拍手道:“這詩做得不錯,我們素素當真當得‘**青娥’四個字。——來,讓新郎官過去吧。再擋着人家的路,人家可要急眼兒了!”
安子常也是一笑而過,帶着衆人去專門搭建的青廬將諸素素迎了出來。
諸素素被蕭士及揹着,上了昏車,因太緊張了,反而忘了以前擔心的那些事情,一心想着快點快點快點……
進了安國公府,被一條大紅綢帶牽着,和安國公拜了堂,才進入洞房坐在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