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泰及看見這張字條,如同見了鬼一樣,瘋了一樣抓着送信進來的夥計狂吼:“是誰送來的?!”
那夥計嚇得臉色發白,結結巴巴話都說不清楚,只能一隻手指着外面的大門哆嗦好久才道:“……一個乞丐。”
蕭泰及將他掀在一旁,衝到大門外面,卻哪裡還能看見那個送信的乞丐?
從這以後,蕭泰及就很少離開柱國侯府到鋪子裡去。
杜恆霜知道了,也只當蕭泰及又犯懶病,不想出去理事了,就沒有在意,只是吩咐門房的人越發小心,另外讓外院的大管事蕭義幫着照看蕭泰及的鋪子。
她自己每天到了晚上,把兩個孩子哄睡之後,就一個人靠在牀板壁上算着蕭士及的行程,盼望他早日完成招安回府。
蕭士及自打那天帶着五百軍士出了長安城,就一路曉行夜宿,往洛陽方向疾馳。
那山寨就在長安和洛陽中間的一座大山裡面。
這一天他們一行人終於來到大山附近。
已經到了下午,前面就是那條進山的路。
這條路修在兩座大山中間。平日裡過往客商都是結伴同行,而且是在大白天的時候纔敢匆匆走過。
天一黑,大家寧願在外面扎帳篷,也不會穿過這條山道。
蕭士及他們當然沒有這個顧慮。
不說他們本來就跟山寨裡面的山賊都聯繫好了,這一趟過去。是傳達陛下的旨意,將他們由暗轉明,給陛下添一助力。
就算他們不會來招安的,以蕭士及和他手下五百軍士的本事,也不會在山賊手上吃虧。
因此他們沒有停留,就着下午的陽光緩緩走進兩山之間的山路。
沒想到進了山坳,居然看見前面也有一批人堵在路上。
“去看看,出什麼事了。”蕭士及勒住馬,讓自己的親兵上前查看。
那邊的人看見一羣軍士騎着馬走過來,紛紛讓到路旁。只路中間一輛大車停在那裡。幾個人拽都拽不動。急得滿頭大汗。
那親兵上前問道:“喂!你們這是怎麼啦?堵在路上,讓別人還走不走了?”
一箇中年漢子點頭哈腰地從那羣人中擠出來,對那親兵行禮道:“軍爺,我們是春喜班的藝人。剛在長安興善寺唱了佛戲。現下要往洛陽去。我們爲了儘快趕到洛陽。特意抄了幾條近路,才趕到這裡。真不是我們不想走,是這車拔了縫兒。那邊幾隻牲口又犯了倔牛脾氣,都不肯好好走。”
那親兵瞧了瞧,見他們確實都是用牛拉的車。
彼時大齊的馬匹珍貴,不是非富即貴的人家,用不起馬拉車,都是用的牛車。
“你們等着,我回去稟報我家大人再做定奪。”那親兵回馬來到蕭士及跟前,道:“侯爺,前面說是春喜班唱戲的,要去洛陽唱佛戲。他們的車拔了縫,走不了。還有拉車的牛像是受驚了,不肯動彈。”
蕭士及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道:“既如此,你們去幫他們把車拾掇一下,那幾頭牛,有誰會馴牲口的?”
他的親兵裡面有一個驅馬前行,來到他面前,道:“侯爺,我們可以試一試。”
“去吧。”蕭士及坐在馬上等了一會。
他的手下修車和馴牲口的本事,都是在戰場上練出來的,很快就將對方的車拾掇好了,牛也架上,可以前行了。
對方大喜,忙過來道謝,問道:“請問是哪位軍爺門下?跟我們說了,回去也好早晚三炷香,爲軍爺祈福。”
蕭士及的親兵驕傲地道:“我們侯爺乃是陛下親封的柱國侯!”
“居然是柱國侯!”春喜班裡一陣激動。
一個青衣少年撥開衆人,來到這邊軍士跟前,對坐在馬上高高在上的蕭士及拱手道:“原來又是侯爺。——算上這次,小人已經欠了侯爺兩次人情了。”
蕭士及定睛一看,覺得很是眼熟,但是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的,只略略頷首,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就往自己的馬上抽了一鞭,道:“走!”
很快大路上塵埃翻起,一行人如龍行虎躍一般往山裡飛奔過去。
那青衣少年有些失望地站在道旁,默默地看着那一行人消失的方向,不甘心地咬住了下脣。
以前被衆人盯住不放的時候,他覺得煩不勝煩。
如今被人這樣視若無睹,他又覺得深深地失落。
一個小丫鬟模樣的女子挪過來,低聲道:“小……少爺,班主說要趕路了。”
那少年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知道了!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說着,氣呼呼登上牛車,一路顛簸着往洛陽去了。
……
蕭士及來到山寨,很快就跟大當家接上頭,兩人早就有心,現在只不過是過了明路。
次日大當家對着全山寨的人宣佈皇帝招安的消息,竟是歡聲雷動,一派興高采烈的樣子,無人不順服。
蕭士及也很高興。
這一道差事,竟然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大當家,事不宜遲,咱們馬上下山,去長安接受陛下的封賞,如何?”蕭士及很是心急。他想家,想得夜不能寐。
以前也不是沒有離家過,可是自從那一次他差一點和杜恆霜生離死別,他就再也受不了離家太遠。
作爲一個領兵大將,他知道這種情緒很不應該,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對杜恆霜的思念。——總是要在離開她的時候,他才能體會到這種難以割捨的深情。
大當家當然也是恨不得馬上就漂白了,不再做這見不得人的買賣。
何況他的妻子知畫。已經快要臨產了。
他希望在孩子出生以前接受陛下的封賞,這樣他就可以問心無愧地對孩子說,“你爹不是山賊,而是朝廷命官……”
知畫看出來大當家的心思,想了想,就到:“當家的,不如你和侯爺先下山,我跟着寨子裡的兄弟隨後就到。”
“你能行嗎?”大當家看看知畫凸起的肚子,很是不放心。
“怎麼不行?山寨裡的兄弟,你還不放心?”知畫嗔道。又加了一句。“不放心地早就被你除去了。”
大當家嘿嘿地笑,最後終於下了決心,“也好。我先跟侯爺進城,你帶着兄弟慢慢走。不要着急。——我給你把最心腹的人手都留下來。”又在知畫耳邊悄悄道:“若是我那邊有變故。你也好跟着兄弟們趕緊逃……”
知畫捂住他的嘴。低聲道:“不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再說,我信得過小姐,也信得過侯爺。他們若是想剿了你。早就可以帶兵過來攻打了。用不着這樣費盡周折的招安。”
大當家點點頭,“那就這樣說定了。我跟着侯爺明兒就走,你收拾好了,再帶着兄弟們上路。——穩婆我也給你找好了,到時候帶着她一起走就可以了。”又摸着知畫的肚子,依依不捨地道:“小子,可要給我逗摟住了,到了長安再出來,聽見沒有!”
知畫聽了好笑,晚上給他收拾好東西,打了個大大的包袱。第二天,看着蕭士及帶着大當家下山去了。
蕭士及爲了保險起見,也留下一百軍士,和山賊一起,護送知畫下山。
知畫足足收拾了三天,才裝了十五輛大車,帶着山寨裡面的老老少少,和那些軍士一起下山。
彼時大齊立國已有六個年頭,這附近的山賊都被官府剿得差不多了。他們是最後一批剩下的山賊。
他們從了良,從長安到洛陽的地段就安全許多。
一路行來,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都很安全。
因知畫的月份已經差不多要到臨產的時候了,他們這一行人走得很慢,唯恐大車一顛簸,就把大當家的寶貝兒子生在路上了。
他們花了兩天時間才走出那條兩山之間的山路。
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近黃昏,四處暮靄沉沉,炊煙四起,正是要埋鍋造飯的時候。
知畫正吩咐大家停下來,歇一晚,明天早上再走,就聽見前面傳來影影綽綽叫“救命”的聲音。
這些山賊是慣會做買賣的,一聽這聲音,個個支起耳朵,在眼前搭着涼棚往前看。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聽起來是個婦人的聲音,“救命啊!救命啊!——有山賊!”
山賊?
知畫帶着的這羣人面面相覷。——不是吧?他們不都在這裡了?哪裡還有山賊?!
大當家的一個心腹老十三擠到知畫的車底下,嚷嚷着道:“夫人,這不可能!——這一帶方圓五百里,只有我們山寨,哪裡還有別的山賊?定是有人冒名頂替!”很是義憤填膺的樣子。
還有人冒充做山賊?!
知畫囧了囧,慢吞吞地吩咐道:“且看一看,到底是怎麼回事。”頓了頓,又道:“清點一下我們的人,看看有沒有人跑了……”
她也擔心是有人不想被招安,所以偷偷跑了。
老十三過去讓人清點人數,很快就報了數上來,基本上一個都不少。
知畫聽了,便吩咐道:“那去看看。”
老十三精神一振,將大刀抽出來握在手裡,帶着幾個弟兄往前衝去,就見從拐角處衝出來一個跑得氣喘吁吁的婦人,一左一右牽着兩個孩子,往他們這邊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叫:“壯士救命啊!有山賊要殺我們母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