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知道啊,丁主任昨晚纔打電話過來,哪有時間做功課。”馮佳霖嘴裡抱怨着,又向宋保軍喝道:“喂!你聽見了嗎?你本來在工地搬磚,這會兒突然跑到項目部來,不就是爲了見我嗎?現在人也給你見了,還不趕緊回去?”
這也難怪,宋保軍昨天跟着樑泊華的車子過來,住了一晚上,沒帶換洗衣物,還是穿着那套土氣的夾克,頭上一頂圓溜溜的安全帽,脖子上沒掛工作牌,跟普通工人沒什麼兩樣,馮佳霖能覺得他有名堂就見鬼了!
電梯叮的一聲,已經來到第九層,門口打開。
馮佳霖搶着出門,回頭一看,見宋保軍傻不拉幾的跟在後面,頓時氣不打一處出,叫道:“喂!我說你這人搞什麼?還賴着不走?這裡可是九樓啊!非領導和工作人員不能進入!你想被開除嗎?”
宋保軍掏出香菸叼在嘴裡打火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笑道:“怎麼?進來參觀參觀也會被開除?”
——工地上嚴禁吸菸,辦公區域沒有這個限制。很多領導都是老煙槍,若是在處理公務時不能抽上一支,那可真是能把人活活憋死。
馮佳霖一見他這個吊兒郎當的樣子就來氣,怒道:“好啊,你還學會抽菸了,馬上把菸頭滅了!我告訴你,今天來的安全委員非同小可,你要是耽誤我的面試,扒了你的皮都不夠賠!”
這時前方一個氣質端莊的中年女人看向他們,問道:“馮佳霖,你怎麼回事?丁主任已經在休息室等着了,大領導馬上就到,萬一給他看見你們這裡吵吵鬧鬧的,以後還用不用上班?”
馮佳霖悚然失驚,趕緊雙手攏在膝前微微鞠躬說:“李經理,不好意思,這個是我的老同學,也在港口工地上班的,他突然過來找我,一時間情急,就一起帶上來了。”
“帶上來!?你開什麼玩笑?”中年女人語氣陡然轉爲嚴厲:“九樓也能帶不相關的人上來,萬一驚擾到新來的安全委員,你有想過後果嗎?”
口水險些濺到對面幾個人的臉上。
馮佳霖動低垂腦袋可憐兮兮的說道:“李經理,我再也不敢了。”
李經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告訴你們多少次了!項目部是非常重要的區域,非工作人員嚴禁進入。現在你們擅自帶人入內,知道有多嚴重嗎?”
馮佳霖站都站不直了,手指微微顫抖,連聲道歉個不停。
李經理看看手機的時間,哎了一聲,道:“都這個點了,算了算了,你先帶你這個亂七八糟的同學去休息室躲着,別讓領導碰見,不然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謝謝李經理。”馮佳霖心裡不免舒了一口氣。
宋保軍暗道這誤會越來越深,到時候不好解釋,說:“其實我就是……”
話沒說完,馮佳霖就一手拽住他的衣領往前直拖,叫道:“囉嗦什麼,還不快走!要是害我丟了工作你也不用在這工地上搬磚了!”
那手指修長細嫩,塗抹着精美的指甲油圖案,觸感冰涼,宋保軍一時哭笑不得,被她拖過走廊,來到電梯拐角處的休息室。
宋保軍昨天走馬觀花,還沒來得及看樓層的結構,這休息室只有他的半間辦公室大小,但也相當寬敞了。
靠門一臺飲水機,兩邊沙發坐着十多名穿戴整齊相貌突出的年輕男女,再加上馮佳霖和她的女伴,就一共二十個人。
女的十四人,男的六人,都是堪比模特一般的身材容貌,穿得好像相親似的工整,人人臉上嚴肅緊張,個個正襟危坐,彷彿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場生離死別。
其中好幾個人甚至腿腳微微發抖,嘴裡不知唸叨着什麼。
是的,這場面試太重要了。
昨晚八點鐘,一些重要的企業單位和部門接到丁秘書電話通知,說是管委會新來的安全委員已經到任,讓他們推薦本事過硬的秘書前來項目部參加面試,有可能會成爲新任安全委員的專職秘書。
安全委員!這是個什麼概念?整個港區數百億資金,上百家單位企業,七八千工作人員,可能就是管委會的這幾個大人物能夠一手遮天。誰若是能當上他的專職秘書,將來飛黃騰達幾乎指日可待。
一時間許多關係戶紛紛開足馬力,務必要抱上這條毛茸茸的大腿。
截至晚上十點,丁秘書接到各方推薦的人選多達兩百四十一人!包括她自己屬意的實習生,那就更不多說。
丁秘書和項目部秘書處的其他幾名同事忙活到半夜,從中精心挑選出二十名合適的人選參加面試——你想想,如果兩百多人宋委員都得見上一面,人家領導還做不做事?
這裡面又包含了許多心思,六個女孩是實習生裡最優秀的最漂亮的,另外八個女孩是其他單位送選的出色人才,還有六個男生是其他老總送來的關係戶,大多是他們的家族子弟,千方百計想要搭上新任安全委員的大船。
馮佳霖見宋保軍還在發呆,憤憤的推了他一把,指着角落說:“你過去蹲着躲起來,別讓人撞到。”
“這樣不太好吧?”宋保軍笑道。
中間一個用絲巾扎着頭髮的女孩起身瞪了馮佳霖和宋保軍一眼,說:“佳霖,我看你是真不想幹了,到這個時候纔來。丁主任過來點了兩次名你都不在,還發了火。你不想面試可以,儘早退出,把機會讓給別人。”
馮佳霖連續捱了兩頓訓斥,又羞又急又覺得委屈,淚花在眼眶裡轉悠,垂首應道:“劉助理,謝謝您的批評,我錯了。”
“丁主任說了,新來的安全委員非常嚴厲,她自己也受了一通訓。”絲巾女孩說道:“丁主任是杜總的專職秘書尚且如此,我們就不用想了。總之這次面試關係到大家的前程,千萬認真對待。”
馮佳霖見她不再追究,總算放下心思,把宋保軍拖到邊上用力推了他一把,道:“死呆子,都怪你害我遲到!”
“我們在電梯才碰到的,你來得不夠早關我什麼事?”
馮佳霖本身就不是很講道理,又受了委屈,當下怒道:“如果不是你非要來項目部找我,我怎麼會挨李經理的訓?”
宋保軍正要辯解幾句,不料前方一個模樣清秀白淨的男生帶着質問的語氣說道:“佳霖,這男的是誰?怎麼我從來沒見過?”
馮佳霖說:“我高中同學,要你管。”
那男生登時急了,說:“馮佳霖,我好聲好氣的問你,你什麼態度呢?”
馮佳霖瞅了對面的絲巾女孩一眼,壓低聲音說:“趙鳴,我不想同你爭。這是我高中同學,過來求我辦事的。”
那個叫趙鳴的男生勉強舒緩了顏色,又打量宋保軍一番,說:“那就好,喂,你在工地上幹活吧?有什麼事,我替你辦了。”
宋保軍這打扮實在沒辦法讓人對他高看一眼。
馮佳霖說:“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來打秋風咯。”
趙鳴笑了,說:“打秋風啊,好辦,我就怕啥事也不懂的來這裡大吵大鬧,搞得大家都不安生。嗯,你這同學叫什麼名字?”
宋保軍把菸頭扔在地上用腳踏滅,道:“我叫宋保軍,怎麼着?”
“沒什麼,我是問你想要多少錢。”趙鳴笑笑,說道:“據我所知,工地建築工人日薪,最高的高級技工達到八百以上,最低的也有兩百。我就打個折中算你五百好了,一個月扣除休息八天,工作日二十二天,那麼你的薪水也有一萬一了,有什麼資格來找佳霖要錢?是家裡人死了還是患上不治之症?”
“趙鳴!你怎麼這麼說話?!”馮佳霖有些不太高興,又說:“我同學找我要錢沒錯,爲什麼咒人家家庭?”
宋保軍本來想當場這外表清秀實則內心陰險的男生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聽了馮佳霖的話,又把手收進褲兜裡。
趙鳴乜斜着眼睛,一派無所謂的樣子,說:“這種來打秋風的無聊人士每天都有十七八個,如果每個我都要認真應付,還不得累死?佳霖,以後應付這種人就得狠一點,不然他能煩死你。”
“我愛給他錢,關你什麼事?”馮佳霖最見不得對方的說教模樣,聞言反脣相譏。
趙鳴眉頭一緊:“難道……你和這個所謂的高中同學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馮佳霖本來還想否認的,見他一副已經“有罪判定”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出,道:“是又怎麼樣?”
“好啊!你竟敢揹着我搞野男人!”趙鳴說着這話的時候轉向宋保軍挽起了袖子。
“趙鳴!”馮佳霖咬牙道:“我的私生活你管不着,何況我還沒答應你做我的男朋友。”
“佳霖,你別這樣。我說錯話了,不過也不怪我,是你和高中同學看起來實在太親熱,我才忍不住的。”趙鳴一時氣憤一時忍讓,情緒轉化極快,表現得活脫脫像個神經病似的。
宋保軍不禁這人是怎麼混進秘書候選隊伍的,莫非管委會高層和某些公司內部已經勾結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