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道:“我給你寫了幾次字條,你都沒理我。我知道有些太唐突了……”
一個這麼出色的女孩給他遞字條,他還不理人家,這究竟什麼水平?楚潤田幾個覺得今天這玩笑開得有點大。
“什麼字條?”宋保軍滿頭霧水。
“那個……蘇軾的詩詞……”那女孩輕輕的垂下臻首,長髮隨着暖氣送風口在肩膀上微微拂起。
宋保軍猛然想起書法課上的一幕,叫道:“什麼?給我遞字條不是那個尼日利亞黑妹嗎?怎麼是你?不早說!”
以女孩的率直真誠,也不禁哭笑不得。
她猶豫着,向宋保軍伸出手,說:“那我們重新認識,我叫林貞賢,是韓國來的留學生。”
宋保軍與她的手握在一起,傳來細膩柔滑的感覺。
漂亮的女留學生怎麼會主動向自己示好?與生俱來的自卑感與受過的傷害讓宋保軍根本就不會相信有這種好事,極快的收回手,淡淡的道:“嗯,認識你很高興。”
林貞賢似乎也感覺自己熱臉貼上了冷屁股,轉身坐回原位。
葉淨淳對宋保軍的表現十分滿意,投去一記讚賞的目光。
至於貝逸傑、楚潤田等人,心情就沒那麼好了,紛紛對看一眼,暗道這是哪裡冒出來的毛神?
林貞賢身份並非表面上的留學生那麼簡單,她曾是韓國樂壇流行組合“少女大腿時代”的副隊長,同時還是韓國三球集團副總裁的千金!
三球集團規模龐大,產值佔到韓國gdp的百分之二十,其決策層甚至能左右韓國政治,在一些程度上,三球集團總裁說的話比總統還管用。
因爲近期負責三球最新款諾特7手機的某副總出現重大失誤,傳聞林貞賢的父親將接手他的業務,獲得更大的權力,可謂水漲船高,地位接近總裁。
誰不想娶一個對自己事業有莫大助益的女人爲妻?何況這女的還美得堪比孫藝珍。
身份和外貌帶來的結果是林貞賢身邊的男人永遠比蒼蠅還多,而這些閱歷讓她的眼界遠超常人,也更加小心,對所有人都不假辭色。
楚潤田等人在之前就領教了林貞賢的臉色,簡直油鹽不進,她永遠對所有人文質彬彬禮貌有加,也都永遠拒人於千里之外。
可是現在她居然主動要和一個其貌不揚的男生“做朋友”,還慘遭對方拒絕,你讓這幾位心比天高的高帥富心裡怎麼想?
太讓人難堪了。
衆人對視一眼,打定主意要讓宋保軍好好見識一下上流圈子的實力,這裡可不是一介區區普通學生能來廝混的。
滕仲春率先發難,扶着膝蓋站起身道:“既然是寒山社聚會,那麼大家都來表演才藝助助興吧。我有個意見,每人表演一項才藝,限與國學有關的,由其他人投票,最後得票最低的人將留在這裡爲大家斟茶倒酒,聽候大家的吩咐,如何?”
其他人紛紛鼓掌叫好,用戲謔的目光看向宋保軍。
林貞賢不知這是個針對宋保軍的圈套,拍手笑道:“表演才藝,我最喜歡了,誰先來?快開始吧。”
楊宣請宋保軍和葉淨淳在一邊坐下,又有僕人送來上好的茶水。
葉淨淳湊在宋保軍耳邊愀然不樂,低聲道:“怎麼辦,我不會什麼才藝啊。”
溼潤柔軟的嘴脣幾乎碰上宋保軍的耳朵,呼出一團熱乎乎的帶着清香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讓宅男險些色授魂與,不能自已。
“他們要搞的人是我,不會爲難你的。”宋保軍說:“待會輪到了你就表演詩朗誦好了,關關雎鳩還記得麼?”
“那,那好吧,一會兒你記得提醒我。”
宋保軍伸手握住了葉淨淳的手。
兩人親密無間的模樣令艾朗洲妒火中燒,惡狠狠瞪視宋保軍。
滕仲春道:“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我就先起個頭吧。”
衆人一起鼓掌歡迎。
僕人端來一個裝滿溫水的銅盆,滕仲春一派出世高人的風範,裝模作樣洗了手,再在僕人服侍下擦手乾淨,端坐於池塘邊的古箏前。
他戴上指套,調了調古箏的音,微笑道:“獻給林同學的《青鳳引》,希望大家喜歡。”
衆人屏息靜氣,林貞賢面帶微笑等待節目上演。貝逸傑捕捉到這位千金小姐似乎偷偷斜了宋保軍一眼,心中更爲不悅。
滕仲春右手中指挑開一弦,左手滑開,古箏漾出優美的輕吟。
右手隨即揉弄着箏弦,絃音如行雲流水灑出,雙手交替配合,彷彿指尖上的舞蹈,或顫、或抖、或抹、或按、或勾、或託、或劈,交織出清麗的樂章。
在他手下,彷彿一隻青俊的鳥兒飛上枝頭,展開翅膀翱翔在天空。左手連挑數下,如同鳥兒吟唱,動聽異常。
幾個女生眼中異彩連連,臉上盡是享受的表情,偏偏不敢弄出任何動靜驚擾了琴師,憋得相當難受。
林貞賢面無表情,一直偷看着宋保軍,發現對方始終無動於衷,最後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古箏演奏上,聽到妙處,微微頷首。
一曲終了,箏音漸漸微弱,滕仲春長長出了一口氣,起身朝大家鞠躬致意。
貝逸傑帶頭鼓掌,說道:“曲調典雅華麗,描繪出一副青鳳鳴唱百鳥拜服的畫面,音樂活潑而富有情趣九分,我給九分。”
“是是,滕兄彈奏得好,貝兄也點評得妙,該得九分。”楊宣與其他人笑着附和。
李柔希則很正經的讓僕人拿來一塊黑板,用油性筆寫上騰仲春的名字和得分。
騰仲春表面平靜如水,實則還是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在林貞賢的面前坐下,笑道:“不知林同學對我這首古箏有什麼想法?”
“我也不知道怎麼體會,還是請宋保軍同學來說吧,可以嗎?”林貞賢微笑。
衆人的目光又落在宋保軍身上。
宋保軍正和葉淨淳低聲說話,聽聞此言,頭也不擡的說:“除了第三段的快板有少許雜音之外,其他部分還行,馬馬虎虎吧。”
洪楓嘿的一聲樂了,道:“喂,小夥子,品評別人倒是輕鬆,不如你上去彈彈,怎麼才彈出的不那麼馬馬虎虎的音樂?”
“呵呵。”宋保軍完全不想理他。
洪楓又轉頭道:“仲春,你看看這小子,可真夠大模大樣的。”
騰仲春卻上前僵着臉道:“宋兄是吧,你說第三段的雜音有何不妥?”
其實這《青鳳引》分爲三段,第一段慢板,抒情爲主;第二段節奏加快,表現鳳凰展翅的歡快情緒;第三段快板,百鳥唱和,運用了一連串的音型模進和變奏手法,形象地刻畫了鳥聲、風聲、樹聲、振翅聲等場面。
騰仲春爲了表演的節奏,往往將三段巧妙的合爲一大段,普通人根本聽不出來。現在宋保軍一說話,他就知道對方在古箏方面肯定有所涉獵。
宋保軍道:“第三部分,是樂曲的合段,旋律先遞升後遞降,速度不斷加快,繼而結合成一個循環圈,加以多次反覆,並且速度逐次加快,表現青鳳翱翔,百鳥應和的歡樂場面。四分之一音階那裡的復調,你仔細想想有沒有問題?”
騰仲春一愣,宋保軍接着道:“該用挑的手法,你卻抹開了,本來應該清亮的絃音,顯得很渾濁,情緒也被帶得低啞難聽,你還好意思問我?”
洪楓原打算擠兌宋保軍,不料他竟說得頭頭是道,衆人均十分詫異。
騰仲春臉色蒼白,沒有再說話,返回自己座位默默坐下。
宋保軍說話過程中,林貞賢一直看着他,眼睛亮得好似夜空中的星星。
宋保軍侃侃而談,騰仲春沒有反駁,衆人雖不甚精通音律,也知道是騰仲春彈錯了。
能讓林貞賢主動想交朋友的男人,果然有兩把刷子!
貝逸傑道:“既然滕兄表演了一場技藝極高的古箏,那我也來獻醜一二,還往各位不要恥笑。”
大家都說:“哪裡哪裡,貝兄肯出手已經是我等的福分了。”
貝逸傑道:“在下苦練書法十餘年,總算小有成就,不知在下是否有這個榮幸,請林同學爲我磨墨?”
林貞賢頗爲鬱悶,這場面拒絕不是,答應也不是,一時臉色非常僵硬。
她猶豫間,李柔希蹭的一下就竄起來了,大聲說:“貝學長,我爲你磨墨可以嗎?”正好解了大家的尷尬。
“好的,謝謝你了。”貝逸傑鬱悶的摸摸鼻頭,走到草坪上擺好的長案之前,擺擺手讓楊宣家的僕人換過一張三尺青檀灑金熟宣。
又有一名僕人用瓷瓶在池塘裡舀了清水送到李柔希面前,再用光漆如煙的徽墨在如金似玉的端硯上抹開。
衆人紛紛圍攏過去,饒有興趣的看着。
貝逸傑發現林貞賢也在興致勃勃的觀察自己,更來了幾分豪氣,抄起紫毫湖筆就在紙上寫了起來。
他寫道:“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夢爲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蠟照半籠金翡翠,麝薰微度繡芙蓉。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這是李商隱的《無題》,字跡端正平穩,有着顏體的骨架,比普通人綽綽有餘,但是在行家眼裡還是略顯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