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重山萬萬想不到宋保軍竟然如此“擺譜”,皺眉道:“宋保軍同學,有話好好說,總之昨天我的做法略有欠妥,在這裡向你道歉。如不嫌棄,還請去寒舍坐坐,喝杯早茶。”
宋保軍倒也懂得借坡下驢的道理,說:“那好,就去你的寒舍坐坐。”
李師傅適時笑道:“宋先生,請上車。”說着就想幫忙把他的自行車放入後備箱。
宋保軍道:“不用了,你們先去,我騎車跟在後面。”伸腳搭在保時捷911打開的車門邊沿,颳了刮解放鞋鞋底的泥巴。
柳細月見他一身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返城知青的打扮,忍不住叫道:“宋保軍,你怎麼又穿成這樣?我不是送了你幾套衣服麼?”
“出來搬個磚而已,就不要太計較了。”
柳重山沉默不語,他還能不知道宋保軍穿成這樣,不就是故意來給自己下臉的麼?好在爲官多年,修得一身養氣功夫,也不動聲色,微微一笑上了車。
只要對方能治好兒子,就算讓他和宋保軍結拜兄弟都沒問題,年輕人耍耍小脾氣算得了什麼。
不得不說,在各大醫院著名腦科專家暗示柳青林治癒無望的時候,宋保軍簡直就相當於他柳家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
進了門,何淑蘭和秦蓉見到宋保軍的模樣均是一愣。
秦蓉訕笑着上前問好:“啊,宋保軍同學來了,快坐快坐,我去給你倒茶。”
宋保軍一言不發,坐進柔軟的真皮沙發,將腳搭在茶几上,讓兩隻解放鞋高高翹起,把一支香菸叼在嘴裡,衝柳細月揚揚下巴,示意對方過來點菸。
恐怕秦蓉這輩子還沒遇到過自己主動客氣打招呼而對方不予理會的情況,一時愣在當場,十分尷尬。
沒辦法,好幾個人格都自帶着“睚眥必報”的習氣,天性高傲無比,昨天被指着鼻子叫滾出去,今天就得把這口氣還回來。
何淑蘭把臉扭過一邊不去看他,不然會把自己氣死。
宋保軍脫下軍大衣扔過去,道:“呃,那誰,去把我的豪華大衣掛好,別給碰壞了,料你也賠不起。”
何淑蘭猝不及防,被飛過來的軍大衣蓋在臉上,鼻端傳來一股怪異的氣味,險些忍不住將衣服摔在地上。
幸好傭人及時過來拿起軍大衣,掛在門邊的衣架上,解了大家的尷尬。
柳重山接過僕人送來的熱茶,放在宋保軍面前的桌子上,笑道:“宋保軍同學,昨日是我憐子心切,一時說話過重,得罪莫怪。不過我知道你是細細的同學,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則,我呢,最欣賞你這樣的年輕人,有理想,有衝勁,很好。”
一番話下來,既適當的表達了歉意,又有吹捧,還拉了關係,順便表明自己的態度,說話滴水不漏。
他位高權重,放低姿勢就算給外人看見,別人也只會覺得他寬宏大度而已。
可能有人覺得柳重山所謂的“低姿態”算不上什麼,可是隻要想想其他領導的一些做派,也許能說明部分問題。
前幾年象京市組織了一次全民健身的長跑大賽,包括各類機關單位學校在內,足足上萬人蔘加。象京市市長爲體現親民態度,親自帶隊參賽。
那天五十六歲的許市長一個人跑在最前頭,奪得冠軍,上萬名身強力壯的參賽者氣喘吁吁跟在後面,沒有人超過他。
這什麼意思?或許市長大人只想起個帶頭健身的示範作用而已,但一具體到下面的事項,別人自然會想着拍他的馬屁。
還有一次是中海市的副市長參加的足球友誼賽,該副市長面對由市隊正式隊員組成的隊伍,九十分鐘下來一人進了八個球,其中兩次單刀,一次穿了守門員的檔,兩次點球,三次凌空抽射。
領導們在外面想低調,可是低調不起來,無數的人哭着喊着爭着搶着把他們頂到風口。
換句話說,柳重山有着無數人追捧,卻如此客氣的對一個人說話,已經拿你當足夠對等的地位看待了。
宋保軍知道小人得志的時間不宜過長,適當表現一下老子也是有脾氣的就夠了,道:“好說好說,青林在哪裡,我想去看看。”
柳重山大喜,忙說:“青林剛起牀沒多久,就在房間裡。”
當先帶領着宋保軍進了柳青林所住的房間。
柳青林正坐在地上擺弄玩具,一套工程車的模型擺得有模有樣,罐車、推土機、挖掘機、起重機,還有工人的模型,玩得津津有味。
見衆人進來,他只是擡頭看了一眼,又繼續玩了起來。
邊上陪着一名女僕,時不時拿手帕去拭擦柳青林不受控制淌下的口涎。
柳家的人都已經習慣了,柳重山也不言語,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保軍是衆人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上前,短短几個步子的路程,腦子連續轉了上百道急彎。
第一個問題,如何把柳青林新生的人格逃脫出空間的桎梏,這一點就連哲學人格也不太確定。
第二個問題,昨天空間的狀況究竟是突發情況還是柳青林的特定體質觸發了空間的機制,這也說不定,萬一今天觸發不了了呢?
第三個問題,成功也就罷了,萬一失敗,自己又該怎麼面對先前裝過的逼呢?
第四個問題,今後與柳細月的家人該怎樣相處。
最棘手的還是第一個問題,只要解決了這一難題,其他問題都不是問題。
既然開弓就沒有回頭的箭,不管結局怎麼樣,宋保軍總得硬着頭皮面對。
深吸一口氣,幽能在體內慢慢提升起來,他快步走到柳青林的身邊蹲下。
柳青林奇怪的看了他一下,似乎已經完全不記得昨天兩人曾在虛數空間裡深切的交流。
宋保軍拿起地毯上的推土機玩具模型,說:“這輛車把路擋住了,挖掘機出不來。”
“你不懂!”柳青林急忙從他手上搶過推土機,奶聲奶氣的道:“我要推土!”
“你很聰明。”宋保軍順勢摸了摸柳青林的腦袋。他試圖通過肢體的接觸來把對方帶入虛數空間,以便複製昨天的套路。
幽能瞬間提升起來,讓宋保軍立即變得神采奕奕,雙目炯炯有神,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柳重山和妻子就站在門口邊上看着。
作爲一位高級官員,他的洞察力極強,敏銳的體會到宋保軍的變化,暗道這小子好像有兩把刷子。
幽能也被稱爲元氣,是虛數空間以及三十二重人格最主要的能源,就像一盞電燈沒有電註定無法亮起。
如今宋保軍操縱幽能已經得心應手,一旦提升至某個閾值,虛數空間隨之打開。
還是昨天那個樣子,幾乎沒什麼變化。宋保軍進入空間,腳一踏在草地,便飛快的向着香樟樹跑去。
然而樹下空無一人,那個印象裡可憐巴巴的青年不知去向。
宋保軍十分愕然,這時哲學人格化作一團光影飄蕩在他身後,說道:“主體,你在尋找柳青林新生的‘單純’?很遺憾的通知你,沒有得到對方意願強烈的迴應之前,是無法把他帶入虛數空間的。也就是說,如果你想邀請一位朋友到家裡做客,光是自己的熱情不夠,得事先得到他的同意。”
“哦!那我該怎麼辦?”宋保軍忙問。
“那很簡單,把他被禁錮的人格激發出來。”
“具體應該怎麼操作?”宋保軍正要詳細的追問,只覺空間一陣晃動。原來是幽能儲備不足,昨晚參加寒山社聚會,爲了裝逼打臉,使用過一部分幽能還沒完全恢復,今早休息也不夠充分,關鍵是早餐沒吃飽。
在幽能不足的情況下容易導致虛數空間崩塌,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結果。宋保軍道:“算了,我出去想想辦法。”
重返現實,僅僅只過去了兩三秒時間。
柳重山和秦蓉對看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喜悅。
這不是沒有原因的,兒子一向非常抗拒與陌生人接觸,非哭即鬧,特別不配合治療,只有家裡幾個看護人員待得久了才習慣。像那個周醫師來了也是費了好大功夫。現在宋保軍過去,他一點也不哭鬧,甚至若無其事,似乎有點名堂。
宋保軍的手離開柳青林的腦袋,見柳重山還在傻乎乎看着,只好裝模作樣咳嗽一聲,道:“嗯,原來是這樣。”
“怎樣?”秦蓉忙問。
宋保軍起身,將雙手倒背於身後,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說:“我肚子有點餓,你們去準備些吃的,我和你們慢慢說。”
“哎,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匆忙趕來,肯定是沒吃東西餓壞了吧?也怪我着急,都沒想得起問一聲。”
秦蓉很快把事情吩咐下去,陪同宋保軍一起進了餐廳,把柳青林留給女僕看護。
廚師還特意問了柳細月對方的口味是什麼,有沒有忌口。柳細月答不上來,聯想以前的幾次接觸,說:“別的不要緊,肉越多越好,份量要足,別搞西餐的那套,一個比臉盆還大的盤子裝兩片肉就端上桌。”
柳細月的父親偶爾會帶合作伙伴到家裡吃飯,五湖四海的人,口味千奇百怪,廚師早已見怪不怪,立即動手操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