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恭敬地送領導們回酒店,子龍就想找機會離去。可這一次,胡婷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直接抓住他的手,就這樣緊緊地抓着,生怕他跑掉。這是她在青島的最後一個夜晚了,如果不能把心裡話告訴他,不能得知他的心意,那她是不會甘心的。
子龍無奈的望着她,她的眼中淚汪汪的,令人看了心疼,讓他硬不下心腸拒絕她。他讓司機拉着兩人到了魯迅公園,紅礁、碧水、青松、幽徑、亭榭,逶迤多姿,景色迷人。公園內人員稀少,顯得特別幽靜,沿園中曲徑漫步,石砌的小徑,迴環曲折,高低起伏。一側是蓊鬱蔚然的松林,一側是嶙峋巋然的礁灘,突起處有石砌臺階,折角處有西式涼亭,有着山窮路斷疑斷崖,臨岸回折又一景的情趣。
兩個人坐在礁石之上,呼吸着夾雜着海洋味道的空氣,聽聽海浪拍壁的濤聲,觀眼前浪花舒捲起伏迭宕,也能夠撫慰一下他們那顆並不平靜的心。
胡婷率先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她的聲音中似乎帶着一絲幽怨。
子龍看向她,臉上透着深邃,嘴角帶着一種淡淡的邪魅的撇嘴微笑,彷彿看盡世間滄桑與繁華的睿智,總能在第一時間洞悉她的心,她的糾結,她的彷徨,她的傷感,她的喜悅,每一份心情都能被他觸動到。“沒想到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兩個星期就過去了,預祝你平平安安,一路順風。”他的語氣很平淡,毫無波瀾,就像是送別一個普通的朋友一樣,沒有絲毫的感情變化。
“還有呢?”胡婷追問着。
子龍的頭轉了過去,似乎不敢看她,口中沉默不語。
靜默良久,他的耳邊響起了胡婷的聲音:“很多事情,我不問,你不說,這就是距離;我問了,你不說,這就是隔閡;我問了,你說了,這就是信任;你不說,我不問,這就是默契;我不問,你說了,這就是依賴。心若親近,言行必如流水般自然;心若疏遠,言行只如三秋之樹般蕭瑟。距離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的心越來越遠。”
子龍依然沒有開口。
胡婷沒有等他的回覆,她只是在訴說着自己的心情:“在生活中努力掙扎的平凡的我,這麼多年來,一直不能忘記你。你的身影一直在我的心裡盤旋,我知道自己很喜歡你,可是卻一直無法說出口。多年來,我就這樣一個人孤單單的生活,一個人在看書,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去旅行,一個人重複應該我們兩個人一起去做的事情。”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有時候,一個人也很寂寞,也好想有個人,可以陪我看日出日落,陪我看星空璀璨,陪我到海邊看潮起潮落,陪我一起,看那一片錦繡山河。可那個人,會在哪裡?”她娓娓道來的內心世界,讓她的淚線直下,從她的話語中能夠聽出她生活的艱辛與不易,能夠感受到被現實壓抑的真實的內心。
子龍的身體顯得有些瑟瑟發抖,看得出他是在極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胡婷觀察到他情緒上的反映,此時的她就是想把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想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緒,表達內心的窗口,過了今晚,就沒有機會了。
“當你告訴我你有了女朋友的時候,我的心如刀絞,我的世界變成了一片灰暗,覺得自己的生命中好像丟失了些什麼,讓自己變得殘缺不全,沒有你,生活也就失去了意義。我無法面對這個事實,有段時間變的很頹廢,內心充滿了沮喪,不知道該做什麼,又能做什麼,覺得自己的人生都變得很渺茫。有時我會想,就這樣忘了你也很好,就讓我們各自過自己的生活,再也不見面,再也不聯繫,就像兩個陌生人,或許也不錯。”
“可是我就是如此無用,還是會不由地想念你。無數個日夜,我都在不斷地開解自己,生活中本就是充滿了酸甜苦辣的味道,就讓我把對你的每一份思念都當作一份生活的滋味,融合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成爲我在生活中感受到的世間百態?我可以把這些味道都作爲歲月沉澱的營養,然後在幻想中呈現出一個獨一無二的你,一個只存在於我想象中的你繼續陪伴着我。但爲什麼就連這樣一個虛幻的你都能夠成功俘獲我的心?”
子龍還是沒有任何迴應,只是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了,能夠想象到他此刻內心的掙扎。他是一個不解風情的人嗎?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嗎?
胡婷的淚水已經打溼了衣衫,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了,此時的她,已經不在乎子龍的反應了,她只想把自己內心的話告訴他聽,自己這些年是怎樣的過來的,自己的心情感受是怎樣的,自己愛他的心不能再埋藏在心裡,太累了,自己的心裡話一定要讓他知道。
“後來,你和女朋友分手了,我立刻到了你的身邊,我想讓你知道,你的身邊還有我,我一直在等你。看到你傷心欲絕的樣子,我很心疼,因爲我也曾經經歷過這樣的日子,也曾爲了你傷透了心。這個時候,或許給你一個擁抱,就會像是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中給了你一個救生圈,讓你可以有選擇我的機會。我恨自己的懦弱,爲什麼不能早些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你,爲什麼不能自私的把你留在自己身邊,這樣也可以減少我自己的痛苦。即使你的心中只是把我當做是替代品,我也毫無怨言,可是最終我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們是心心相映,那你肯定會能感受到我對你的所有情意的。我們之間的每一次通話,每一段訴說,都包含着我對你的愛,然後期待着你的迴應,期待着交換你的一顆真心,去打開一扇窗戶,去勾起一段回憶,去觸發你的一次反思……可是,我還是沒有等到我想聽到的那句話。即使現在我就在你身邊,你還是沒有對我表達過你的感情,這就是你對待我的態度嗎,這就是你對我的迴應嗎?”
胡婷此時的情緒顯得很平靜,沒有歇斯底里的不滿,沒有聲嘶力竭的吶喊,就只是很平淡的訴說着,除了偶爾的抽泣。她所講的每句話似乎都能夠讓人品位到人間百態,悲歡離合,人情冷暖,在這個故事裡說出了她的感情,說出了她的想法,說出了她的願望,讓人不由自主的對她心生憐惜,想要去慰藉她、保護她、守護她。
她已投入到自己這樣的一種感受中,繼續說道:“你經常裝出嬉皮笑臉的樣子,你對我說過的每句話都像是玩笑,但我知道,你的心裡其實是有我的存在的,你對我肯定也是有好感的。但你爲什麼不能說出口,認真的回答我,即使一次就好,說你喜歡我,愛我,說你離不開我,有這麼難嗎?你在逃避些什麼,無論有什麼事,你都不用藏在心裡,你說出來我們一起分擔不好嗎?”
子龍終於轉過身來,他的眼中似乎能看到淚滴,但他強忍着,一直努力的在忍着。他此刻的心裡滿是愧疚,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給胡婷帶來如此巨大的痛楚,在他的心裡,他又如何忍心傷害她呢?他的聲音都能聽出帶着些許的哽咽:“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怎麼能不說,這些話在我心底壓抑了十年了,你還想讓我繼續這樣痛苦下去嗎?我就是想說出來,就是想讓你知道,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它們會把我壓垮的。”胡婷看向他的眼中充滿着各種情緒,但聲音中卻充滿着堅定。
子龍能夠感受到她此刻的固執,他有什麼理由去勸解她呢,他又有什麼資格阻止她呢。一個女孩愛戀了他十年,她所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能夠讓他感覺到那份傷感,他要怎樣才能面對她的感情呢?他只能是長吁了一口氣,繼續聽胡婷說下去。
“我也嘗試着去接納其他人,想要去接受一份新的感情,這樣就可以徹底的忘記你。但還是做不到,因爲如果真的喜歡,根本就不會再去愛上別的人,甚至是去各種權衡。真的就是,在深深愛着一個人時,不管什麼時候,自己想看到的,能夠看到的,心裡能想到的,會不斷想起的,全部都不會有任何別人,不過就有且只有那一個人。”
胡婷似乎已沉浸到自己的情緒中,她已止住哭泣,臉上露出了微笑。在她的世界裡,在她的幻想中,那個人一直在陪伴着自己,一直給她帶來幸福的感覺。多年來,無論是遇到什麼樣的困苦或是委屈,只要想到那個人,她就會得到安慰,就會體驗到這個世界給她所帶來的美好,這樣的幻想豈不是也是很有意義的。
“我的眼裡,我的心裡,再也沒有任何別的縫隙,只是全部都被那個人塞滿了。或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的人比他更好,在我的身邊,甚至有着比他更優秀的追求者,但是對於那一切,我根本就顧不得考慮,只會對那個人死心塌地。說不上爲什麼,全世界除了他,我誰也都不想要,他所有的缺點,我全部都可以包容,他就是我的唯一。”
此刻的她身上就像圍繞着一種聖潔的光芒,將她襯托的楚楚動人,在她的訴說中,能夠讓人感受到她的全部真情實意。子龍也不例外,他也能感受到胡婷對自己的一片真摯,他的心早已破防,只是還在做着最後的掙扎。
他的心裡還是會閃現過這樣的一種想法,自己不是完人,也會有很多的缺點,很多的不足,但胡婷幻想裡的那個他是完美的,無缺的,是無人可比的。那麼,胡婷幻想裡的那個人,那個他,還會是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