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智浹王綱急得摩拳擦掌時,開德府的北門終於緩緩打開,吊橋也慢慢地放在了護城河上。王綱長刀一揮,一馬當先就殺入了開德城中。
這時候守城的白員已經被羣毆而死,王大錘領着三個兄弟走下城頭,直接領着王綱順着最大的一條路殺向南門。智浹見王綱如此驍勇,不禁搖頭。南門可是有一千多白員軍。王綱竟敢領着百名騎軍直貫南門,怪不得岳飛說王綱膽大包天。
但王綱卻也不是一味魯莽之輩,他是讓王大錘四兄弟一路大叫大喊着殺向南門的。王大錘們殺豬般的嗓門在大街上回蕩不定。“老少爺們,護民軍殺進開德府了。有膽子的拎傢伙,跟着護民軍,宰了那幫秤砣軍。”
隨着護民軍的馬蹄聲踏踏過去,後面跟上來的民衆漸漸從少到多,當王綱和廖昌的秤砣軍相遇時,身後的民衆至少跟上來上千人。有普通的窮苦百姓,也有高門大戶的鏢客護院。
廖昌本來正和岳飛在南門對峙,當幾個跑得像狗一樣的白員軍跑到南門,告訴了北門青壯造反的消息,廖昌的腦子就是嗡的一聲。
他太知道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了。只要北門一開,自己絕對死定了。想到這裡,廖昌狠狠地瞪了一下城下的岳飛,罵了一聲,“嶽鵬舉,你好奸詐。”
岳飛冷笑道,“廖秤砣,一個聲南擊北的小計你都看不出來,還妄想做開德之主。趁早開城投降,我可以讓你留個全屍。”
廖昌再不猶豫,此時他也顧不得其他了,領着最精銳也是最貼心的五百兄弟,人人披甲上馬,手裡各拿着一個大秤砣,一齊向北門衝去。
廖昌的三千白員軍多是地痦流氓,無惡不作,但最受廖昌看重的還是他這五百真正的白員軍。開德府把這五百白員軍稱爲秤砣軍。
廖昌此人,雖然有勇無謀,但也有幾分急智,他剛纔已經看明白,堵在南門的背嵬軍好象看不出少了人數,這就說明背嵬軍派去北門的人不多。自己領着五百秤砣軍如果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擊潰入城的背嵬軍,局勢還可挽回。如若不然,自己也能奪門而出,跑到大名府去投金人大爺去。
所以,廖昌在下城的時候,對剩下的白員軍說,“你們好好守着南門,別讓岳飛奪去。此人心性毒辣,你們降了也是死。我且去北門殺了詐城的背嵬軍。”
說完此話,不理城頭面面相覷的白員軍,廖昌領着五百秤砣軍飛身上馬,風一般地卷向北門。五百秤砣軍和一百背嵬軍在開德府的十字大街撞上了。
這些背嵬軍都是老兵組成,個個身經百戰,但他們今天卻是第一次遇見使用如此古怪兵器的軍隊。廖昌和背嵬軍在開德府城外的戰鬥並沒有出動他這五百老弟兄。
所以,當王綱看到五百個手持流星砣的白員軍時,不由搔了一下頭,心想,這他媽都是什麼玩意兒?
智浹笑道,“看來這就是鄉民口中最兇惡的秤砣軍了。小王綱,擊潰他們!”
王綱鬱悶地說了一句,“大師,我今年虛歲都十六歲了。你還是叫我大王綱吧。”說完此話,王綱綽刀在手,一馬當先,直取飛砣將廖昌。
五百秤砣軍在以往對付老百姓的時候無往不利。所以廖昌誤以爲這五百老弟兄乃是天下精銳。誰知和背嵬騎軍剛一交手,他們手中的秤砣尚未甩出去,就被背嵬軍斬於馬下。
而一向自認天下無敵的廖昌昨日敗於岳飛,今日面對王綱,他依然不是對手。他把手中的秤砣甩成了一道虛影,正要砸向王綱頭顱時,王綱忽然暴喝一聲,一刀斬向綁着秤砣的鐵鏈子。
拇指粗的鐵鏈子,在不怎麼受力的情況下,竟被王綱一刀斬斷。可想而知王綱這一刀有多快。
廖昌感覺手上一輕,秤砣早已脫手飛出,擊倒了身後的一個白員軍。王綱猛喝一聲,“廖秤砣,再接你王大爺一刀。”長民如風,直取廖昌左肩。
廖昌怪叫一聲,把手裡半截鐵鏈扔向王綱面門。王綱不閃不躲,仍是一刀劈出,把大名鼎鼎的飛砣將斜斜地劈成了兩半。
廖昌落地的同時,王綱也在馬上來了個鐵板橋,半截鐵鏈擦着他的麪皮飛過,落在了幾丈開外的王大錘身上。王大錘四兄弟領着上千民衆方纔趕到十字大街,沒想到還沒等他看出勝負,一截鐵鏈就落在他的身上,倒是把王大錘嚇了一跳。
劉三刀眼尖,早已瞅見廖昌被王綱劈於馬下,當即振臂大吼道,“廖秤砣死了。廖秤砣死了。”
如果說跟過來的青壯雖有反抗之意,但面對五百兇名在外的秤砣軍時,卻還是難免恐懼。無他,實在是平日裡被這幫秤砣軍欺負怕了。但看到廖秤砣被王綱一刀劈於馬下,所有的青壯都不害怕了,全都大喊大叫着衝了上來。
五百秤砣軍這時候已被背嵬軍鑿穿,至少傷亡了一百多人。而他們手中的秤砣卻連一個背嵬軍都沒有打下來。沒辦法,背嵬軍比攤販難對付多了。
正當他們趁着背嵬軍殺到後方,準備催馬狂奔時,上千憤怒的青壯已經堵住了他們的馬頭。失去速度的戰馬不足爲懼。手裡拿着秤砣的白員們在亢奮的民衆看來,也不足爲懼。
當岳飛領着七百背嵬軍從南門進入開德府時,發現城裡的白員軍已經一個不剩了。岳飛當然知道那些白員軍去了哪裡,也不追問。
雖然此行的目的地是二龍山,但是既然拿下了開德府,岳飛當然也不會拱手送人。畢竟開德府地理位重要,今冬金人南侵,估計開德府也是他們的重要突破地帶。如果能把開德府經營好,護民軍就能在此地和金人決一死戰。
所以岳飛決定把智浹大師和王綱留在開德府,再給他們留下三百背嵬軍,先暫時安撫住開德府百姓。然後派人渡過黃河,去應天通知黃縱和李八少,讓他們調派人馬糧食,把開德府打造成護民軍在黃河以北的基地。
此時的開德府可謂百業凋零,小商小販幾乎不見蹤跡,大商家也是勉力支撐,每月的收入還不夠交給白員軍的保護費。所以護民軍剛一入城,很多人家就開始收拾行裝,準備渡河前往應天府。反正應天府繁華無比,去了哪裡,怎麼也能找到生意做。
負責巡邏的王綱看到大羣大羣的百姓推着小車準備離城,不禁感到奇怪。叫過幾個推車的百姓一問,才知他們準備逃往應天府。
如果是一個兩個百姓前往應天府,王綱可能不會在意。可是站在城頭望城裡一看,各條大街上都有百姓大包小包地往城門走。這下子王綱可不敢放行了,立即派人通知岳飛。他可不想和智浹大師守衛一座空城。
岳飛得到王綱通知,也感到奇怪。因爲護民軍所到之地,百姓無不安居樂業,從來不會有大批逃亡的事發生。連忙帶着智浹大師,以及王大錘四兄弟,匆忙來到南門。
當岳飛得知這些百姓竟然準備前往應天避難時,不禁又是自豪,又是鬱悶。自豪的是自己真的把應天府變成了人人嚮往的桃源,鬱悶的是這些百姓都去了應天府,開德府可就沒有經營的價值了。但岳飛又不想禁止百姓自由遷徒。畢竟這些百姓又沒犯罪,於法於理都沒有阻攔他們的理由。
就在岳飛不知道怎麼說服這些百姓的時候,智浹大師卻用手碰了碰王大錘,低聲說道,“大錘,該你們兄弟現身說法了。不把這些百姓留下來,咱們的開德府民團也就沒人加入了。”
王大錘四兄弟因爲最早起來反抗白員軍,又打開了北門,算是立下了大功,被岳飛任命爲即將成立的開德府民團的小都頭。
四個人本都是市井子弟,如今見自己可以做都頭,頓時打消了前往應天謀生的念頭。準備在智浹的帶領下,儘快把開德府的民團建立起來。
如今見滿城百姓要逃離開德府,最不高興的就是他王大錘。你們都去應天府了,我們去哪裡招收民團的三千人馬?所以說屁股決定立場。如果王大錘四兄弟如今還是百姓,他們肯定也會加入逃亡的隊伍。但如今他們也算是官身了,想法立即就變了。
看智浹讓自己現身說法,王大錘咳了一聲,正要開口,岳飛卻又叮囑了一句,“大錘,千萬別擺架子,要說服這些百姓。”
王大錘看了岳飛一眼,不由得一連咳了幾聲。他是被岳飛的話給嗆着了。因爲如果岳飛不叮囑,他肯定會擺官架子的。既然不能擺官架子,王大錘想了一下,就拿出了往日賣豬肉的語氣,衝着城下的百姓喊道,“鄉親們,我是王大錘啊。北六橋下殺豬的那個王大錘,我還有三個兄弟,週二蛋,劉三刀,朱四旗,想必你們都認得,對吧。”
下面的百姓被堵在城裡頭,心裡早有點不爽,如果是岳飛智浹出來說話,他們可能還不敢嗆聲。如今看王大錘一身油膩的衣服,卻站在城頭對大家訓話,百姓們頓時大聲嚷嚷道,“我們不認識你。快快閃開,讓嶽帥出來說話。”
如今岳飛在民間的威望已經直追宗澤,很多人也不管岳飛的實際職務是什麼,全都親切地喊岳飛爲嶽帥。就像都喊宗澤爲宗帥一樣。
王大錘被百姓這麼一轟,頓時面紅過耳。不過此人也算有膽氣,並沒有閉上嘴巴,反而繼續說道,“鄉親們,我王大錘也是百姓,想和你們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應天府雖好,還能比得上我們的家嗎?我們這大半年之所以難過,是因爲金狗和廖秤砣。如今廖秤砣已死,白員軍已滅,我們依然還能過上以前的好日子。爲什麼要背井離鄉呢?人在鄉貴,人離鄉賤。有嶽帥在這裡,有護民軍在這裡,就是金狗來了,我們也不怕。何必拋家棄業的逃走呢?大家說是不是?”
看到城下的百姓紛紛露出思索的神色,王大錘想趁熱打鐵,再來上一段,讓百姓徹底熄了去應天府的心思。但他想了半天,再也沒詞了,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岳飛。
岳飛笑了一下,也不再爲難王大錘,衝着城下的百姓大聲說道,“鄉親們,我是岳飛。我不會阻擋大家前往應天府。在我護民軍所到之地,只要你們不犯法,就可以自由遷徒。但我也想請鄉親們暫時留在開德府,畢竟開德府纔是你們的家園。正如王大錘所說的,人離鄉賤。這裡有你們的家,有你們的土地,天下還有比自己家鄉更好的地方嗎?我知道你們擔心金狗再度前來。我岳飛今日站在這裡,對天發誓,金狗大軍來了,有我們護民軍擋着,絕對不會讓你們再遭兵火。”
城下的百姓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有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大聲應道,“嶽帥的話,我們信得過。嶽帥不用發誓了。我們這就回家。”
隨着花白鬍子帶頭,很快堵在城門下的百姓都又拖家帶口地返回家門。其實他們又何嘗想離開自己家園。實在是這大半年來被金狗和秤砣軍禍害得太慘了。如今既然岳飛承諾了會保護他們,他們頓時不再害怕。因爲嶽帥乃武曲星下凡,說一不二。
岳飛本來只以爲自己的名聲只在應天府響亮,如今聽着城下百姓的議論聲,岳飛才明白自己的大名已經傳遍了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