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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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唸完大一的那個暑假,我認識了一位小女孩。她叫敏敏,是西安西影路王家村人,她比我小九歲,是1985年生人,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沒有小學畢業。她長得眉清目秀,玲瓏俊俏,性格天真活潑,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孩子。我認識她是因爲鄰居春保,他在西安王家村那一塊地方收廢料,就在敏敏的家中租房住着。那個暑假,敏敏她隨他來我們這兒玩耍,我們一起玩過撲克挑“紅4”,所以彼此就認識了。

她那時會唱很多流行歌,而且唱得也非常好,加上她性格開朗,不認生,容易和人接近,所以我不由得喜歡起她來。

暑假過去了,大二開始了,我又回到西安的學校繼續學習。在這一年的元旦左右,我給敏敏寫了一封信,鼓勵她好好學習,將來成爲國家棟梁之材。約莫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我接到了她親手交給我的回信。在她的回信中,有兩句話我記得非常清楚,一句是想不到平日沉默寡言的我會給她寫信,一句是“一日是友,終身是朋友”之類的話。

1997年農曆過完年的時候,鄰居春保的彩電出了點小毛病,而他家大人都在西安王家村收廢料,於是他家的小孩子讓我順便捎口信給其父母,讓他們快點回來排除彩電的故障。我答應了。在一個星期五的下午,我來到了王家村,找到了敏敏的家,把有關情況給春保兩口子學說了一遍,然後我又在那兒留了片刻。這時,天馬上就要黑了,我想走,他們兩口子和敏敏的父母都留我住宿,於是我被敏敏父母安排在他們的大兒子康娃的房間同住。這一晚,我和康娃、敏敏兄妹倆聽了一會歌曲,閒聊了一陣就都休息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康娃、敏敏兄妹倆還在夢中呢。

陽曆8月份的時候,我大學畢業了,承包了西安親戚家的一個音像店,做出租錄像帶和VCD光碟的生意,地點在南二環劉家莊,與王家村非常近,大約只有步行不到十分鐘的路就到了。敏敏這時也小學畢業了,於是她爸爸讓她來我這兒補習初一數學的課。於是我才和她有了正式的交往。在以後的多半個月裡,她幾乎每天10點左右來我這兒,約莫補習兩個鐘頭的課,就獨自回家了。她非常聰明,一說就會,所以與其說是我幫她補課,不如說是我引導她自學。在我幫她補課的這一段時間,我們相處得比較好,我也因爲她的到來而感到不再寂寞。偶爾有幾次,她在我這兒補課到了該吃飯的時間,我還破費給她買飯吃呢,之所以會那麼做,就是因爲我非常喜歡她的緣故。我甚至有一種想法,想把她認爲乾妹妹,然而終究還是沒把這個想法說出來讓她知道。可是有一個人不喜歡敏敏,那就是我西安三哥的媳婦楊三嫂。她一次見過敏敏後就對我直截了當地說她不喜歡敏敏,因爲敏敏沒有東邊一個餐館的老闆娘的女兒活氣、嘴甜,見了她阿姨長阿姨短的。當我忍不住把楊三嫂的話告訴敏敏的時候,敏敏她臉上的表情立刻由晴轉陰,還禁不住哭了起來,立即就要離開我這兒。在我的再三勸說下,她最後才破涕爲笑。我是怎麼勸說她的呢?我前後只說了一層意思,那就是一個人不可能得到世界上每個人的喜歡,人應該爲自己活着,不要太在意別人的看法,“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她大概理解了,想通了,所以就轉哭爲笑了。最後,她請求我幫她一個忙,並要我答應她才肯說。我想她能提什麼要求呢,就答應了。原來她想讓我帶她去北方兒童樂園遊玩。我問她得花多少錢,她伸出了三個手指頭,我想可能三十元錢吧,沒想到一問是三百元,我當時聽了以後吃了一驚,可已經答應了,想改口已經來不及了,因爲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就是些錢嘛,又不是要命,所以最後還是應承了下來。

一個晴朗的日子,我兌現了對她的承諾,帶她去了北方樂園。我們一起玩了一些她所喜歡玩的項目,如小火車、鬼洞、魔毯、轉轉杯等。看到她那快樂的樣子,我彷彿也回到了童年,跟她一起分享童年的樂趣。過鬼洞的時候,那一個個面目猙獰的雕塑, 在彩燈的閃爍照耀下,顯得煞是可怕。在我看來,卻是沒有什麼可怕的,而她則嚇得直往我這邊靠。坐轉轉杯的時候,她被轉來轉去轉暈了頭,而我也有些不適,於是我們坐在一旁的桌子前休息了一陣。當她小睡的時候,我瞅見了她那姣如明月的臉龐,對她的愛意禁不住在心中洶涌澎湃起來。我真想親她一口,但有一種聲音警告我不能那麼做,因爲那樣的話,一則是對她的侮辱,二則是自己在犯罪。所以唯一的做法,只能是把對她的愛深深地、永遠地埋藏在心裡。過了一會兒,她精神好了許多,於是我們買了一些烤鵪鶉吃了,又玩了一會套圈圈的遊戲(用一個竹圈圈在比較遠的地方套想要得到的東西),然後就坐公共汽車回去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快開學的時候,她又請我幫她一個忙,帶她去吃一次肯德基, 目的是爲了得到人家贈送的新書包,而她原來的書包已經很舊了。我對她說你應該找你父母商量讓他們帶你去的,她則說父母是不會答應她的。見我沒有一口應承下來,她就開始說起肯求的話來。經不住她的幾句好話和幾經請求,我最後還是像上次一樣帶她去了一趟小寨的肯德基店吃了一次快餐。那一天,她很高興,活蹦亂跳的,她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新書包;而我,雖然花了一些錢本不樂意,但看到她那高興的樣子,自己還是忍不住跟她一起高興了起來。

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一次她的舅爺給我找了一個臨時的工作,讓我在一個塑料模具廠做“金玉米”(一種冷飲)底託模具。我在那幹了幾天,收穫甚微,而她則要求我請她的客,並言說她舅爺還會幫我找更好的工作的。於是在一天傍晚,我請她吃了一回羊肉串,算作是對她的答謝。以後,我不在音像店幹了,也在敏敏家租房住着。她有時候做完作業沒事就來我的住處玩一會兒。有時候她作業非常多的時候,還讓我幫她做一些不太重要的作業,如畫圖畫。我就記得曾經替她畫了兩次,自己感覺畫得還不錯的。有時候她則和同村的一些孩子玩而不來我這兒。每一次見到她來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感到莫名的高興,真想讓她多留一會兒;而當她不來我這兒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十分難受,就象一個十分想出去遊玩的人成天卻面對着陰雨連綿的天氣一樣。我約略知道這就是一種愛戀,可我對於她的愛戀,卻是一種不該有的,不能放出也收不回來的愛戀。我當時的心情矛盾極了。

一天傍晚放學後,她又來我這兒請我幫忙。原來她和同班一個同學打賭,說自己有一塊和人家一模一樣的手錶,而實際上自己卻沒有,賭注是誰輸了,就跟對方姓。爲了贏,她想到了一個法子也可能是唯一的方法,那就是借錢買一塊手錶,向誰借呢?唯一可能借給她錢的,可能就只有我了。她是那麼想的,於是她來我這兒請我幫她這個忙,並說過年掙了壓歲錢的時候,一定還我錢的。我沒有借給她,因爲我身上的零用錢已經不多了,而離發工資的時間還有那麼多天,如果把錢借給了她,那麼我就只有喝西北風了。她開始還充滿自信地央求我,而我則開玩笑地對她說乾脆跟上人家姓“趙”得了,“趙敏”更好聽,況且你媽媽也姓“趙”,你就當跟着你媽媽姓。見她還是一個勁地死纏,於是我給她亮了我的“家底”,她的臉立刻沉了下來,而且急得哭了起來,然後就絕望地走了。當她哭的時候,我心裡也非常難受,只恨我自己實在無能,連她這個“小小”的忙也幫不了。唉!

自從我沒有幫她這次忙起,她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理我,當然更沒有來我這兒。我心裡時時感到非常地失落,加上當時時節已經是冬季,我在西安打工的這一段時期混得並不怎麼樣,於是逐漸生髮出離開西安的念頭。過了元旦,我就真的離開了西安,離開了敏敏的家。從此,我和她就基本上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1998年暑假,我隨表弟小飛來西安做油漆工,幹了半個月。一天晚上,我通過敏敏的鄰居給她打了一個電話,想了解一下她近來的情況。她接了電話,不過態度有些不好,顯得有些着急和不耐煩,讓我說快些,她還要過去看電視呢。見她這樣,我心裡頗不高興,想到自己對她是那麼地好,而她對自己卻是如此這般,於是我生氣地掛斷了電話,不知她心裡會怎麼想。

在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總在回憶和她交往的前前後後,雖然在有時候非常怪她,但對她還是十分掛念。9月份學生開學了,我在灣李小學做了一名代課教師。工作之餘,我抽空給敏敏寫了一封信,告訴她我近來的狀況,並詢問她最近的情況。過了一段時間,我收到了她的回信。回信上說,她整天都忙忙碌碌,因爲總有一大堆的作業等她完成。回信的末尾,她又向我提出了一個讓我震驚的“請求”,讓我借她“one hundrend yuan”(一百元),說是自己欠人家的,如果我不幫忙,她就死定了。怎麼能這樣呢?!我沒有答應她的請求,也沒有給她再覆信,只能隨時間的流逝,塵封我對她的記憶。

約莫是2000年的一天,天氣晴朗,我和母親從何寨街道上會回來。當我自個兒把自行車往回推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從後側“嗨”地叫了一聲,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久已不見的她——敏敏。她這個時候比以前長大了許多,也俊俏了許多。我和她打了一聲招呼就推車進去了,而她也沒有過來到我家坐坐,只是和鄰居的幾個孩子玩了一兩天就回她西安去了。這一次,是我見她的最後一面。當我推車往回走的時候,我感到她離我越來越遠,直覺告訴我:我和她之間的緣分,已經到此爲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