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神殿化作的元氣源源不絕灌頂注入。楚天頭頂的元嬰金光大放再次成長,達到三尺餘高,容貌也從七八歲稚童變化成爲劍眉朗目英氣勃勃的少年。
時光無聲無息地流逝,他的修爲仍在不停增長,彷彿永無盡頭。
又不知過了多久,元神緩緩收斂迴歸肉身,縈繞在楚天身周的璀璨光霧亦自漸漸淡去。
他慢慢醒轉,回到了現實世界當中,一切都已不同。
他的身體像是被一種鬼斧神工的力量重新塑造過,骨肉血脈五臟六腑變得無比堅韌,肌膚上隱隱流淌着一層淡金色玉光。
他的經脈豁然壯大,宛若用一把巨斧將原本幽仄迤邐的小溪小河開闢成波瀾壯闊的大江大川,浩浩湯湯的梵度魔氣便在其間磅礴奔涌匯入似大海般無邊無垠的丹田洪爐。
此刻的丹田如同鳳凰涅磐浴火重生,從一片廢墟中佇立起萬丈華廈,魔氣如海真元如山,生機勃勃生生不息,彷彿永遠也不會窮盡枯竭。
這感覺,就似一下子從地獄飛昇到了天堂。
他全身的毛孔竅穴有韻律地翕張閉合,與自然天地相交。無需刻意動念,四周充盈的北冥靈氣便伴隨着細緩的呼吸納入體內,經過天地洪爐的煉化去蕪存菁,再將濁氣排出體外。整個過程便如紅花飲露、綠葉餐風般舒展而自然,好似已經成爲一種本能。
他的靈臺通透澄淨,由一面猶如光可鑑人的明鏡昇華爲仿似一眼見底的清泉。菩提明月印靜靜懸空,靈光點點映照心田。只是稍稍一動念,靈覺便如水銀瀉地般破體而出,方圓數百米內的景狀一覽無餘。
就在這原以爲萬籟俱寂荒蕪空廖的寒洞絕地裡,楚天的靈覺第一次感受到了各式各樣的精彩生命。那飄飄灑灑的黑雪,那亙古不化的寒冰,那默默無聞的山岩,還有在身邊流動的風,無不充滿了生命的張力。
生命,真的可以無處不在。
“老洞,你在嗎?”他將一縷靈覺透入元辰虛境。
“不在!沒事少煩我!”
“你是否清楚《梵渡經書》的來歷?”
“那是魔教鎮教之寶,我當然曉得。”洞天機有點沒精打采:“傳說這部魔門功法是魔教的開山祖師雨知白自創的,結果落到了你的手上,倒也是樁怪事。”
楚天點點頭,這時候他已經曉得《梵渡經書》事實上是林盈虛所贈,之所以問詢洞天機,只不過是想從這活了六百多年的老古董嘴裡得到映證而已。
“你的修爲恢復得怎樣?”他問道。
“不怎麼樣,距離大千空照巔峰境界還差得老遠去了。”洞天機嘆了口氣道:“好漢不提當年勇,老夫還得耐着性子從頭再來啊。”
楚天對洞天機生出一縷同情之意,畢竟功力盡廢的滋味他有切膚之痛,安慰道:“不要緊,等我查清了幽夫人的血案真相,就幫你去魔教尋找雲麓聖泉。”
洞天機眼睛一亮,這事他在心裡不知翻來覆去想過多少回了,就是不知道楚天什麼想法。如今楚天主動提出要幫忙,心情不由得大好,意氣風發道:“好哇,到時候咱們爺兒倆聯手,闖上君臨峰。魔崽子們通情達理也就罷了,萬一耍小心眼,惹翻了老子,索性就鬧他個天翻地覆。”
不想楚天大大搖頭道:“你若想鬧事,還是不去爲好。”
洞天機愣了愣,醒悟道:“我怎麼忘了,《梵渡經書》既然在小楚的手中,他和魔教的淵源必定不淺。”
這樣一想洞天機立刻覺得獲取雲麓聖泉的希望大增,只是失去一次大展拳腳的機會未免有點兒掃興。
要知道洞天機身上的三道魔印盡解,可以說普天下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束縛住他的元神,隨時隨地都可以逸出元辰虛境另作它往。
然而元神沒有肉身的保護,很快就會渙散殞滅。即使如洞天機這樣業已參悟大千空照極致境界,只差半步就能羽化飛昇的不世人物,他的元神最多亦只能堅持半天,因此仍然需要住在元辰虛境中靜候時機到來。
想想自己成仙大業的指望就全部寄託在了楚天的身上,他老人家也只好忍氣吞聲道:“不鬧事就不鬧事。勒你個去,我老人家還怕沒架打嗎?倒是你小子有這工夫廢話,還不如好生修煉。別以爲踏入聖階參悟了洗心境界就萬事大吉,抱朴、守一、大千空照——聖階四境一層比一層艱險,每一次晉升都會引來劫難,輕則半死不活元氣大傷,重則魂飛魄散徹底玩完。嘿,你還差得遠呢。”
“聖階四境有什麼了不起?我參悟給你看!”楚天被洞天機沒頭沒腦地教訓一通,立即回敬道:“至少不會千辛萬苦修煉到了大千空照,卻被人一下打回原形。”
搶在洞天機勃然大怒反脣相譏之前,他的靈覺一閃從元辰虛境裡退出。
想到洞天機此刻正將憋了滿肚子的火對着空氣發泄,楚天不由暗自好笑,思忖道:“老洞說得不錯,我何不趁熱打鐵,看看能否打開《梵渡經書》下卷的封印。”
念及與此,他凝定心神再起一縷靈覺,嘗試着進入懷中的金紅色玉筒。
“嗡——”玉筒清鳴光芒暴漲,在楚天的眼前呈現出一篇篇綺麗文字曼妙畫卷,俱都是經書上卷的內容。
當最後一行“圓明之心,無遮無礙;隨波逐流,惟心絕塵,遂得白雲出岫,海闊天空。”的金色字體隱沒之後,虛空中緩緩浮起一團黑色雲氣,宛如厚重的帷幕遮擋住楚天的視線。
楚天想了想,凝神運功聚焦雙目,低聲喝道:“破!”
他的雙眸中金光綻放,如有實質朝前射出。瀰漫的黑色雲氣立時翻滾蕩散,耳畔依稀聽到一記轟然悶響,玉筒之中金紅光芒暴卷,向四面八方擴展開來,竟是匪夷所思地開闢出一片嶄新虛境。
但覺眼前光華一閃,楚天發現自己已然置身在一座雪山之巔。
山頂約莫百丈方圓,銀裝素裹雲霧繚繞,極遠的東方一輪金燦燦的旭日正冉冉升起,絢爛霞光照耀之下雲海波光卷蕩如詩如畫,彷彿每一絲風中都蘊含着充盈的大道氣息天意神韻。
在幾步遠的地方,孤零零矗立着一塊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刻有四個斗大的篆字“洗心滌塵”,銀鉤鐵劃古意盎然。
石碑前方有一尊冰雕蓮座,晶瑩剔透熠熠生輝,許多花瓣上都被人用刀劍抑或指力刻了文字。楚天目光一掃,便看到其中一片花瓣上有人用飄逸孤傲的筆意寫道:“元真七年林盈虛悟道於此。”
楚天屈指一算,距今已有七十餘年。
無需躍動身形,只是一念一起,下一瞬他便盤腿坐在了冰雕蓮座上。
頓時,一股雄渾而溫潤的靈氣從冰雕蓮座中傳入楚天的體內,與梵度魔氣水乳相交汩汩綿綿流轉周身。
楚天暗暗稱奇,凝目望去雲天如雪驚濤拍崖,絢爛的金陽迎面升騰,偶有幾隻虛境靈氣所化的朱鳥振翅飛過,倏忽隱沒於天際線的盡頭。
一陣充滿靈韻逸氣的山嵐吹來,拂動楚天的衣發,直覺得胸懷舒暢之極,彷彿所有塵世間的煩惱憂愁,都可隨風散盡。
“嗡——”石碑忽然發出一記天籟般的鳴響,如晨鐘如暮鼓,在寂寥無垠的虛境之中悠悠迴盪。
碑上的文字不可思議地融化褪淡,隨即像是有支肉眼看不見的神筆,又緩緩寫道:“致虛極,守靜篤;窮通塞之端,得造化之緣。”
楚天的目光凝鑄在這短短的十六個字上,神思渺然不知不覺融入了洗心滌塵的神奇天地裡,渾然忘卻了光陰的流逝,更不知日起月落晝夜輪替。
同一時刻,寒洞絕地深處一條隱秘的石縫中,兩名惡鬼正垂涎欲滴地緊盯着數百米外高懸在半空的那塊突兀冰岩。
“怎麼還不出來,都已經三天了。”左邊的惡鬼身材略高,臉型瘦削麪色發青,雙眸精光閃閃顯示出高深的道行。
“現在後悔了?當時若按照我的意思,直接出手宰了那小子,此刻早已經領到了酬勞。”右邊的惡鬼又矮又胖,臉上的五官擠成一團,不滿地抱怨道:“都是你婆婆媽媽貽誤時機,讓他溜進了虛境。”
“小心使得萬年船,我就不信這小子會在虛境裡躲上一輩子。他一出來,我就施展‘靈鬼夜哭’擾其心神,你趁勢使出‘赤地千里掌’從側翼偷襲,咱們雙管齊下將這小子拿下!”
青面鬼嘿嘿低笑道:“到時候我只要他手裡的那柄蒼雲元辰劍,其他的魔寶全部歸你。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於幽淵鬼尊那裡不理會也罷。”
矮胖惡鬼也低聲笑了起來:“難怪你不願稟報幽淵鬼尊,原來是打主意悶聲發大財,真是妙極!”
原來這兩隻厲鬼正是幽淵鬼尊麾下“寒洞五煞”中的“青煞”杜符、“血煞”方屠,俱都是真階九層的巔峰道行,只差半步便能晉升聖階。平日兩鬼橫行地下世界,手段卑劣性情殘忍,可謂人見人怕鬼見鬼愁。
就聽青煞杜符陰冷一笑道:“到嘴的肥肉,憑什麼要拱手讓人?我就不信,咱們兄弟聯手還收拾不了他!”
方屠摩拳擦掌,獰笑道:“好久沒殺過人了,還不知要等多久。什麼北冥神府嫡傳弟子,不過是運氣好罷了。遇上咱們算這小子倒黴,等我吸乾他全身精血,捏碎他每一寸骨頭,他就會知道,做人不如做鬼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