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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逝去,遙遠天際邊的那輪明月升了又落,落了又升。
楚天就像化成了一塊石頭,靜靜盤坐在蓮花臺上一動不動,完全忘了身外之事。
漸漸地,畫卷中紛紛揚揚灑落的雪花在他的眼睛裡化作了一簇簇閃着美妙雪光的劍華,自由地飄飛在無垠的虛空中。
點點滴滴的劍意在他的靈臺上浮現凝鍊聚沙成塔,匯成一條潺潺溪流從心間流過,那感覺玄之又玄難以言喻。
在畫卷的下方那奔騰不息的大江裡,每一條潛流、每一朵浪花,每一道波瀾,都在無聲無息中融入了他的心底。
全身的經脈仿似化作了大江,梵度魔氣在其中汩汩流轉,恍若是這潛流、這浪花、這波瀾,晝夜不分滔滔涌蕩。
最終,畫卷左上角的“天下有雪圖”那五個豪邁蒼勁的草書,也在楚天的腦海裡慢慢衍化成爲五道曠古絕今的法印真訣。
楚天盯着法印真訣苦苦冥思,一遍又一遍地體悟畫中神韻,胸口不覺生出一股煩躁鬱悶之氣。
但他天生要強,從來不肯甘心認輸。何況天下有雪圖奧妙無窮,宛若一座天道寶藏,每看一眼每悟一點都會令人獲益匪淺。
於是他強壓胸中的煩悶感,運起菩提鏡月印護持靈臺,仍舊苦思不輟。
恍恍惚惚裡,那些雪花在楚天的眼簾裡無限放大,好似從畫卷裡飄飛出來,突然變成澎湃的白浪狠狠向他拍來!
“哇——”楚天的胸口如遭雷擊,全身魔氣亂竄,張口吐出一灘殷紅的鮮血。
他的靈臺劇烈晃顫,像是被積雪堆滿,變得越來越沉直要壓垮坍塌。
“不好!”楚天立刻意識到自己內息散亂,正瀕臨走火入魔的邊緣!
這是他第一次切身體驗到走火入魔的可怕與兇險,幾乎沒有任何徵兆說來就來,仿如大堤潰決海嘯滔天,使人根本無力抗拒。
他急忙凝聚心神護守靈臺,運念丹田試圖催動魔氣壓制住胸口震盪暴亂的氣血。
然而壓根不管用,從丹田催動出的魔氣非但未能平復氣血,反而化爲湍流愈演愈烈。他的身軀不住的抖動,五臟六腑有種即將壓爆的感覺。
“把心放開,什麼也別想!”驀然耳畔響起一記低喝,震撼心神。原來是洞天機察覺楚天異狀,運起禹余天奇學“鎮魔咒”將一縷話音直送他的腦海。
緊跟着楚天便感到一股柔和醇正的道家真氣浩浩湯湯從背心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運轉周身經脈,所到之處暴亂的魔氣就似被勒住繮繩的野馬,在一陣桀驁不馴的掙扎抗拒之後,漸趨平靜。
好險!
楚天長出一口濁氣,依照洞天機的指點徹底放開心神,任由後者源源不絕輸入體內的上清靈寶真氣在經脈裡流淌運轉。
不知是過了多久,胸口的發悶壓抑感覺逐漸消失,楚天的意識緩緩恢復。
第一眼,他看到了俏臉蒼白雙手合十,正爲自己祈禱的文靜。
“楚天,你怎麼樣了?剛纔真是嚇死我了。”
“還好。”楚天心有餘悸,多虧有洞天機在身邊護法,否則自己很可能已經走火入魔,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一陣山嵐吹來,楚天感覺身上一冷,這才注意到貼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渾身軟綿無力宛若虛脫了一樣。
“天下有雪訣不是那麼好參悟的。”洞天機爲了救楚天也累得呼呼氣喘,“今天就到此爲止吧。等過一陣子,你的道心又有精進之後再試。”
楚天沉默片刻,問道:“我們在虛境裡有多久了?”
“大約三天吧。”文靜估摸道。
“三天了?”楚天低頭望向卷軸,有一灘血跡正緩緩融入畫卷中染紅了片片雪花。
“現在外面大約是天亮的時候。”洞天機拍拍楚天的肩膀。或許是這少年的執着與堅強打動了他,又說道:“別逞強,今晚真要有什麼事,我幫你搞定。”
“我不是逞強,而是渴望變強!”楚天體會到洞天機的一番好意,卻仍是搖搖頭拒絕道。
洞天機怒道:“廢話,我有說不讓你變強麼?可你想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強行參悟劍訣,不是玩命又是什麼?”
楚天沉默不語,洞天機說的是事實。就算是修道天才,成功也不可能在一朝一夕。而以他目前身心疲憊的狀態,參悟劍訣的希望將變得更加渺茫。
但是今晚就有一場生死大戰迫在眉睫。珞珈、幽鰲山、峨無羈一個個都將上陣搏命。如果能參悟天下有雪劍訣,就能如虎添翼,獲勝的機會將大大增加!
生命可貴,只是自己義不容辭。
文靜看着楚天苦惱的樣子心中不忍,勸說道:“要不你先休息一下。”
楚天沒說話,洞天機賭氣道:“別理他,這小子就是頭蠻牛,不撞南牆不回頭。”
文靜莞爾一笑,說道:“楚天,那碑上的字是什麼意思?”卻是想借此引開楚天的注意力,讓他暫時放下御劍訣。
楚天猜到了文靜的心思,便回答道:“這塊石碑對參悟洗心境界大有好處,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奧妙無窮引人深思。”
“真有那麼奇妙?”文靜不由凝眸仔細打量碑上的文字。
“丫頭,你看看可以,但千萬別多想。”洞天機提醒道:“你的修爲遠遠未到,稍不留神就會陷在碑文之中無法自拔,搞不好這裡又會多個——”
他做了個張牙舞爪的誇張模樣:“女瘋子。”
文靜噗哧嬌笑道:“老爺子您可真逗,我就是隨便瞧瞧罷了。被您這一說,卻是看也不敢看啦。”
“這就叫聽人勸,吃飽飯。”洞天機瞟了眼楚天,餘怒未消道:“不像某些人一條路走到黑,真當自己是神童。”
楚天並沒在聽,他的目光定在“洗心滌塵”四字之上,身心徐徐鬆弛開來。
他知道,當年寒料峭是在與洞天機、依山曉、夢覺真人的最後一戰中,偶逢大雪天降,才頓悟到天下有雪劍訣的真義。
凡事需有緣法,不可強求。
但楚天更清楚在頓悟之前,寒料峭爲了這式天下有雪訣一定也是嘔心瀝血孜孜以求了許多年。
頓悟不過是踏上山巔的最後一步,而征程卻是從山腳下邁出第一步時即已開始。
如果一遇險阻便知難而退,又焉能領略到一覽羣山小的無限風光?
知難便退,豈是男兒本色?
目光,從石碑上無意移轉到蓮臺旁的雪地裡。雪上畫了一駕馬車,筆法細膩,栩栩如生,一看就曉得是出自文靜纖秀的手筆。
“剛纔有點兒覺着無聊,畫着玩的。”文靜不好意思地解釋說。
楚天心生歉疚,自己全神貫注地悟劍,不覺之中讓文靜也在虛境裡守了三天。
“要不我送你出去?”他問。
“不用啦,我和洞老前輩聊聊天說說話也挺有趣的。”文靜說,發現楚天還在盯着自己的畫看,忍不住又道:“畫得醜死了,沒啥好看的。”
楚天恍若未聞,目不轉睛地凝視地上畫着的那駕雪馬車。
馬在張口嘶鳴奮蹄急奔,繮繩在車伕手中晃動,他打馬揚鞭,車便飛馳起來,四者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構成一幅完整的畫面。
霎那,楚天腦海裡靈光迸現醒悟到自己在那幅天下有雪圖裡苦尋不得的究竟是什麼——
完美無缺的融合!
若馬只是馬,車伕只是車伕,繮繩也永遠只是繮繩,馬車就永遠也不能飛奔起來。
自己盯着天下有雪訣想了數日,找了數日,恰恰忘了身後的那柄蒼雲元辰劍。
原來如此——
楚天的心中驀然涌起一縷明悟,好似水波紋般向四周擴散,溢滿了身心。
突然,他的腦海完全撤空,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記不起,神思掙脫所有的禁錮束縛,宛若蒼茫天地無分彼此的一部分。
“轟——”手中的卷軸猛然盛放出一團純淨雄渾的白光,徹底吞沒了楚天。
飄灑的白雪、奔騰的江濤,還有充滿不可思議靈性的草體文字,一股腦融入他的體內。
身後的蒼雲元辰劍如應嘶響激越長吟,如風雷咆哮震徹長空,煥發出充滿聖潔神韻的光彩,與楚天合而爲一。
頓時,楚天的靈臺之上浮現出蒼雲元辰劍炫麗的光影,氣、意、法三位一體熔鍊交匯,一式完完整整的御劍訣霍然呈現。
他的心中豁然開朗,就似一條黑路終於走到了盡頭,迎面燦爛驕陽光照大地。
那是一種何其無與倫比的快感,宛若登臨峰巔憑風俯瞰,萬里江山一覽無餘,層雲決蕩胸懷天地!
洞天機先是愕然,漸漸地流露出一絲欣賞甚而是欽佩之情,不甘心地喃喃道:“這就叫瞎貓碰見了死耗子,還真讓他蒙對了!”
文靜也愣住了,望着從蓮花臺上憑空升騰而起,全身劍華繚繞雲氣卷涌的楚天,忽然間覺得自己距離他好遠,好遠……
不經意裡,她的目光拂視過遺留在蓮花臺上的天下有雪卷軸,情不自禁地“啊”了聲道:“洞老前輩,你快看——卷軸上的畫全都消失了!”
洞天機無所謂地呵呵大笑道:“消失得好,消失得好。”
“消失了是好事?”文靜詫異地追問道。
洞天機指指楚天,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從此以後,天下有雪,惟有楚天。他,便是那劍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