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錦書飛雲字
前方三間茅屋,左右兩間,已經幾乎破敗塌陷了。唯有當中一間,經過多年風吹日曬,竟然依然矗立未倒。
月夕人在趙括的懷裡,伸手去推中間茅屋的門。門扉一開,撲面便是一陣輕塵,幾條紅色的絲帶“倏地”飄了出來。月夕拂開了絲帶,只見屋內四處掛滿了紅色的絲緞,正隨着從門中吹入的風輕輕飄揚。
當中一張小小的梨木屏風,隔開了裡面的席榻和外面的几案。几案上放着一面銅鏡,一把梨木梳,瞧起來像是女子的閨房。
這裡久已不住人,可四處仍是乾乾淨淨的,不受風雨塵土的侵襲,可見有人曾爲這屋子花了多少心思?
一片寫了字的布帛攤在了地上,旁邊還有一個錦囊,錦囊上還掛着一塊墨色的玉墜。
月希目含詫異,望了片晌,突然叫道:“這屋子,是祖奶奶住的……”
她望着滿屋紛揚的紅綃,喃喃念着:“祖奶奶的宮裡,最喜歡綴滿了這樣紅色絲帶……一定是祖奶奶……”
趙括抱着她進了房內,將她放到席榻上,這才上前拾起了布帛和錦囊,摺好了放到了月夕的手中。
“師父說讓我將屋子裡的東西帶回去給他,便是這兩樣東西麼?”月夕蹙眉道,“可這裡怎麼會有祖奶奶的房間?”
霜晨月夕,思子心痗。
莫非祖奶奶思念的人,竟然是師父麼?
月夕以手指輕輕地觸撫着這份布帛,一時竟不敢掀開細看。多年來,她對師父與祖奶奶敬若神明,心中雖有疑慮,但曉得本該相避,不可擅自取閱;可這事情對她來說實在太過不可思議,好奇心一起便再也按不住,一心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與祖奶奶有關。
她心懷猶豫,思緒如飛,忽聽身上“咕嚕嚕”的叫聲,而旁邊趙括肚子裡,也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兩人同時望着屋外,雲隙中透出的日光雖薄,卻也瞧出了已到中午。四目相投,兩個肚子又齊齊叫了兩聲,兩人頓時一齊笑出聲來。
月夕伸手拉住了趙括的袖子,笑看着他:“我餓了……”
“這裡長久沒人住了,”趙括掃視了一眼,“我出去瞧瞧,可還有什麼辦法?”他出了門去,月夕坐在榻上,抱着膝,靜靜地等着他。不過須臾,趙括便回了來,搖着頭道:“那兩間房子都塌了,裡面存的米糧也早壞掉了。”
“那怎麼辦?”月夕將雙手按住肚子,可憐兮兮地叫喚,“我的肚子要餓壞了。”
趙括坐到了她身邊:“我若治好你的肚子,你會怎樣?”
月夕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笑道:“那你便是勞苦功高,你要怎樣就怎樣。”
“我要怎樣就怎樣麼?”趙括盯着他,嘴角微微抽笑。月夕見他笑得古怪,只覺得他在欺哄自己,可仍是逞強道:“我說過的話自然不會反悔。”
趙括笑了笑,從懷裡摸出了一樣東西,放在席榻上,一層一層地打開,裡面立刻有淡淡的梨花香氣飄出。月夕定睛一看,原來竟然是一包色白酥香的梨花酥。
她連忙取了一片放在嘴裡,覺得甚是甜美,連吃了三四片,又塞了一片到趙括嘴裡:“你哪裡弄來的梨花酥?”
“來上黨的路上見到有店家在賣,試了一口,鬆酥綿軟,便買了一包帶在身上。不料竟在這裡派上了用場。”趙括微笑道。
“可你怎麼曉得我愛吃梨花酥?你總說我嘴刁……”月夕笑道。
“你自己那日說你小師兄待你極好,下山時給你帶梨花酥。我想着以你這樣古怪刁鑽的嘴巴,竟然也有願吃的糕點,因此見到了便忍不住買了一包。”趙括道。
月夕放下了手中的梨花酥片,望着趙括:“你是因爲我,纔買了這梨花酥帶在身上麼?”
趙括笑着點了點頭。那日月夕也不過是因爲靳韋,心有所感,隨口提了一下,不料他竟都記在了心上。他放這梨花酥在身上,是因爲睹物而思人,纔買了下來。月夕越想心中越是柔軟,伸出雙臂,輕輕摟住了他。
趙括低頭瞧她,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思,微笑在她的額頭親了一親:“不吃了麼?”
月夕搖了搖頭,手中掂着布帛,雙眼巴巴地望着趙括。趙括笑道:“你想瞧便瞧,沒有人曉得……”
“可你曉得。”月夕嬌嗔道。
“我又不會去雲蒙山向你師父告狀,你怕什麼?”趙括又笑道。
“不敢便好,你若去告狀,我便……”
“你便怎樣?”趙括見月夕輕瞪着他,“方纔還說我要怎樣就怎樣麼……”可他話音未落,月夕又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只是這一次,她咬得很輕很輕,似乎還在對着他的耳朵微微吹着氣。趙括心中一陣悸動,攬住了月夕,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確實見過許多許多的美貌姑娘,可唯有這一個會讓他情不自禁。
紅色的絲帶隨着正午的清風,一飄一飄,纏在兩人身上。整間屋子都安靜了下來,月夕意亂情迷,全然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只由着趙括摟着她,緩緩倒在了席榻上。
“啊!”月夕忽覺腰間一痛,輕喚了一聲。
“月兒……”趙括立刻放開了她,焦急地望着她。月夕伸手在腰身下探了探,取出了那個錦囊。兩人情難自抑,竟都忘了席榻上還放着一個錦囊,而上面的玉墜這麼好巧不巧,硌到了月夕的腰。
趙括長長地嘆了口氣,月夕卻滿臉通紅,轉身便趴在了牀上,將臉深深地埋入了胳膊裡。
他是爲了什麼事情嘆氣?你又是爲了什麼事情害羞?年輕美麗的姑娘,這世上還有許多許多美妙的事情,他可曾都一一教會你了麼?
許久許久,月夕才擡起頭,她臉上紅暈未退,卻咬着牙對趙括道:“我現在便要瞧這兩樣東西,你再不許……”
“好,你說什麼便是什麼……”趙括微笑着點了點頭。月夕先將布帛攤開,一行一行的看着。這布帛上字數寥寥,寫着幾句話:
“自君離谷,一去經月。知君素懷復越之志,妾豈敢驚擾。
然花朝月夕,託身與君,珠胎暗結,腹中骨肉已足三月。
當時之事,絕未言悔,惟妾弱質女流,心中惶恐難當。
盼君早還,莫一朝棄妾而去。
梨花並蒂,菟絲不斷。
羋霜晨,書囑師兄越御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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