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整個營區內只有站崗的士兵是清醒的。站在許文庭對面的周暮臨雙手背在身後，緊握着拳頭，刻意壓抑的情緒已經到了臨界點, 一觸即發。
許文庭的同意, 卻打得他措手不及。
“你想調職, 我不阻止了。當年你把救了我一命, 這也是我欠你們家的恩情, 明天寫報告吧。”許文庭點上一支菸，狠狠地吸了一口。“那個姑娘，是個好女孩。如果打算定下來, 給我寫報告，我幫你去申請。”
和許文庭相處的這幾年, 周暮臨從來沒見過如此頹廢的他。眼前這個男人不論調兵遣將還是日常訓練, 都是冷靜得不行的人, 現在卻爲了他一退再退。
“回去吧。”
許文庭把菸頭掐滅在菸灰缸裡，無力地擺着手, 讓他離開。
“這孩子，跟他爸一個脾性。隊長啊，你兒子沒白生，跟你一樣當了隊裡的精英，你在那頭, 估計也安息了吧。”乾瘦的中年男人皮質椅子上, 看着窗外的黑夜, 嘆着氣道。
周暮臨離開了辦公室, 心裡卻憋得慌。明明得到了教官的同意, 心裡卻使不上勁，悶悶的。
這次申請調職, 確實是他衝動了。但如果能換來遲朝的笑容，那麼這決定也算值得了。
回到宿舍，強子還沒說。同寢室的人都睡着了，就他一個人傻愣地坐在牀上，屈膝等他回來。
看到他進門，無聲地招了招手，把人拉去了陽臺。
“臨哥，你調職的事，是遲朝希望的嗎？”強子雖然看起來傻愣傻愣的，但在感情上比周暮臨清醒不少。
周暮臨知道他要說這個，也不打算繞彎。搖着頭否認：“是我自己想的，我想給她一個安穩的家，調職是最好的選擇了。”
“臨哥，你知道我大學那個女朋友吧。就前兩個月，她跟我說分手了。她說，不想再過着那種有男朋友，卻比沒男朋友還慘的生活。我們這種人吧，看不見前途，生死未卜的，妹子不願意也是正常。當初慫恿你去追嫂子，也就覺得人就活這麼一輩子，總不能畏畏縮縮，啥也不幹就死了。”強子整天嬉皮笑臉的，到了深夜卻成了一個適合談心的人。
“行了，知道是你自己的意願我就沒話說了，祝你跟嫂子百年好合啊。”強子拍了拍他的肩，自己回到寢室的牀上。
有時候，真兄弟只要一個拍肩，就全都懂了。
……
隔日，強子起牀的時候就看到周暮臨換上了作訓服，收拾整齊坐在牀上看着他。
“臨哥，你這是？”強子揉着眼，不敢相信。
周暮臨走過去伸手掀開他的被子：“起牀，不是說八點集合嗎？”
強子抓着自己的被單，驚恐地看着他問：“教官不是說不用參加這次任務了嗎？”
“我臉皮厚，等會跟教官重新申請，就算是調職也等這次任務結束以後再說。”周暮臨長腿一搭，靠在牀架上雙手環胸地看着他。
能和周暮臨一起出任務，強子自然是開心的。手腳利落地從牀上起來，把自己收拾乾淨了又馬不停蹄地往集合點趕。
兩人剛到沒多久，許文庭便出現了。
揹着手走過來的許文庭看到隊伍中站着的周暮臨，眼底閃過一絲驚訝，走到他面前，語氣嚴肅地說：“我不是說了，這次的任務你不用參加嗎？”
“報告教官，昨天晚上我想通了，現在想申請加入。”周暮目視前方，挺起胸膛，中氣十足地回答。
許文庭抽了抽嘴角，這人還真臉皮厚了不少：“你說申請加入就加入，還有沒有規矩了？”
“報告教官，我下次會提前報告。”
“……”
“行，加入吧。”許文庭確實拿他沒辦法，他們隊裡就這孩子實力最強。這次的包圍戰還缺高位狙擊點，也只有他和強子兩個以往配合得不錯。
一羣人被拉上了大卡車，許文庭坐在車的中央，手裡拿着一份地圖：“你們現在人手一份地圖，留意地形。阿飛你們當前鋒隊伍，暮臨和強子你們兩個依舊是狙擊位置，記住，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要留活口。”
“是！”
兩輛黑車開到包圍圈附近的駐紮點，公安部門早早地就在屋子裡等着，看到他們來時，神情都放鬆了一些。
“許少校，你們來了就好了。我們現在正監控着呢。”公安那邊的領導人迎了上來，和許文庭熱情地握了握手。
“現在是早上，他們這個村子裡裝了很多攝像頭，我們鋪網了三個多月，這次準備收網一網打盡，爲了避免會有臥底，只能申請調用你們部隊了。”領導人站在監控面前，蹙眉道。
許文庭來之前就看了相關的報告，知道是一場硬仗。這次除了調用他們的，還調用了海空兩部隊，看來是打算是三路進攻了。
“明天凌晨，就是我們進攻的好時機。根據情報反應出來，村裡的蔡富是製毒的元首之一，我們這次的目標除了控制住這個人以外，還好把他們的分支控制住。”
公安的規劃很縝密，許文庭他們作爲協助方，只要配合好，控制住這羣毒販就行了。又是一輪商討，一來二去便已經天黑。
在監控前面做了一整天，周暮臨總算有了休息時間。出來的時候他抽空發了一條消息給遲朝，也不知道她現在看見了沒有。
……
被牽掛的遲朝正握着手機，輾轉反側。
周暮臨：【有任務，別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啊，遲朝蹙眉躺在牀上，怎麼都不得勁。最後翻來覆去，實在是煩躁了，這才翻身下牀來到書桌前，狠下心來投入到工作中。既然周暮臨讓她等他回來，他就一定能平安回來。
*
隔日凌晨，一切都準備就緒。周暮臨穿上防彈衣，帶上通訊耳機，和強子一同趕往狙擊點。和進攻組相比起來，他們的工作已經算是輕鬆了。
凌晨四點，正是大家熟睡的時候。提前兩個小時就趴在原地等候，周暮臨和強子兩人並未疲倦。當聽到任務開始時，兩人皆是緊繃了起來，用夜視鏡監察這四周的環境。
耳機中不斷傳來成功捕獲的消息，作爲狙擊手的他們依舊不敢放鬆。最後的目標，蔡富的住宅，就離周暮臨和強子不過五百米。
忽然間，房子內傳來一陣槍聲。拿着夜視鏡的強子急速掃射，最終把視線聚焦在了房子的二樓窗戶。
“臨哥，二樓左邊窗戶，有人爬下來了。”強子聲音沉着地給他報位置。
周暮臨移動着槍支，剛對上目標就聽見耳機裡傳來指令：“把逃犯擊中，避開腦袋。”
收到指揮的男人眯了眯眼，稍微對準後，面不改色地扣動了扳機。子彈出膛，直擊目標。
不到兩秒，沿着水渠向下的逃犯瞬間到底，被後面趕來的部隊控制住。
天色漸明，寓意着這次的行動已經到了尾聲，這趟緊張的任務完美落幕。
拖着疲憊的身軀，帶着喜悅回到營裡，周暮臨也管不上吃飯，只想拿到手機給遲朝報平安。
遲朝守着手機整整一整天，接到他發過來的消息，別提多高興了。就在剛纔，新聞上也終於報到了他這次任務。竟然是去緝毒了，看到新聞上提及的槍支數量，她還是免不了替他捏了把汗。
遲朝：【沒事就好。我剛纔看新聞了，知道你去協助緝毒，沒受傷吧？】
周暮臨：【沒受傷，好着呢。而且給你說一個好消息，我打算申請調職，去國旗班了。】
國旗班？
這個崗位自然是好的，不用每天都在面對危險。遲朝抱着手機，咬着脣不禁有些擔憂。如果他的選擇是爲了她，那這個決定是對的嗎？
思來想去，她最後還是發了這麼一句話。“如果這是你自己的意願，那我支持。但如果是爲了我安心，那就不必了。”
“我的堅強，超出你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