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寬闊道路,似是要任人在此馳騁無礙。
刺骨風雪,無情地擊打在陳如風冷峻的臉龐上,他卻似毫無感覺一般,每一個腳步,都是沉甸甸的,田一山怯怯地跟在他身旁,時不時指出路之所在,陳如風的眼神中滿是濃濃的冷意。
周圍的街景人羣,似乎都與自己無關。自己走着的,是一條隔絕着世間的道路。他的心,一股怒火漸漸在點燃,焚燒着他的血,他的肉,他的身。
腳步越重,似是邁向深淵閻羅。
“到了。”田一山指着他們面前的一間普通民宅道,陳如風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這間民宅大門敞開,隱約可以看到,這家民宅背後,還有一個偌大的後花園,看來這家民宅也只是充當着掩飾門戶的作用。
“那麼……我就不進去了……”田一山徵詢地看着陳如風,陳如風沒有答話,徑直往那家民宅走了進去。
田一山望着陳如風的背影頓了一頓,隨即便轉過身去,消失在風雪之中。
陳如風的心中竟沒有絲毫驚懼,反而是一陣衝動,一陣復仇的衝動。
腳步輕緩,陳如風踏進民宅之中,面前開着一道門,裡面可以看到,這家房宅只是裡頭一個花園的一個入口而已。
穿過門戶,兩旁是緊閉房門的房間,左右各二,看起來跟普通的民房沒有什麼區別。而處在正前方的那樓屋,則是拔地五丈高,分兩層,檐牙高啄,樓上的雕紋細膩jīng致,卻不同於平時所見的龍鳳雕,而是雕刻着幾個鬼神兇像,獠牙可怖,幾雙碩大的厲鬼眼睛盯着來者,令人心中發寒。
陳如風的目光落到了處於二層與一層之間的那個牌匾,“鬼府”兩個幽幽大字寫在牌匾之上,散發着yīn森之氣。
“這裡,便是鬼府的主樓了吧。”陳如風心想,擡起腳步,昂首往那緊閉的門邁去。
那道緊閉的門,背後,是怎樣的一種陣勢,在迎接着他?
一切,終須要來個了斷!
陳如風在門前,停下腳步來,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吱呀!
一團耀眼無比的光芒,從門口照進堂內,爲這昏暗不見天rì的地方帶來了難得的光明。
陳如風的身影,就出現在這片光明之中,是這樣的無畏,這樣的凜然!
展現在陳如風面前,是一個yīn暗的公堂,基本上跟陳如風印象中的衙門公堂毫無差別,不同之處便是那高高在上的案臺背後那個,是一個巨大的鬼怪頭雕,兩根如蛇尾一般的觸鬚更添其恐怖。
而在公堂兩旁的牆壁之上,嵌着無數個跟案臺後一模一樣的鬼怪頭雕,但大小卻只是它的一半,依然面目猙獰,竦人的目光彷彿一下子全部落到陳如風身上,盯着陳如風這個突如其來的客人。
身後的門砰地關上,整個公堂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也只有紙窗透入微弱的白光,還有案臺兩側掛着的幽深火把能給予這裡一丁點光亮。
陳如風掃視一下,公堂之內有五人,其中兩人剛剛把身後的門關上,孟千嘯坐在案臺之後,手握驚堂木,立在他身旁還有一人,陳如風認出正是在湖澤旁跟金易來交過手的二鬼霍渡虛。還有一個人,站在陳如風身旁,那張幸災樂禍的笑臉隱隱透着一絲仇恨得報的快意。陳如風望了他一眼,那人不是當rì在明禪寺被他重挫的獨孤行還能是何人?
孟千嘯一臉得勝冷笑,直到陳如風停下腳步來,昂然站在他眼下,才道:“你終於來了。”
出奇的是,此刻陳如風心中連最後的一絲恐懼都消失殆盡,大概是被那股熊熊的怒火所焚燬吞噬掉,陳如風眼中透出跟外頭那風雪一般的深寒,直視着孟千嘯,道:“我來了。這不是你們一直渴望已久的結果?”
黑暗之中,獨孤行一聲冷笑。
孟千嘯臉露嘲笑的表情,道:“這個捉迷藏的遊戲,我們也已經玩夠了,對吧?不過,我倒是想不到,你的能耐居然這般大,現在還敢用這種語氣來跟我說話。”
“人呢?”陳如風淡淡道,他感到那股久抑的烈火開始突破着自己體內的限制,沉睡已久的遊魂在體內慢慢復甦。
孟千嘯打了一下響指,從案臺一旁的門口走出了三個身影,昏暗之中微微看到,是兩個人架着一個人走了進來。
那個被架着的人,正是江晟天。
鬼府七刀,皆聚於此,頓時堂中便成了困獸之局,即使陳如風有插翅之力,恐怕也難以逃脫。
江晟天被四鬼鄧獲和六鬼段天輔挾着,一臉鼻青臉腫,衣服撕裂,臉上更有血痕交錯,皮肉開綻,慘不忍睹。陳如風一看江晟天已是奄奄一息,一雙眼睛神sè呆滯,明顯是經過一番皮肉之苦後再無人形。
“你們對他做了什麼?”陳如風的聲音開始變得不平靜,視線竟劇烈震盪起來,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但他還是竭力保持着意識清醒。
“他的嘴巴太緊,我們只好這樣做了。”孟千嘯笑着道,沒有看出他的臉上有絲毫的歉意。
陳如風雙拳緊握,發出咔噠咔噠的響聲。
“今天,我們是時候做個了斷了。”一旁的霍渡虛冷冷道,他的目光掃過江晟天,心中暗暗嘲笑。
啪!
孟千嘯猛拍一下驚堂木,對着堂下的陳如風喝道:“犯人跪下!”
陳如風傲然昂頭,如鼎立天地的擎天之柱,一雙眼睛毫不怯弱地與孟千嘯咄咄逼人的威嚴目光對視着。驀地,一陣氣勁掃過他的腿部,陳如風雙腳一軟,一對膝頭貼在地上,他狠狠地往身旁一瞪,獨孤行正得意洋洋地朝他笑着,剛剛那道氣勁顯然是他的傑作。
孟千嘯滿意地看着被迫跪下的陳如風一眼,看着案臺上的那張紙,宣道:“犯人陳如風、江晟天,於寧州大膽攔劫天竺貢品……”
“我沒有!”陳如風擡頭暴喝道,他想站起來,卻隱隱有一道氣勁用力地壓着自己的腳,令雙腿不能動彈。
孟千嘯卻充耳不聞,繼續道:“下面傳召人證,文子成、林乘均、步履冰上堂!”
陳如風一聽,卻是怔住了。
那幽黑的門中,走出三人,臉上均是帶着譏笑,爲首者正是文子成,身旁兩人便是林乘均、步履冰。
陳如風終於意識到了,從他看見他們三人進了長安,就預示着些什麼。
一切,都是有計謀的。
只要江晟天一步出相府,這個計劃,便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早知如此,當初陳如風便死命都要隨着江晟天,不讓他踏出相府半步,這樣他就不會成爲網中之魚,落入鬼府的手中了。
現在,卻只有可恨而已!他們只有忍得住李林甫上朝回府,事情便有莫大的轉機。可惜,事已至此,所有的努力也只能功虧一簣。
陳如風怒視着這三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他們。但現在在鬼府的公堂之上,那些罪名,必定在自己身上無疑。
“就是他們兩個了!”文子成指着陳如風呼喝道,臉上還帶着一絲虛假的訝然,林乘均和步履冰死命地點頭,林乘均笑容滿面道:“鬼首大人,就是他們了,我那天聽得他們計劃先用霧裡迷製造混亂,然後再乘機把貢品劫走,殊不知負責運送貢品的竟然是名震天下的鬼府,他們可真是太歲頭上動土……”
文子成乾咳一聲,林乘均便不再說下去,但依然是笑意旺盛。
孟千嘯又是狠拍一聲驚堂木,說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陳如風的面龐開始抽搐起來,眼神漸變得瘋狂,一圈紅光微微泛起,他嘶啞着聲音道:“他們說謊……”
“始作俑者,是你們!”陳如風暴怒地指着文子成三人,文子成他們詐出一臉驚sè,道:“哎呀,怎麼這樣說我們啊,沒有證據,你可別隨便血口噴人啊!”
陳如風的手指,也開始顫抖起來。
驚堂木狠扣桌子,孟千嘯厲道:“如今,證據確鑿,你們二人……”
“你們說謊……你們說謊……”陳如風眼中的紅光更盛,一時間似是有兩顆紅sè的寶石在他的雙瞳中綻放光彩。
周圍所有人,都在歡喜,都在肆意地大笑,甚至連那些鬼怪頭雕也不例外。文子成一臉“你能奈我如何”的表情望着幾近瘋狂的陳如風,以爲他是受不了纔有這般反應。
就連孟千嘯的嘴角,也揚起一絲得意的笑容。
你們說謊!!!
聲音響徹天地,在場的人雖個個功力深厚,也不禁爲之一震。
陳如風感到自己的魂魄迅速往體內縮小,好像忽然被另一個人佔據了自己的身體,命令着自己身體行事一樣,而他自己則躲進了一個狹小的角落,眼白白地看着這個人cāo縱自己。
天地,拉成一線。
萬物,爲我盡碎!
在場之人,都驚訝地看着陳如風的變化。
他的臉容漸漸猙獰起來,比起周圍的鬼怪頭雕甚至過之而無不及,雙手青筋暴起,眼中紅芒暴現,齜牙咧齒,似妖魔降臨於世。
堂內,yīn寒如冰錐的氣勢,佈滿每一個角落,似是無數冤魂從地獄出逃至此,使人心寒至極點。
“小……小心……”獨孤行倒後一步,明顯對這個模樣的陳如風心有餘悸。
所有人,都凝神戒備起來。
一圈圈黑氣,從陳如風的四肢、小腹、胸口涌出,像蛇一樣將陳如風纏繞包裹在內,然後,驀地往內一收縮,從陳如風的每一個毛孔中侵到他的體內。到最後,似是有一層薄薄的黑氣衣甲,裹在陳如風身上一般。
“殺了你!”陳如風嘶叫一聲,身影如蓄勢離弦的箭一般,往孟千嘯sh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