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香車一到場中,竟一直衝向人羣中央,方纔把馬一勒,御車老者倏地從車轅上站立起來,順手一掀,面罩揭開,人羣響起一陣驚詫的呼叫道:“啊!綠林聖者。”
接着香車軟簾一動,灰袖飄飄,飛出一個紅光滿面的老尼來,人羣又不禁高喊道:“三光神尼!”
綠林聖者卓立車轅,雙目精芒一閃,高聲說道:“各位武林朋友,大概都急於知道那位屢次行兇的香車主人是誰吧?”
在場羣榷雖都認定赤地千里父女和武繼光是屢次行兇的兇手,但經“風塵三友”力加指斥,心裡多少有點懷疑。此刻綠林聖者突然提出這問題,場中立時鴉雀無聲,一起張大眼睛,靜待下文。
“想不到此人竟是太嶽莊主穆天虹。”
一字一字,鏘鏘由綠林聖者口中吐出,語音清朗肯定,羣雄相顧失色。
綠林聖者目光在全場一掃,繼續又道:“也許大家會懷疑,穆某往日在江湖之上頗負盛名,怎會做出這宗事來?老夫可以告訴各位,一個大奸大惡的人,往往會利用一些小恩小惠哄騙世人,以圖掩其惡,飾其非,正如昔日王莽恭謙下士之時,誰會料到他後來篡漢呢?”
綠林聖者在江湖地位極尊,說出來的話,較比“風塵三友”份量又自不同,在場羣雄雖仍心存疑竇,但已相信了一半,不由一齊把目光轉向太嶽莊主夫婦。
穆天虹硬有那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勁兒,仍然冷傲地靜立一旁,斜睨着綠林聖者不發一語。
峨嵋派掌門人羅浮子爲人執拗無比,直到此時仍認定符風是兇手,倏然往前一趨身,抗聲發話道:“聖者所言未免過於武斷,但不知何所根據?”
綠林聖者雙目陡地一睜,精芒進射,仰面一陣哈哈大笑,其聲鏗鏘,直震得四野聲回,山鳴谷應,羣雄一齊掩耳不迭。
顯然這位綠林聖者經羅浮子這一反問,激起了心中怒火。原來蛾嵋派上代掌門人鹿耳道長和他相交莫逆,那時,羅浮子僅是一個小道童,他想不到今日羅浮子居然敢用這種質問口吻對長者說話,直氣得肝火大動。
三光神尼知綠林聖者不屑答覆羅浮子的質問,遂低低宣了一聲佛號接口道:“大家只知近年江湖之上有太嶽莊主穆天虹其人,並做了幾樁漂亮事,但不知在場同道,誰人知道他的出身派別?太嶽莊又在什麼地方?貧尼認爲,既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又何必故示神秘,藏頭露尾呢?”
“自香車事件發生後,貧尼與聖者不惜親入江湖,到處追查,最近才略得端倪,爲使武林同道目睹其行兇鐵證,才示意風塵三俠與小徒莫丹鳳用香車把諸位同道引來,俾使其奸惡得昭於大衆。”
三光神尼說完這番話,大家不由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希望找到一個明白太嶽莊主底細的人,可是,他們失望了,連羅浮子與飛雲堡主也都不知其出身來歷。於是,人羣一陣譁然,列有若干被害門派的人紛紛拔劍而起,對着穆天虹夫婦,怒目而視。
綠林聖者又飄身縱到太嶽莊主所乘的那輛香車之前,指着車廂,大聲道:“此魔於武當上清宮行兇之時,老夫遲到一步,未能截下此車,僅遙向車後運用大羅天罡掌,印了一隻手印,以爲日後追查線索之用。”
話落大袖一拂,木屑紛飛,紅色朱漆的車廂上果然現出一個深有半寸的手印來,綠林聖者陡然雙目射出,兩道懾人的光焰逼視着太嶽莊主,宏聲喝道:“穆天虹,你今還有何說?”
穆天虹神色自若,仰視蒼穹,呼呼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穆某雖不敢武斷地說,這是你們預先設好的圈套,串通來計算我夫婦,但願以往昔那點虛名,爲先前之事作一明證。”
飛雲堡主哈哈大笑道:“真個英雄所見略同,在下早就有感覺。”
羅浮子更是怒衝衝地大聲吼道:“飛雲堡與峨嵋派都是身受其害的人,若然太嶽莊主真的是兇手,難道還會故意袒護他不成?況且地靈門的邪功與衆不同,明眼人一看便知,貧道謹此公告諸君,莫爲真兇所矇蔽。”
這一來,空氣立形緩和,羣雄不由又遲疑起來。
“怪叫化”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了,倏地趨前一步,嘖嘖怪笑道:“別人之事,我叫化從此不再過問,丐幫子弟的近百條性命,我卻不能不向你索還,穆天虹你若是條漢子,就坦率地承擔下來。”
穆天虹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不必狗仗人勢,別人怕你‘風塵三友’,我穆天虹卻扦沒有把你們看在眼裡呢!”
莽頭陀大怒,縱身一掌劈去,同時厲喝道:“我把你這僞善的狠毒東西活劈了。”
掌聲呼呼,猶如一股狂飆,匝地捲起。
穆天虹冷哼一聲,舉掌輕輕一揮,就勢斜跨兩步,臉上勃然色變,莽頭陀一掌無功,身隨掌進,舉掌又待攻出,倏然,人影一閃,羅浮子已挺身將他攔住道:“此事真相未明,閣下此舉未免太過魯莽。”
莽頭陀怪眼一翻道:“你準備架樑替他擋災?”
飛雲堡主王強也忽地趨前發話道:“風塵三友向來處事公平,何以今天硬行替人出頭,兄弟倒要請教了。”
怪叫化縱身躍到莽頭陀身旁,哈哈狂笑道:“你們都能拋棄本門的血案不管,反而偏袒仇家,我叫化可沒這糊塗,今日之事,事實俱在,任何人出面,也難阻我丐幫復仇的決心。”
“你們三人,今天是一定要蠻幹到底了?”
“丐幫百餘條子弟的性命豈可置而不問!”
羅浮子倏地拔出背上古劍來,冷冷地道:“你既一意孤行,貧道倒要稱稱你究竟有多少斤兩。”
怪叫化仰天長笑道:“久聞峨嵋劍法,江湖獨步,老叫化倒真想見識幾招,開開眼界。”
就這時刻,人羣陡地一聲佛號,一個寬袍大袖,滿面紅光的僧人,走了出來,把兩人隔開道:“今日這事不是動武可解決的,老僧認爲綠林聖者老前輩德高望重,料無虛語,道友還宜三思。”
這位僧人乃是少林振執掌經堂的住持悟真禪師,在寺內地位極尊,與掌門人紫虛上人乃是同輩。
羅浮子雖然桀騖無比,倒不敢不對他客氣三分,忙稽首道:“聖者之言或有所據,但貧道絕不信似穆莊主這種忠義任俠之人,會是殺人如草芥的兇手,更何況‘赤地千里’符風的兇名,寰宇盡知,何能輕輕置而不問?”
赤地千里符風靜立一旁,早就沉不住氣了,羅浮子等一再提到他的名字,不禁心頭大怒,重重地哼了一聲便待有出手之意。
武繼光眼看今天局面複雜已極,連綠林聖者與三光神尼這種在江湖極享隆譽的奇人尚難使大家深信,可見穆天虹平日在江湖聲望之隆了,符風父女和武林人結怨已深,若再不加以忍耐,靜候事態發展,一旦動手,這個誤會便永遠無法澄清。一見符風怒容於色,趕緊把他攔住,悄聲道:“請師兄再忍耐片刻,切莫冒昧出手。”
赤地千里無奈,只得又把怒火強壓下來。
只聽悟真禪師徐徐開言道:“關於赤地千里符施主往昔行兇之事,貧僧暫不置評,但今日貧僧便是親自追綴穆莊主這輛香車的人,從他那神秘的春花別墅起,一直追蹤到此間,並已偵得他此行目的,便是爲血洗野孤禪寺,至於他因何要用這種香車,那就不得而知了。”
怪叫化冷笑道:“那還用說,自然是意圖張冠李戴,嫁禍符風父女羅!”
少林派數百年一直在武林中居於領導地位,聲譽既隆,門規森嚴,悟真禪師以經堂住持身份歷歷指證,在場羣雄焉有不採納之理?
太嶽莊主穆天虹爲人沉鷙無比,雖明知今日之局大爲不利,仍然故示從容。他深知符風父女與武林各派結怨已深,縱有綠林聖者、三光神尼以及風塵三友等替他出面洗雪,但這種有深仇大恨,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消除的?
相反地,太嶽莊近十餘年來的沽名釣譽已予江湖人以極深的印象,短期內斷難動搖,他堅守言多必失這句話,儘管大家交替指責,他仍安之若素,並不思量逃走,因爲一經逃走,那無異承認了自己做賊心虛。
今日聚集在野狐禪寺門前廣場的各派高手不下一百多人,有的是追綴風塵三俠那輛香車來的,有的是追綴符風父女來的,有的是追綴武繼光來的,唯有少林一派乃是追綴太嶽莊主來的,此刻已連漸向穆天虹夫婦逼近。
而丐幫的人也是躍躍欲動,一時之間,場中情勢突變,眼看一場暴風雨已漸來臨。
羅浮子倏然懸空一震劍,大聲道:“任何一派倘若皁白不分,敢於向太嶽莊主侵犯,便是峨嵋振的敵人。”
飛雲堡主也拔劍出鞘,縱身一躍,挺立在太嶽莊主身旁,嘿嘿冷笑道:“飛雲堡與峨嵋派同一步調,諸位瞧着辦吧!”
這一來,情勢更形緊張,太嶽莊主穆天虹忽於這時高聲發話道:“穆某自問這些年來所作所爲,無一件不可昭之日月,想不到江湖朋友,竟因那兇魔之事,如此誣衊穆某,實令穆某痛心至極。”
綠林聖者與三光神尼爲江湖前輩人物中碩果僅存的兩位奇人,平日深爲武林人所敬服,萬想不到兩人同時出面,竟無法澄清此事,三光神尼修爲高深,倒還不怎樣,綠林聖者卻實在蹩不下滿腔怒火,忽地縱身而起,衝到羅浮子面前喝道:“老夫實爲鹿耳道長惋惜,怎的竟教出你這種糊塗東西來,還不與我閃開!”
陡地往前一趨身,伸手向太嶽莊主手腕扣去。這一式疾逾奔電,玄奧已極。
穆天虹自知危機四伏,早巳暗中戒備,綠林聖者手才伸出,他已滑步擰身,從容閃開,身法玄奧,連緊挨身旁的羅浮子都不知他用的基什麼身法。
綠林聖者大喝一聲,倏地化抓爲拍,一掌疾逾奔電地向穆天虹背心拍去,他的功力既深,大羅天罡掌又爲武林一絕,穆天虹縱身懷絕技,也難逃這極其突兀的一切。
就這時刻,呼地一條紫影長虹般射到,跟着一股紫影隱夾一陣異香,靄靄向綠林聖者擊出的掌風迎去。綠林聖者重重哼了一聲,不自主地連退了五六步,一蓬紫血直從口中血雨般噴了出來。羣豪不由一齊大駭,綠林聖者年近百歲,大羅天罡掌獨步江湖,竟然一招不到便敗在對手手裡。
倏聞三光神尼高喝一聲道:“快閃!”
灰袖電閃,疾向綠林聖者撲去,大袖疾揮之下,連發八掌。
原來就在那股紫霧未出的同時,寺側林中,宛如飛虹一般射出二蓬閃閃金芒,撒網一般絲絲向場中射來。
剎時,慘呼震天,在場之人至少有三分之一受傷,其餘的幸得三光神尼出聲警告,得以用掌風、兵刃護住全身,方得幸免。
武繼光於綠林聖者發掌向穆天虹攻擊之時,已發現一條淡紫影向場中飛來,心念微動之下,綠林聖者已被震傷內腑,踉蹌後撤,當下大喝一聲,猛向那條紫影撲去。
但卻遲下一步,漫天閃閃金芒已迎面襲到,他曾在春花別墅見過這種暗器,認得是“百足金蜈燕尾針”,立時白玉簫一圈一套,舞起一幢白色光影,將燕尾針震落,就這稍一停留之際,條紫影早已不知去向。
這時,場中秩序大亂,穆天虹夫婦已趁場中一亂之時走得影無蹤,赤地千里符風見穆天虹已走,仰天一陣嘖嘖怪笑,一拉白衣羅剎符小娟猛喝-聲道:“走!”
縱身躍上香車,長鞭一卷,劈啪聲響,車輪轉動,如飛地奔去。
綠林聖者睜眼一看場中情形,不禁長嘆一聲躍去。
三光神尼卻於這時緩慢向繼光走來,低低唸了一聲佛道:“小施主可曾看清剛纔來的是什麼人麼?”
要知三光神尼乃是老一輩中的前輩空門隱俠,竟這般降尊向他垂問,可見對他是如何看重了。
武繼光皺着眉頭,把頭連搖道:“只發現一條紫影,不知是男是女,不過這宗暗器,晚輩卻見過一次,那是漠北來客中一種絕毒的暗器,系由金蜈鞭中發出,名叫‘百足金蜈燕尾針’。”
“你是在什麼地方見着這個漠北來客?”
“在穆天虹的春花別墅中曾見兩個漠北來的客人,一名妙筆書生文宇屏,另一個名叫‘鴻姑娘’綠襖女郎,不過我敢斷定他兩人絕沒有紫衣人這般功力。”
提到漠北來客,三光神尼的臉色顯得十分凝重,半晌,方纔慨嘆一聲道:“貧尼早已料到,果有這麼一天,可惜這許多門派中的同道,仍然執迷不悟,只怕中原武林從此多事。”
忽又轉頭對依偎身旁的莫丹鳳宮主道:“爲師近有幾樁急事待辦,你暫時和武少俠在江湖一同行道吧,也許最近黃龍道友會來尋找你們兩人。”
話落,至着風塵三友微微一頜首,灰袖閃動,瞬刻已出去了二十餘丈外。
此刻場中一片悽慘之狀,羅浮子、飛雲堡主自覺沒趣早已走了,其餘各派的人,有的去追蹤穆天虹夫婦,有的在場中救護死傷的同時,風塵三友則滿面怒容地可立一旁,乃見三光神尼已走,方纔一齊走近繼光身旁。
怪叫化慨然長嘆一聲,道:“想不到一般武林同道竟糊塗至此,致坐失時機,使元兇逃竄了。”
繼光突然豪氣干雲地長笑一聲,道:‘既已確知穆天虹是元兇首惡,今後還怕他飛上天去麼?”
“怪叫化”終覺心猶未甘,突然怪眼一翻,冷笑道:“風塵三友這點虛名,絕不願就此莽送,不管穆天虹身後的靠山是什麼人,老叫化定要鬥他一鬥。”
三個風塵怪俠此刻均已滿腔怒火,怪叫化話未說完,“莽頭陀”與“髒道士”已當先疾奔。
莫丹鳳眼望着風塵三友的背影,突然一拉繼光道:“光哥哥,我們也走吧!”
繼光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莫丹鳳縱身躍到香車之前,迅速將兩匹馬解下,把繮繩朝繼光一拋,當先縱轡疾馳,二人一前一後趕了約有五六里路,丹鳳突然把馬一勒,對着繼光輕聲道:“我們先休息一會,晚間去探探那座野狐禪寺好麼?我想這座野孤禪寺,在江湖上無什麼聲名,太嶽莊主何以忽然要襲擊他們呢?其中必有緣故。”
繼光點頭表示同意道:“我看那個‘昧靈和尚’也決不是什麼好人,剛纔因爲大家都爲爭論兇手之事,把他忽略過去,只怕今晚要去的不只是我們呢。”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把馬轉入了路旁的一座松林中,就在一片草地上坐了下來。他們從見面一直到現在爲止,都爲揭開香車之謎而忙得沒有時間談及私人的事,這時纔算稍有空暇。
莫丹鳳把一顆臻首緊靠在繼光肩上,默默地休息了一會。突然仰起面孔道:“光哥哥,你那顆藥丸真好,吃下去後,使我內力驟增,師父見了,驚奇得不得了,她說,我的內力至少已經增加了三十年呢!”言下得意已極,繼光已在邯鄲老人的留柬上得知了這丸藥的效力,故並不感動驚奇,但不爲阻她高興,不禁握着她的玉手,微微一笑道:“那麼你的‘貝葉神功,,進境一定很快羅?”
“師傅對那‘貝葉神功’也大加稱讚,認爲比本門的‘小乘禪功’更爲精深,叫我同時習練玄、佛二種功夫。”
“那天黃龍道長在郡王宮時,不是說帶你去拜師麼?怎麼沒有去呢?”
莫丹鳳突然一陣咯咯嬌笑道:“說起來真是好玩極了,黃龍子所要我拜的師父,就是我現在的師父嘛。因爲當初拜師時,師父親自到尚書府來找我,她說當年和我爸爸相識,要爲故人一盡綿薄,故我並沒有到過她靜修之所,當黃龍師伯把我帶到‘真言庵’時,才知就是她老人家。”
“那你還沒有修習‘玄都寶笈’上的武功羅?”
“黃龍師伯說,要等一年後,我對‘貝葉神功’已具心得之時,再和你一同練習。”
“和我一同練習?”繼光顧覺這話有些意外。
“難道你不覺得高興?”
她用力把繼光的手掌搖晃了兩下,極其興奮地道:“黃龍師伯很喜歡你呢!”
若果繼光稍爲留心,必可聽出她這種興奮還包含了另一種意義,因爲黃龍子是莫郡王最爲知心的朋友,對莫丹鳳已毅然負起監護人的責任,自然對她的終身大事也具有決定性的作用。
“當然高興,不過我恐怕沒有這機會,我還得前往漠北呢。”
“去漠北?”
“嗯……”
“爲什麼?”
突然-陣腳步聲響,一人重重咳嗽了一聲,方纔慢慢走了過來。
繼光霍地跳起身來道:“什麼人?”
“大哥,是我。”說話之間,那入倏忽到了面前,竟是一個蓄有三撇鼠須的黃衫老者。
莫丹鳳不禁大爲驚異地翻着一雙烏溜大眼,只是看着繼光。
她不明白,一個鬍子都白了的老公公,會喊他大哥。
繼光忙替她介紹道:“這位乃是江湖馳名的‘四海神偷’老前輩。”
莫丹鳳曾聽三光神尼提過江湖上有這麼一位怪傑,忙上前行禮道:“莫丹鳳參見神偷老前輩。”
四海神偷已知這位莫宮主和繼光的關係不尋常,當下哈哈一笑道:“老前輩實不敢當,你就喊我一聲三哥好啦。”
這下又把她弄糊塗了,若說喊聲大哥,那也還說得過去。爲什麼偏偏要喊三哥呢?其實,四海神偷是依照他和百毒尊者三人的排行來說的,他比百毒尊者小二歲,應該是第三,莫丹鳳怎麼會明白呢?
四海神偷說過這話後,不再和她搭訕。臉色倏然一正,長嘆一聲道:“老偷兒絕未想到此事竟關連到了整個武林劫運。”
繼光不禁大吃一驚,急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驀然,一人遠遠接口大笑道:“老偷兒居然也得到了這消息。”
聲落人到,竟是百毒尊者,但見他一臉風塵之色,神情之間顯得甚是疲憊。
繼光忙又給莫丹鳳介紹兩個老怪物曾會合一處,談起這次睹賽事來,雙方所得的消息竟是一般地多,誰敢沒有佔勝場,繼光不明他兩人所打的啞謎,急問道:“你們二位所獲得的準確消息如何?據我所知,原來這香車主人竟是太嶽莊主穆天虹所弄的玄虛。”
接着便把午間緊張的一幕詳細地說了一遍。
四海神偷點頭道:“屢次行兇的,確實是穆天虹。”但怕他不信服,唯恐他意氣用事,忙勸道:“依老偷兒看來,此事絕不簡單,大哥還宜三思而行,老偷兒雖不過問江湖之事,但對當年楚水長鯨陳子亮、武當鐵木道長、青城凌霄劍客一去漠北,永無消息之事,至今猶感懷疑,證明那個漠北來的綠襖姑娘與妙筆書生,極可能是穆天虹身後的人,要是這樣漠北的這股勢力倒不可不防呢!”
一提到漠北之事,繼光倏又想起師父萬里雲煙陸通去漠北,至今全無消息之事,再想想近日所發生的種種不平凡的事,覺得四海神偷的話深爲有理,忙抱拳一揖到地,極其誠懇地謝道:“三哥金石良言,自當銘諸肺腑,但我既承襲了先師全部衣鉢,定當以一身所學盡力與這批惡魔周旋,以圖消弭這場浩劫。”
四海神偷哈哈大笑道:“壯哉斯語。”
隨即偕同百毒尊者,雙雙對繼光一揖道:“我等兩人,江湖人素以老怪物視之,數十年來,很少遇見真正的硬對頭,這次追捕大哥調查香車事件,才知這點點功夫,實在不值識者一笑,擬暫別大哥,將荒蕪的幾種功夫重新修習一番,將來大哥掃蕩羣魔之時,也可稍作臂助。”
話落,雙雙躍身躍去。
繼光見他倆走了,回味剛纔所說的那番話,心裡不禁激動異常,心想,許多至情至性的人都因性情怪僻,被人誤解,他兩人何嘗不是極富情感的人呢?
自四海神偷兩人來後,莫丹鳳一直就沒說過話,這時見武繼光兀自呆呆地站在那裡出神,不禁緩步上前道:“光哥哥,你在想什麼呀?”
“我在想穆天虹的僞善面孔揭穿後,不知又將出些什麼花樣?”
莫丹鳳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我爸爸一生正直,誠意待人,凡屬江湖有一技之長的人,無不延覽府中,待爲上賓,究不知何以會與川中五鬼結下冤仇。”
“這事依我看來,問題恐不單純是川中五鬼。想那川中五鬼江湖草莽,只知逞兇鬥狠,怎會和身掌兵符、門下賓客無數的郡王結怨呢?”
“唉!這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明白的,等見了黃龍師伯再詳細問他好啦!如今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快去‘野狐禪寺’看看吧。”
繼光擡頭一看月色,果然已近初更,於是,兩人立時起程直向野狐禪寺奔去。
到達寺內,只見這寺到處漆黑,靜悄悄的,絕不象個莊嚴的叢林古剎。莫丹鳳正待開口,繼光用肘向她一碰,低低地道:“這寺裡的和尚,還放着暗卡呢。”
莫丹鳳擡頭一看,果見暗影中似有光頭閃動,不禁暗暗佩繼光的目光銳利,兩人剛剛繞過那道暗卡,縱身寺前的一株古柏之前,驀然
呼的一聲,兩條人影疾地射到,只在寺前略一巡視,輕如四兩棉花一般,越過大殿,直向後殿掠去。繼光輕喝一聲道:“追!”
拉着丹鳳,疾若一道閃光,貼着大殿房脊,一掠而過,可是,僅這瞬刻時間,已不見了兩人的影子,但卻殿後的,一間禪房之內,有燈光射出。兩人潛入殿內,伏身橫樑,向裡一看,只見午間所見的那個胖大的昧靈和尚正和一個打扮得和帳房先生一般的老者面對面密談,桌上還擺了不少的酒菜。莫丹鳳一見那老者,立時滿面通紅,一雙杏跟射出兩道憤怒的火焰,同時,全身竟不住地顫抖起來。
繼光一見她神色有異,便知這老者她必定認得,但卻無法出聲詢問,細看這老者,只見他生得獐頭鼠目,目光不正,便知是一個奸狡之徒。
只聽那老者搖頭晃腦地道:“大和尚但請寬心,不論那香車主人是誰,斷乎不敢再來本寺生事,再說你我又豈是怕事的人?我‘寶僻’曹方不是自誇海口,當今武林中,又有幾個值得你我懼怕呢?”
昧靈和尚濃眉一皺道:“話不是這般說,當年莫郡王門下食客、奇人異士,多得不可勝計,倘若得知你我殺我上司,將珠寶藏匿,必不肯干休。同時,最近江湖兇殺處處,死的竟都是當年曾隨郡王遠征苗疆的人,實使貧僧寢食難安。”
寶僻曹方忽然問道:“據說莫郡王移駐西川之時,一張奏請朝廷旌楊隨徵各俠士的名單忽然遺失,不知後來找到沒有?”
昧靈哈哈一陣大笑道:“單上什麼人的名字都有,獨沒有貧僧之名,是我一氣之下將其撤下。不料,嗣後竟發現許多人搜尋此一名單,你看怪不怪?”
驀然……
窗外一陣嘖嘖怪笑道:“那有什麼怪的?凡屬單上有名的人,都已身登閻王的生死簿,就是你們兩人也難逃劫難。”
寶僻曹方倏喝一聲道:“什麼人?”呼的一聲,已穿窗而出,跟着紅影一閃,昧靈和尚胖大的身形也飛出了窗外。
繼光只覺窗外的人聲熱悉已極,閃目一看,竟是太嶽莊主穆天虹夫婦,滿面冷峻地昂頭站立窗外。
昧靈和尚對他似乎十分憚忌似的,立時面色大變,寶僻曹方陰森森地一陣冷笑,道:
“穆大莊主,夤夜辱臨野狐禪寺,不知有何賜教?”
離魂妃子咯咯一陣嬌笑道:“閣下‘寶僻’之名,果是不虛,竟把莫郡王滿庫異寶奇珍盡數劫去,未免太以貪心了吧?”
寶僻曹方故作驚詫地道:“哪有這等事情,夫人切莫亂加罪名。”
穆天虹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今晚你若不把藏寶的地點說出,只怕沒有你的好處。”
說完,陡地一趨身,衝到昧靈和尚面前,把手一伸道:“拿來!”
昧靈滿面驚恐地道:“拿什麼呀?”
“哼!你裝什麼呆,那張奏請旌揚的人名單呀!”
“莊主要這個幹什麼?”
“你管不着,快與我拿出來。”
昧靈臉上立時涌上一片猙獰之色,連退兩步道:“好,好,貧僧這就去拿。”
離魂妃子身形一閃,已攔住了他的退路,冷笑道:“你不要想在我夫婦面前搗蛋,那樣做並沒有你的好處。”
就這時刻,一陣暴喝聲起,四面修地衝出一羣手執方便鏟的和尚來,月影下一片精芒耀眼,緩慢向穆天虹夫婦逼近。
昧靈和尚不由氣焰陡增,仰天一陣狂笑道:“穆天虹,你的惡也作夠了,今晚這座野孤禪寺,便是你葬身之地,你還有什麼後事交待沒有?”
繼光細看這羣和尚,一個個橫眉怒目,絕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心念一轉,暗忖道:“反正些這和尚也不是什麼好人,不如暗中看看穆天虹要用些什麼狠毒的手段對付他們呢?”
於是,暗中向莫丹鳳示意,同她暫時不要急於出手,莫丹鳳倒確實聽話,只緊緊把一顆臻首靠在他的肩上,享受這片刻的溫馨,雖然面對這兩個曾奪她家產的叛徒,她也沒有即時出於之手意。
這時刻場中已劍拔弩張,寶僻曹方及昧靈和尚存心消滅穆天虹夫婦,以圖滅口,面上殺機涌現,暗中早把真氣凝聚,隨時準備發動。
穆天虹夫婦一身莫測的武功,哪把這二人放在心上,只爲要取得所要的東西,故爾不敢馬上動手,這時見他兩人已懷殺機,立時也把兇戾之氣引發。
驀聞一陣陰森森的怪笑聲起,但見人影一閃,昧靈和尚一個身子倏地拋起足有七八尺高,叭噠一聲,摔落地下,就在昧靈被拋起的同時,一陣慘呼之聲隨起,卟通,卟通,四周圍困的和尚們也倒了一半。
那昧靈被摔倒後,霍地一個翻滾,又搖搖晃晃站立起來,只見離魂妃子已和寶僻曹方動上了手,太嶽莊主穆天虹則滿面陰森森地傲然屹立,斜睨着那羣驚慌失措的兇僧們,不斷地發出令人戰慄的冷笑。
一見昧靈和尚爬起,又復往前一趨身,冷峻地喝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還不乖乖與我把名單拿出來。”
昧靈和尚掛滿血潰的嘴角抽動了兩下,把頭連搖道:“名單確不在貧僧處。”
穆天虹雙目兇光一閃,陰側側地一陣冷笑道:“你是否要嚐嚐分筋錯骨、百蟻鑽穴的滋味呢?”
笑聲未畢,突聞-聲悶哼,寶僻曹方踉跑連退五六步,竟被離魂妃子一掌按中肩井穴上,立時一股上插的逆血從嘴角直噴出來。
到這時爲止,野狐禪寺已是一敗塗地,味靈和尚忍着內傷,強提一口真氣,忽然就象下了最大決心似的,一聲慘笑道:“貧僧今日才知太嶽莊主的手段果是毒辣,我知你掠奪這批寶物,意在擴蓄死黨,擴張你的勢力,找尋那張名單,無非是企圖一網打盡當年莫郡王門下的那批俠客,可是我昧靈卻不讓你心如意。”
離魂妃子咯咯一陣嬌笑道:“唷!我就不信,你是鐵打心腸,銅鑄的筋骨。”
身形一閃,就象一朵彩雲般突向昧靈和尚衝去。
昧靈和尚已知今晚決難倖免,說完這番話,立時暗中蓄勁,驀地大喝一聲,雙掌齊發,猛劈而去。
這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威不可當,離魂妃子不防他突起發難,幾乎一掌劈個正着,但見她身形妙曼地在空中一個翻滾,衣帶飄飄,忽地隨着掌風飄起,斜斜向一旁落去。
繼光一見這身法,不禁脫口喊道:“貌合神離身法……”
就在昧靈和尚突起發難的同時,太嶽莊主倏喝一聲道:“你是找死!”
呼的一掌,迎擊而出,一陣奇寒無比的陰風驟起,昧靈和尚狂嗥一聲,頹然倒地。
繼光又駭然暗叫道:“毒焰魔掌!”
他此刻業已確信,穆天虹必定是地靈的人,縱身正待躍出。
驀然,大殿之上一陣哈哈狂笑道:“老叫化算計你今晚必然來‘野狐禪寺’行兇,不想-步來遲,又使黃泉路上多了幾條冤鬼。”
穆天虹緩慢轉過身來,目光冷冷向“風塵三友”一掃,冷森森地道:“只怕黃泉上的怨鬼不是他們而是風塵三友。”
說話之間,眉梢一片殺機涌現。
繼光旁觀者清,暗中早已發現穆天虹已於這時把玄陰罡煞功運足,俟機而動,本擬挺身面出,但爲顧及風塵三友顏面,不便這時出面。
“莽頭陀”爲人最是粗魯急躁,穆天虹的話音才落,他已暴喝一聲,縱身向前,揮掌攻出,他因懍於香車主人之兇名,一上來便施全力,掌風猶如一片洶涌澎湃的駭浪,挾着雷霆萬鈞之勢,捲起十餘道電旋急轉的狂飆,猛向太嶽莊主捲去。
穆天虹滿臉不屑之色,巋然屹立,容得掌風快逼近,方纔大喝一聲道:“夫人你看住那兩個奸徒,容我來見識見識江湖薄負虛名的‘風塵三友’,看着他們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神通。”
聲落人起,颯然一挪身,避過莽頭陀的掌風,揮手一事,倏向怪叫化攻去,掌才吐勁,修忽又到了髒道士面前,彈指工夫,又發出了兩招。
從閃避莽頭陀的攻勢到發功向怪叫化、髒道士三人的攻擊,快得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身法快捷,招式凌厲,頓使怪叫化等大吃一驚。
知道穆天虹這種舉動,意在獨鬥風塵三友,但風塵三友何等人物,怎肯以三敵一?
怪叫化哈哈狂笑道:“你們兩人替我壓陣,待老叫化來接他幾招。”
不容穆天虹二次攻勢發動,已縱身向前迎去,一雙污髒的黑手連揮,頃刻之間,攻出七招,踢出五腳。
他的混元氣功,純是走的剛猛路子,剎那,一陣陣的迴旋氣功,呼呼捲起,恍若狂風驟雨突臨,聲勢駭人已極。
穆天虹雙掌一陣舞動,身形飄然一轉,已突入掌風潛勁之內,但聽嘿嘿兩聲冷笑,兩人已霍地分開,怪叫化怪眼圓睜,雙眼怒凸,一頭亂髮,根根豎起,顯然在這一度交鋒之中,已吃了一點不虧。
最驚奇的是旁觀的武繼光了,細察穆天虹的武功,除了以地靈門的武功爲主外,中間還夾雜了許多怪異的招式,他雖博通各派武功,卻沒有見過這種武功。
驀然怪叫化二度趨身,準備突前拼命,立時飄身落地,朗聲喊道:“大哥暫請歇息,容我問他幾句話。”
聲落人到,已擋在了他的身前,怪叫化擡頭一看,發現出聲阻擋他的乃是武繼光,不禁暗叫一聲慚愧!
他有自知之明,若果憑自己一人之力,今晚風塵三友這塊招牌必被砸掉無疑,但人爭一口氣,即令會血濺當場,他也絕不能示弱人前。
這時,武繼光出面,倒予他一個極好的下臺機會,同時,也深信這位小煞星是對方的剋星,故一見他出面,立時收掌往旁一撤。
穆天虹一見武繼光與一個紅衣姑娘雙雙進入場中,面容驟變,不由自主地往後連退了兩步。
繼光嘴角微含一絲冷笑,冷冷地盯住穆天虹道:“想不到我們居然又在這裡見面了。”
“哼……”
“在嶽麓山時,我就疑心你是地靈門中的人,今晚才知果然不錯,喂!你可認得這個東西嗎?”
月影下,毫光一閃,武繼光已把那隻震驚武林的地靈教主信物白玉簫拿出,恭恭敬敬舉在胸前,他認爲穆天虹如果是邯鄲老人留柬上所說的第二個門徒,見於玉簫,必定會畏懼,縱然不會和符風一般的皈依,也決不敢污衊。
不料,穆天虹見了白玉簫後,竟是紋絲不動,嘿嘿冷笑道:“你不用拿老鬼的那點傢俬來嚇唬本莊主,穆某早已另投名師,脫離地靈門啦。”
他坦白承認確實是邯鄲老人之徒,又悍然說出自己已另投名師,不再屬於靈門。欺師滅祖乃是武林人大忌,而他卻若無其事,倒使武繼光意外地一怔。
穆天虹忽又換上一副和顏悅色之容,哈哈一笑道:“不過你我總算尚有一段同門之誼,穆某實不願眼看着你身登鬼-,倘若咱們兄弟能攜手合作,何愁武林霸業不成?”
繼光也哈哈一笑道:“我倒不信你能把我奈何,只怕今晚身登鬼-的不是我武某人吧?”
穆天虹何嘗聽不出他話中之意?臉上仍然神色不變,緩慢地道:“穆某絕不危言聳聽,大話嚇人,眼下武林大勢已不是七大門派爭雄之時,另一派新興勢力已起而代之,這點,你大概可以看得出來,綠林聖者江湖人尊之爲‘聖者’,竟也不堪人家一擊,其餘門派的人,那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你就甘心爲人走狗,供其驅使,來桃起那一連串的血腥事件。”
“你不要辱無太甚,須知我是好意爲你打算,我覺得你這一身武功得來不易,平白把命送掉,實在可惜。”
說到這裡,倏然香風拂面,離魂妃子滿面春風地飄到面前,一陣嬌笑道:“喲,原來你是小師弟呀,你師兄的話是對的嘛!試想,當今武林之中,哪有好人?就以你那支玉劍來說,多少人生心攫奪,連紫虛上人也不例外。你孤身一人終是不妥,師兄弟們正應合作纔對,不如你搬到太嶽莊去住,看誰再敢打你的玉劍主意?”
繼光原是一個極其念舊的人,雖明知她夫婦口蜜腹劍,意在拉攏,但一時發作不起來,淡淡一笑道:“你兩位的好意我心領,但我武某一身傲骨,愈是準惹的人,愈要鬥鬥他,我只知正義天理,絕沒把自己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他說得斬釘截鐵,正氣凜然,聽得一旁的怪叫化暗暗心折。
驀然插嘴一陣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不愧爲地靈教主的鉢傳人。”
自武繼光現身後,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卻忽略身負重傷的寶僻曹方,這位愛寶成僻的綠林劇盜,生性狡猾無比,表面裝作負傷倒地,暗中卻早在打着逃走的主意。
偷眼一看,監視他們的離魂妃子已走向下武繼光那面,立從地下一躍而起,抓起垂死的昧靈和尚的,轉身狂奔。
他卻沒有注意到,莫丹鳳自和繼光現身後,就一直注意他,只因關心繼光,怕他一人勢力孤單,難敵穆天虹夫婦兩人,故爾沒有上前對他盤問。這時一見他逃走,哪肯放過,嬌喝一聲道:“站住!”
宛如一朵紅雲陡降,倏把他的去路擋住,長劍一抖嬌喝道:“曹方,你還認得姑娘麼?”
一來當時莫宮主深居內院,很少和外間人接觸,再則她過去只是一個弱不經風的閨閣千金,根本不會武功,故在現身之時,曹方並未注意,這時經她出聲喝問,才陡然認出是故主之女,頓時良心發現,立時滿面悽惶地躬身長揖道:“原來是宮主駕到,曹方真個罪該萬死。”
就在莫丹鳳飛出攔截曹方的同時,離魂妃子也已驚覺,立時尾隨追去,只是莫丹鳳起步較早,故擋在了寶僻的面前,而離魂妃子趕到之時,也正是曹方行禮之時,她真可說得上心狠手辣,就趁他一躬身之際,翠袖猛地一抖,玄陰罡煞魔功驟發。
但聽一聲狂嗥,曹方的一個身子平空拋起一丈多高,卟塌一聲,倒撞在階沿的青石之上,當場暈死過去。
寶僻曹方雖然貪婪陰毒,昔日究竟是王府的人,離魂妃子驟施棘手,將曹方打傷,立時激怒了莫丹鳳,嬌喝一聲,長劍一震,絲的一劍削出,她自服下邯鄲老人的丹藥後,內力陡增,這一劍之勢,有若一道長虹,匝地捲起。
離魂妃子雖具一身魔功,絕不敢忽視,急忙往後一挪步,倒退八尺。
莫丹鳳一劍攻出,招式綿綿,瞬刻之間又連攻八劍。三光神尼的佛門三光劍法神妙莫測,一時之間青芒進射,劍氣絲絲,方圓二丈範圍,盡皆被劍光所籠罩。
她倆一經點燃怒火,穆天虹和武繼光等也立即結束了脣槍舌戰,一齊向這面走了過來。
穆天虹深悉離魂妃子的武功,雖見她暫時受窘,絕無一絲焦急之色,武繼光也已看出莫丹鳳雖然劍氣如虹,着着搶盡先機,但她經驗不足,終將遭到失敗,故面色顯得極爲凝重。
此刻怪叫化已把胸間翻騰的血氣平復,驀地往前一趨身,哈哈狂笑道:“穆莊主,你也別閒着,老叫化還要領教你幾招地靈門中的絕學。”
這一句地靈門十分刺耳,繼光心頭就象被鋼椎猛刺一般的刺痛,猛地一擡頭,雙目精芒進射,冷冷地道:“不勞大哥費神,這個師門叛徒,還是容我來打發。”
倒揹着雙手,緩緩逼近穆天虹道:“恕我武某不敢以私廢公,今晚我要爲那些已死的冤鬼一伸怨氣。”
穆天虹陡地一陣哈哈狂笑道:“你別大言不慚,你以爲本莊主真個怕你不成?程某隻不過看你年紀輕輕,一身武功得來不易,纔對你容忍三分,你既執迷不悟,可怪不得我穆天虹手段毒辣!”
立時,雙掌凝功,作勢欲動,而武繼光卻仍是一派輕鬆,冷冷地盯着他。
其實,穆天虹自繼光出面後,早巳色厲內荏,偷眼一看離魂妃子,此刻已從劣勢中扳爲平局,兩隻翠袖,靈蛇般急舞,把莫宮主的劍勢震得嗡嗡嗚嘯,已不似上來時那般凌厲了,心念一動之下,倏喝一聲道:“住手!”
離魂妃子也知今晚的計劃已不易實現,手雖在動,卻不時注意着穆天虹的行動,一聽他喝叫住手,立時一飄身,撤到了他身旁。
穆天虹卻於這時,倏然對着繼光一陣嘿嘿冷笑道:“今晚且時讓你小子得意,到時你會後悔沒聽我穆某今晚的良言勸告。”
陡的一旋身道:“撤!”就這一旋之勢,兩人已雙雙縱起,忽然向殿外疾射而去。
武繼光絕未想到估說走就走,等到發現,再起步追時,已經遲了,但見滿空月華似水,早已不見了他夫婦兩人的身影。
只聽莫丹鳳在下面喊道:“不用追了,讓他們去吧!”
她此刻關心的是寶僻曹方和昧靈和尚兩人,極希望能從他們身上獲得一點他家裡的消息,繼光一跳下來她便急促地喊道:“你快來看着,他兩人死了沒有?”
繼光依言,先走到昧靈和尚之前,伸手一摸,竟已鼻息全無,早已死去多時。莫丹鳳又喊道:“搜他身上。”
經這一提,他纔想到,穆天虹夫婦剛纔曾逼迫他拿出名單之事,立時伸手往他懷中一搜,果然在地身上搜出一張蓋有紫花大印的楷書名冊來,匆匆瞥了一眼,便往懷中一塞,轉身又向寶僻曹方走去。
這時,寶僻曹方正呻吟着,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帕,雙手送到莫丹鳳面前,顫聲道:“小人身受郡王厚恩,只爲一時之貪,做出那背主忘恩之事,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場,追悔莫及。王府藏珍除少部分被門下食客竊去外,大部分貴重之物,都經小人與昧靈和尚運出,埋藏在一處隱秘地方,這張絹帕便是藏寶的地址圖,郡主請收下吧!”
莫丹鳳感慨萬千地伸手把絹帕接過。
寶僻曹方說過這番話,逆血已不住上涌,哇,哇,噴出兩口紫血,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又斷斷續續地道:“據小人推……推測……暗中……必……必定有……一個人……大魔頭……與郡王……爲敵……此人……武功莫……測……宮主切……切宜小……心……防……
備……”
他強提着一口真氣,說到這裡,再也無法支持了,卟通一聲倒地,七孔紫血橫濫,立時氣絕。
曹方固屬行爲不端,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莫丹鳳心地善良,曹方話沒說完,她已泣不成聲。
就在大家都爲這悲慘氣氛感染,心情十分沉重之時,大殿倏起一陣香風,紫影一閃,莫丹鳳手中的絹帕,竟被人劈手奪去。
和她站得最近的是武繼光,猛見藏珍圖被奪,立時大喝一聲,忽地伸手往前一攫,他出手快捷,這一攫之勢,疾如奔電,嘶的一聲,絹帕立時裂爲兩半,另一半仍被來人奪去。
繼光被人眼睜睜地從面前把東西奪去,哪肯善罷,雙臂猛然一抖,一鶴沖天,縱身躍上大殿,雙目四下-掃,已發現東西角上人影一閃,立時步步青雲身法展開,猛提一口真氣,呼地衝霄拔起七八丈高,凌空俯衝疾瀉,恍如一隻劃空飛矢,全速向前衝去。
追不到幾十丈路,已發現前面有一條纖細人影,姿式妙曼已極,但卻可望而不可及。急得他俊臉通紅,厲吼一聲,竟把速度加到了十二成,呼,呼,一連幾個騰躍,快得幾乎如同一線暗灰色的弧形淡煙,飄空疾射。
就這樣又追了百十丈路,只見人影一閃,一個銀鈐似的聲音,咯咯嬌笑道:“人家逗你玩的嘛!何必急成這個樣子?”
繼光全速奔馳,絕未防到那入突然停步,倉促中幾乎直衝到那人身上,趕緊空中剎腰伸腿,凌空呼地劈出一掌,藉着那一反彈之力,倏地一個翻滾,倒撤回來八尺,身形落地,纔看清面站的是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紫衣女郎。
那女郎明眸皓齒,美豔絕倫,但神色之間,卻流出一種懍然不可侵犯之勢,她見他剛纔那種緊張的神態,又覆露齒一笑道:“人家又不和你打架,何必那麼緊張?”
繼光一番緊張,人家卻是行若無事,心理上已經感到受着女郎又一再嘲笑他緊張,他的尊心不禁大受損傷,立時劍眉一掀,冷笑一聲道:“別說廢話,那半張絹帕,是不是你奪去了?”
“嗯!不過我並不稀罕什麼藏珍,你要拿回去,那也簡單之極。”
“是我們的東西,自然應該還我,難道還要附帶條件不成?”
“別的條件倒投有,只希望你把得自昧靈和尚的那張黑名交給我就行。”
“黑名單?”
“是的,就是那張蓋有紫花大印的黑名單,這東西於你並無所用,但我卻必須得到它。”
“假如我不給呢?”
“也許你就會因此送命。”
“那就奇怪啦!”
武繼光倏然一陣豪放的狂笑道:“你認爲你的武功足可制在下死命?”
“我對你絕無惡意,但‘金蜈宮’的人絕不會饒過你。”
繼光生性高傲,被她一番隱含威脅的話激起了滿腔怒火,狂傲的一笑道:“在下可以坦誠告訴你,任何想取得那張名單的人,都是夢想,相反地,你若不交還那張娟帕,就不要想離開此地!”
紫衣姑娘突然一陣格格嬌笑道:“你好像對自己的武功頗有自信似的,在我看呀……”
說到這裡,一雙如秋水的大眼連眨了幾眨,便住口沒有再說下去,顯然下面的話沒有好聽的。
繼光對這神秘女郎,倏然之間,起了一種懷疑,他自出江湖以來,雖會過了無數的武林高手,卻還沒有遇見過一個輕功快得連自己都追不上的人,復因這女郎一身紫衣,又使他聯想到,日間掌傷綠林聖者的人,暗忖:“莫非那紫影就是她?”
紫衣女郎見他久不說話,以爲自己的話刺傷了他,不由一臉歉疚之色,緩緩到他身旁道:“是不是我剛纔說你武功不行,你生氣了?其實你的武功,在一般武林人中,也可算得是頂尖高手了,唉!並不是我輕視你,確實的,你不是‘金蜈宮’的敵手啊!”
她以爲這話說得已經很委婉了,卻不知又大大刺傷了繼光的自尊心,更激起子滿腔怒火,當下重重哼了一聲道:“可惜你不是金蜈宮的人,否則……”
“否則怎麼樣?”
“馬上就領教幾招,試試究竟誰行誰不行。”
“你要和我動手?”
“不錯,如果你不交還那半塊絹帕,縱使你不是金蜈宮的人,在下也決不放過。”
紫衣女郎突然一陣格格嬌笑道:“我本來打算馬上把那半塊娟帕還給你的,這一來,我偏不還你,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說完雙手一叉腰,俏然挺立在他面前,繼光雖然滿腔怒火,但叫他先行出手,去攻擊一個比自己年齡小二三歲的女孩。
怎麼他也無法出手。倒使他-時呆在那裡做聲不得,忽然一陣晚風拂過,吹得紫衣女郎裙帶飄飄,隨風捲舞,長長的飄帶,直拂到繼光的臉上,同時更有一種奇異的香風,直泌入鼻孔,不禁心裡一動,這香氣似乎在哪嗅到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紫衣女郎見他久不動手,突又笑道:“你不動手那我可要走啦!”忽地身形冉冉飄了起來,繼光心裡一急,大喝道:“站住!”
呼的聲形拔起,尾隨急追,不料,縱起空中,極目四下-掃,女郎瞬刻便已不見了蹤影,心裡頓時駭然一驚,他怎麼也不相信女郎女郎會有那麼快的身法,就這一剎那,便逃出了他的視線,不由又落回了原地。
當他腳剛剛落實地出際,突然身後噗嗤一笑,驚得他飛快地一旋身,卻見那紫衣女郎,仍然俏生生的站在原地半步未動。
原來這紫衣女郎,詭詐無比,當繼光縱身急追之時,她突然把真氣一懈,硬把縱起的身形剎住,又落回丁原地,繼光一時大意竟被她騙過。
武繼光屢被戲弄,不覺心頭大發,大喝道:“你是存心和我搗蛋?”
“那還差不多!”
紫衣女郎突於這時縱身向他撲去,玉掌連揮,頃刻之間連攻了十七式招,玄即離奇,身法又玄奧無比,但見四面八方電旋急轉的都是紫影,靄靄的紫霧中,隱隱似有千百隻手掌攻來,一時之間,竟被攻得手忙腳亂。
繼光自入江湖以來,從沒有象今晚這般受窘過,直急得他劍眉掀動,俊面通紅,大喝一聲,猛提全身真力,疾把消霜七掌施開,呼的一式“日正中天”,全力攻擊,跟着雙掌交揮,急速無比地連環八掌攻出。”
但見一陣接一陣的掌風潛勁,狂飆一般怒卷而出,可是,儘管他掌勢有若狂風暴雨,但一入紫霧之內,立時無影無蹤,不由愈打愈覺心驚。
驀然
人影一閃,紫衣女郎霍地反掌後撤,咯咯嬌笑道:“你的內力果然是驚人,只可惜用得不得法。”
不容他答話,旋又笑容一斂道:“我剛纔和你所說都是實話,信不信由你,你既不肯把黑名單交我,我也不勉強,但望你一切小心應付,半塊手帕,暫由我保管,再見。”
就這說話工夫,紫影閃動,人已到地數十丈之外。這項絕世輕功身法,確是驚人,竟使繼光呆呆地站在那兒,半晌方纔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正待回走,忽然又有兩條人影如飛地奔來,遠遠就喊道:“光哥哥,追着她沒有?”
繼光木然搖了搖頭,前面那條人影乃是莫丹鳳,嘴裡說着話,人已蝴蝶般飛到了面前,一見繼光神色有異,不由一怔,瞬又換上一副歡容,興奮地喊道:“光哥哥,黃龍師伯他老人家來啦!”
繼光這才如夢初醒,果見黃龍子正捋着長髯,凝神地在望着他,連忙上前躬身行禮道:
“道長怎知晚輩等在此?”
黃龍子滿面凝重之色,只簡短地問了一句道:“名單有沒有被奪去?”
繼光驚詫地搖了搖頭,黃龍子不問絹帕奪回了沒有,卻問名單有沒有被奪去,這在繼光來說,是對他的一種輕視,但反過來說,顯然把對方估計得很高。
因爲黃龍子的異常態度,頓使空氣變得十分不凋和,黃龍子目光向兩人一掃,又復冷冷地道:“此間不是談話之所,且隨我來。”
當先縱身躍起,往前疾奔,繼光和莫丹鳳互看了一眼,覺得這位武功絕頂的玄門隱俠,態度有些異乎尋常,但又不便詢問,隨着他疾奔了足有二三十里,繼光功力深湛,倒不覺怎樣,莫丹鳳卻已累得香汗淋漓,滿面通紅,倘不是武繼光不時攜帶着,早就吃不消了。
黃龍子似乎已經覺察到了莫丹鳳的吃力情形,倏地腳步一停,回過頭來道:“再趕上一程便可到了。”
如此又趕了七八里路,已進入了一座幽秘的山谷,裡面怪石嵯峨,泉流淙淙,環境十分優美,黃龍子領着兩人,一直走進座天然山洞,方纔停身笑道:“這一程把鳳兒累苦了吧?”
莫丹鳳掠了一下鬢邊亂髮,笑答道:“還好。”
就他兩人一問一答之時,繼光已把山洞裡的情形看了一個大概,裡面雖然十分寬大,但什麼都沒有,暗中正覺奇怪,黃龍已轉過身子,對他微微含笑道:“你們兩人一定懷疑貧道爲何把你們領來此地,殊不知貧道尋找這麼一個地方,實煞費一番苦心呢。”
莫丹鳳心思靈巧,立時體會出話中之意,忙稱謝道:“師伯替我們找到一個這樣好的練武地方,那真是謝謝你啦!”
黃龍子哈哈大笑道:“算你聰明,爲了使你倆修習玄都寶笈上的武功,倒煞費了貧遭一番苦心呢。”
隨把兩人領到後洞,裡面果然牀榻炊具,一應俱全,黃龍子示意兩人坐下,然後面色一正,對着繼光問道:“你剛纔所遇的可是一個紫衣女郎?”
繼光點頭道:“正是。”
“她可曾向你索取黑名單?”
“是的,但弟子沒有答應她。”
“那麼你倆交手沒有?”
“她只對我攻了幾招,便即停手就走。”
“走了?”黃龍子不禁睜大眼睛,瞪着繼光,似乎感到十分意外。
“是的,臨走時她還囑咐我小心呢,據說有個‘金蜈宮’,這黑名單勢在必得呢。”
隨把從昧靈和尚身上得來的黑名單掏出,雙手送到黃龍子手中。
那黃龍子似乎對這紫衣郎十分注意,對繼光的每一句話都留心細聽,連交給他黑名單時,都沒伸手去接。
繼光見他沒有來接,便順手掀開一看,赫然,第一個名字便是黃龍子,以下順序排列,有楚水長鯨陳於亮、青城凌霄劍客、武當鐵木道長等一百多個名字,正待再細看下去,突聞黃龍子把掌一拍道:“是了,必然是她!”
這種奇特的舉動,倒把繼光和莫丹鳳嚇了一跳。黃龍子隨又鄭重地對繼光問道:“她和你動手時,可有一種藹藹紫氣發出?”
“是的,這種紫氣,似乎十分詭幻神奇,掌風一入其中,便即被化解得無影無蹤,不知是一種什麼功夫。”
“這是一種玄門至高無上的神功,名叫‘鴻蒙紫氣’,可柔可剛,意之所及,氣亦隨之,剛剛無堅不摧,柔剛傷人於無形,貧道原甚懷疑綠林聖者何以會傷在一個女郎手中,以此看來,那就無足怪了。”
繼光見他把那紫氣說得那麼神奇,心裡甚感不服,不由脫口問道:“但不知‘鴻蒙紫氣’比我那‘貝葉神功’,孰優孰劣?”
“都是玄門中至高絕學,但‘鴻蒙紫氣’,又較深奧一層。”
說完輕吁了一口氣,伸手把那張蓋有紫花大印的絹冊接到手裡,順手翻下幾頁,便即丟下,又復一聲長嘆。
莫丹鳳忍不住插嘴道:“師伯,這紫衣女郎到底是什麼來路呢?她要這名單幹什麼?”
黃龍子微嘆一聲道:“貧道雖還不敢十分確定,但已稍微摸着一點她的來歷,這事以後你們自知,至於這張所謂黑名單,可謂浩劫之苗,一切的禍患皆由此起。”
繼光接口道:“紫衣女郎莫非也是漠北來人?她所稱的金蜈宮,大概就是一個什麼幫派呢?”
黃龍子把頭微點,又鄭重地道:“中原武林浩劫已起,貧道所以急急找你兩人來加緊練習玄天寶笈上的功夫,便是爲抵禦這場浩劫。從明天起,你倆應排除一切雜念,專心一志練功,那‘鴻蒙紫氣’雖然神妙無比,但也不是絕對無法破解的功夫。”
說完徑自閉目養神,再不說話。
繼光等不敢再說,也就各自安歇。
第二天,黃龍子把繼光叫到面前,拿出一篇口訣,交給他道:“你因機緣巧合,得到千年大蟒內丹及邯鄲老人的近百年內力真元,雖因時日短暫,不能全部融會,但因體內已具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真氣,正可練習這種‘兩極混元乾坤手’,此種功夫因需具有陰陽兩種不同內力,始可練習,故數百年來,練成之人甚少,倘你能練成,何愁‘鴻蒙紫氣’難破?”
說完,便領着繼光,走進一個小小石洞,令他進入裡面,鄭重地囑咐道:“從現在起,你可開始七七四十九天的坐關,練習‘兩極混元乾坤手’,貧道自會照顧一切。任憑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必管,望你好自爲之。”
繼光唯唯領命,黃龍子立時替他把洞門封了,領着莫丹鳳自去。
黃龍子走後,繼光翻開那幾頁秘笈,細細參詳了一會,覺得這宗“兩極混元乾坤掌”果然神妙無比,若果換過一個人,恐怕窮一生精力也難練成,而在他來說,並不算太困難,只須使貝葉神功與玄陰罡煞魔功兩相滲和,融會貫通,便可依照口訣施展。
自此,便按照所定的進度,獨自練習起來,這宗曠世絕學,說難,一生精力耗盡,也不一定有成。但繼光得天獨厚,不幾天功夫,便已摸着了門徑,漸入緊要關頭,只覺體內真氣迴盪,有若萬馬奔騰,緩緩升起一股迷迷濛濛的紅光,頓時如置身紅爐,熱得他汗水如漿,心如油煎。
這種現象是練習中必經過程,秘笈上已有說明,故他並不因此而驚惶。如此又過了兩天,突然,紅光一收,又升起一種青濛濛的冷氣來,剎時,全洞猶如冰窖一般,直冷得他渾身發抖。
如此,時寒時熱地經過了足有三十多天,漸漸地,心神安泰起來,寒熱二股氣體也已混合爲一,可以隨心運用了,心知已達小成階段,這才照着口訣緩緩把手法練習起來。
但,這種乾坤手看似簡單,練習起來實在繁複異常,好在他天資聰穎,武學有深純造詣,仍然在預定的時間達到熟練程度,只是直到現在,他仍不知道這種功夫,究竟具有多大威力。
四十九天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他自覺秘笈上所示的過程都已經歷,手法也已熱練,但不知道是否這樣便算成功了,正自考慮是否出去之際。
洞外己響起了黃龍子與莫丹鳳的談笑聲,突然眼睛一亮,洞門已經開啓,黃龍子滿面春風地大笑道:“兩個月不到,便成絕世神功,真個創武林未有之奇蹟。”
繼光忙立起身來道:“弟子還不敢十分確定是否已經練成。”
莫丹鳳跳上前,拉着他的手道:“快出來試試,不就行了嗎?”
繼光偷眼向黃龍子看了一眼,見他正微微含笑地看着他倆,不由臉上一熱。這時,黃龍子已轉身出洞,遂然訕訕跟着出洞。
只有黃龍子正負手站在一塊平滑的大石上,笑指着一顆四人合抱的大松樹道:“你就用這松樹,試試好啦!”
繼光依言,也不見他如何作勢,雙掌就和打太極拳一般虛空一圈一合,翻掌輕輕按出,只覺紅白二道光芒電疾地一閃,便即收掌。既未見掌風也未見那松樹上有任何反應。
莫丹鳳不禁大失所望,不由小嘴一噘。
驀然
震天價的一聲巨響,四人合抱的一棵大松樹平空倒下,直向巖下滾去,一時漫天塵土飛揚,枝葉滿空亂舞,聲勢駭人已極。
黃龍子道袍飄飄,飛快地飄身樹根下,彎腰抓起一把木屑,仔細看了一番,陡地仰天狂笑道:“奇蹟!奇蹟!”
顯然這位老道長此刻心中得意已極。
繼光和莫丹鳳也於這時雙雙走到樹下,這才發覺,原來被掌擊的樹幹內已全部變成了粉未般的碎屑。
黃龍子笑了一會,突然笑聲一斂,正色道:“這宗千古奇學,威力奇大,不到萬不得已時,絕不準用,尤其見着金蜈宮的人,更不宜輕易施展。”
繼光唯唯領命,突然想起“金蜈宮”這個地方,不禁脫口說道:“師伯,你老人家可知金蜈宮究在什麼地方?”
黃龍子把眉一皺,默然沒有答腔,繼光見他如此表情,便也不敢再問。
黃龍子忽又開言道:“玄都寶笈你已讀熟,將來不難融會,已無留此必要了,你馬上下出去吧,鳳兒還須在此呆一個時期練玄都寶笈功夫。”
繼光不由一怔,正待出聲詢問,黃龍子已領着莫丹鳳頭也不回地進洞去了,連他和莫丹鳳告別的時間都沒有,心裡不禁怏怏,若有所失。黃龍子既命他馬上走,自然,再不好跟了進去,只得微嘆一聲,轉身覓路,往山下走去。
原來黃龍子早已看出他倆感情甚好,但因莫丹鳳一身血仇,必須把玄都寶笈功夫全部學會,纔可手刃親仇。唯恐繼光在這裡擾亂她的情緒,故先命繼光下山。
再說繼光獨自一人上路,心裡卻存滿了疑竇,‘金蜈宮’‘紫衣女郎’、‘黑名單’,都關係着武林整個劫運,但他卻怎麼也想不透內中牽連的關係,看黃龍子的神情,似乎對這些事情也不甚了了,但相信比自己知道的多得多,而且,好象十分忌憚紫衣女郎和金蜈宮似的。
突然,他又想起了和武當高弟石逸的約會,便決心趕武當行,俾便商量共趕漠北之事。
馳出浙東的山區,便是金華重鎮,這裡以善醃火腿馳名全國,看到各店滿掛火腿,不由食指大動,立刻走進了一家飯館,獨自要了點酒菜,慢慢吃着,眼睛卻有意無意之間,向座上打量着。
只見自己的對座上,坐着一個猿臂蜂腰,劍眉星眼的少年,年齡約在二十上下,腰懸一支寶劍,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繼光素性豪邁,一見此人便心生好感,遂對着他點頭微笑道:“兄臺一人獨酌,何不請過來談談。”
那人起身拱手道:“辱承寵召,敢不如命。”
立即拿了杯筷走了過來,彼此通名,原來這少年乃是青城門下名叫徐帆,繼光不禁心裡一動,忙問道:“凌霄劍客,兄臺對之如何稱呼。
少年欠身恭答道:“乃是家師,不知兄臺如何識得!”
繼光微微含笑道:“慕名而已。”
“但不知武兄技宗何派?來金華有何貴事?”
“家師萬里雲煙陸通,並無門派,弟因與武當石逸兄有約,同赴漠北,故擬去武當山一行。”
徐帆大笑道:“真是巧極了,弟亦與石逸兄有約,言明月底於武漢照面,你我不妨同去武漢待候。”
兩人經此一來,不啻素識,歡談甚洽,談起漠北之事,徐帆忽把眉頭一皺道:“此間不是談話之所,且到兄弟寓所一談。”
結過帳,相偕立起,正待下樓,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沉聲道:“兩位慢走一步,老夫有話問你。”
擡頭一看,卻是點蒼一指飛俠葛千仞,繼光素對七大門派沒有好感,冷冷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是否又要約武某打架?”
一指飛俠哈哈一笑道:“小哥切莫誤會,老夫自問,尚不那麼糊塗,走吧,且到徐世兄寓所再談。”
三人一同回到徐帆客寓,一指飛俠忽然面現凝重地道:“聽說武少俠已得到當年莫郡王保奏旌揚各俠士的那張名單?”
繼光素不擅撒謊,立刻把頭一點。
“可有人追蹤你?”
“有一位紫衣女郎曾向下威脅,但沒理她。”
“她可曾提到金蜈宮的事?”
“曾談起金蜈宮的事,對此名單勢在必得,不過到目前爲止在下並未遇見過金蜈宮的人。”
“如此說來,金蜈宮已經得知名單在你手裡羅?”
“也許是的。”
“這張黑名單乃是一切禍患根源,你最好能妥善藏之,若讓金蜈宮得到,這場劫殺,將較香車事件還要悲慘。”
繼光又第二次見到對黑名單注意的人,不禁有些氣惱道:“金蜈宮到底是何門派,怎麼大家都這樣怕他?在下有朝一日遇見他們,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有什麼了起的神通!”
徐帆突然接口道:“據兄弟所知,所謂金蜈宮,乃是-個神秘組織,行跡詭秘,武功其測,手段毒辣無比,但卻很少有人知其內幕。”
一指飛俠輕輕嘆了一口氣道:“老夫因調查香車之事,對金蜈宮的來歷已大致摸着了一點線索。因爲他們到處追尋黑名單,致使老夫細心考究印證,發覺香車主人所傷的武林人竟大部分是黑名單中的人,才聯想到此事必與……”
說話到這裡,倏然一聲震喝道:“什麼人在外竊聽?”
縱身一躍,直向窗外躍去,跟着一陣狂號響起,噗通一聲,似有一團重物倒地。
繼光、徐帆跟着雙雙躍出,一見那情形,不禁大吃一驚,原來-指飛俠已七孔紫血橫溢,暴斃地下,顯然是剛剛竄出窗外便遭人毒手。
一指飛俠爲點蒼一派掌門人,武功驚人,一指禪功爲武林-絕,不料,竟被人家一招擊斃,可見來人武功之高了。
徐帆怒氣勃勃地怒吼道:“好狠毒的手段,我們搜!”
繼光搖手道:“以兇手那麼高的功夫,此刻已不知走到哪裡去了,搜查徒然驚世駭俗,我看還是慢慢追查吧!”
徐帆也覺有理,遂強把怒火壓了下來,繼光又俯下身去,在一指飛俠的身上仔細察看了一番,發覺乃是一種內家掌力,震碎內臟而死。
當下轉頭對徐帆道:“葛大俠之死,依兄弟看來,肯定與金蜈宮有關,何以他剛說出金蜈宮主人之時,便有人來把他殺死呢?”
徐帆點頭道:“武兄說得不錯,兄弟敢是如此想法。”
二人回到房中,桌中赫然擺了一張素箋,上面寫道:“擅提金蜈宮內幕一字者,殺無赦!”
箋的尾端,張牙舞爪,面了一隻金頭蜈蚣,字跡秀麗,筆劃細膩,顯然是女子手筆,看下一會,忽覺紙上沁來一陣淡淡的香氣,這種香氣,繼光甚爲熟悉,不禁心頭-動。
暗忖道:“莫非兇手是她?”
這時刻,徐帆已氣憤填膺,怒吼道:“此賊欺人大甚,今晚我們暫留一晚,務必把此事一個水落石出。”
繼光默然搖下搖頭,心裡不料地推測那黑名單之事,金蜈宮何以要奪這黑名單?何以穆天虹說,凡屬單上有名的人,都是身登鬼錄?
種種疑問使他一時之間無法推斷,沉吟了一會,毅然道:“我們不必留在這裡了,還是去武漢見了石逸兄再說,依在下看來,這批人已盯上兄弟了,我倒要看看他們用什麼手段對付我!”
於是,兩人仍照預定計劃繼續登程,徐帆爲青城派中後起之佼佼者,劍術已深得本派精髓,和武當石逸交情最好,因繼光也和石逸交好,同時志趣又相同,故結交不到兩天,立成好友。
雖然這時危機四伏,隨時都有遭遇襲擊的可能,但兩人絕沒有放在心上。這天已離武漢不遠,再有兩個時辰便可到達。
徐帆突然大笑道:“兄弟原以爲沿途必有麻煩,誰知鬼也沒遇見一個。”
驀然……
遠遠響起兩聲淒厲無比的怪嘯,聲如夜梟,刺耳已極!
繼光冷笑道:“這兩人大概是衝着我武某來的。”
徐帆手按劍柄,怒視前方,道:“此刻何分彼此,凡屬對武兄侵犯者,便是我徐某敵人。”
繼光冷靜地道:“兄弟一身都是麻煩,徐兄最好置身事外,免惹無謂的麻煩。”
就在這時,兩條人影業已飛矢般射到,落地又是一陣嘖嘖怪笑道:“你二人誰叫武繼光呢?”
語音冷峻、蠻橫,繼光一聽便有氣,倏地趨前兩步道:“小爺便是,你們是什麼人?”
一面答話,一面細看來的兩人,都是一般的身穿黑色披風,面容枯搞得如同殭屍一般,不知是何方神聖。
繼光一經表明身份,立時四道綠光閃閃的兇光直向他臉上射來,鬼嗥似的一陣嘖嘖怪笑道:“連我兄弟,你都不認得,還闖什麼江湖?”
隨把鬼爪似的枯搞手掌一伸道:“還不與我拿過來?”
繼光猜想他們要的不是金精玉魄劍,便是黑名單,但卻故作糊塗地哈哈一笑道:“是不是哀求小爺打發你們兩文?”
這一對殭屍似的人物,乃是西北有名的“太行雙魔”,爲人兇殘無比,出手又辣又黑,絕不講一絲人情過節,但卻很少來江南一帶活動。
徐帆出江湖較早,曾聽人提過這一雙胞兄弟,一看他倆形狀,不禁暗吃一驚,爲恐繼光不明細底,吃了眼前虧,趕緊往前一趨身,道:“如果在下猜得不錯,兩位大概是太行當家的吧?”
雙魔中的大魔,性情尤爲兇殘,早爲剛纔繼光的那句俏皮話激怒,怪眼一翻,綠光迸射,夜梟似的一聲怪笑道:“爺爺原只望取你腰中玉魄劍,但如今連你的小命,也一併拿來吧!”
鳥爪似的手掌一伸,劈面抓來。
繼光冷冷一笑,輕輕一挪步,颯然閃在一旁,大魔一擊不中,身隨掌進,第二招已疾如奔電地攻出。
驀地,劍氣絲絲,徐帆長劍出鞘,大喝一聲,一劍攔腰削出,這一劍光勢,有若長虹亙空,凌厲已極。
大魔縱有一身魔功,也不敢輕攫其鋒,竟被逼得連退三步,頓時兇性大發,厲嘯一聲,縱身向徐帆撲去,鬼爪連揮之下,黑霧漫空,腥風撲鼻,頓把徐帆撲入一片陰風之內。
徐帆駭然之下,長劍一緊,青虹暴長,宛如平空涌起千條劍影,直向黑霧迎去,這宗玄門正宗劍法,威力果是不凡。繼光見後,暗中不住地喝彩。
就在大魔撲向徐帆的同時,二魔也厲嘯一聲,向繼光疾撲而上。
太行雙魔來得既突兀,又那般兇殘蠻不講理,實使他氣惱萬分,驀見二魔攻到,不禁冷笑道:“你既這般不講理,可怨不得小爺手辣!”
呼地一聲,一掌橫掃而出,經過了幾十天的修習,他的內功又進入了另一個境界,這一掌之勢威不可當。
二魔竟被逼得倒撤八尺,太行雙魔橫行一生,所向無敵,不料一招被人逼退,直氣得他雙睛怒凸,綠光暴射,怒嘯一聲,縱身再進。
驀然
一陣暴喝聲起,又衝出一批人來,大喝道:“都與我住手!”
話音蠻橫,儼然具有君臨天下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