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腳下不穩,一頭撞在了牆上,痛得她下意識的哎呀了一聲,歪歪扭扭的滑座在了地上。
她本以爲聽見她的呼痛聲洛景天會回頭,然而只傳來了病房門關緊的聲音,那個她心心念唸的男人沒有回過頭來看她一眼。
見安好摔倒在地,顧波憤恨的朝病房走去,該死,那麼個大男人竟然這麼對待一個小女孩,就算安好說謊騙人,那還不是因爲在意他,這種讓人嫉妒到發狂的感情,他竟然絲毫不在乎,還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顧波經過安好身邊,推門就要進病房找洛景天理論,然而餘光瞥見安好卻是嚇了一跳,血,地面上爲什麼會出現一灘血呢?從她的胯下蜿蜒着流出來,而她的額頭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一張小臉都要扭曲到一起了,幾乎是一瞬間就變得蒼白。
顧波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手忙腳亂的將她抱起,聲音裡帶着驚慌,“安好,怎麼了?爲什麼會流這麼多血?安好,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原本走到病牀前的洛景天聽見了顧波的驚呼聲,卻沒聽清楚究竟喊的什麼,他回身快步往外走,想要看個究竟,還沒等他拉開房門,身後突然傳來女人驚恐的尖叫聲。
“啊……不要,景天,等等我,景天,嗚嗚……痛,好痛,殺了我吧,嗚嗚……”
洛景天頓住腳步,猶豫了一下快步朝病牀走去,一把握住寧紫婷的手,“沒事兒,我在這,別怕!”
病房門口,安好已經被顧波抱起,她的視線剛好透過玻璃窗看到裡面的畫面,她深愛的那個男人正握着寧紫婷的手,摸着她的秀髮安慰着她。
諷刺……
安好痛得都要不能呼吸了,她也分不清究竟是小腹痛還是心痛,她將手臂伸出,終於摟住了顧波的脖子,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用力,忍着痛楚顫抖着聲音說道,“顧波,送我去婦產科,我的孩子這次怕是真的要沒了吧!”
顧波身體一震,孩子,誰的孩子,洛景天的嗎?如果是,那個男人還真是畜生,這種時候竟然圍在另一個女人身邊打轉!
兩個小時之後,安好再度在病房裡清醒過來,還沒睜開眼睛便伸手摸了摸肚子,緊接着眼淚就順着眼角流了下來,沒了嗎?什麼都沒有了吧?就連她跟洛景天之間的關係也被斬斷了吧?
爲什麼心口一點痛疼的感覺都沒有呢?是麻木了嗎?還是從生日那晚睡在一起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這種思想準備?
其實,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早就註定了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了嗎?只不過是做了一場甜美的夢,一直不願意醒來而已?
然而現實就是如此,她還活着,在世界的縫隙裡求一個生存的機會,她不能抱着一個白日夢蹉跎青春。
安好睜開眼睛,寂靜的病房裡只有她自己,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病牀上,給人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可她絲毫溫暖不起來,她又一次被拋棄了。
從新生時被母親拋棄,再到被安家嫌棄,最後,連洛景天也不要她了,以前被人拋棄她並不覺得痛,然而這一次,幸福曾那麼靠近過,近得她以爲能夠垂手可得,卻忽的一下離她遠去。
如果知道會是這般割心剜肉,她寧願從來不曾看過幸福的模樣。
安好勉強坐起身,雖然小腹沒有疼痛的感覺,卻還是有點不太舒服,她將手背上的針頭拔掉,任由滴液順着針頭往外流,孩子都已經沒了,她還掛吊瓶有什麼用。
安好側身坐到牀沿,看着窗外的風景,天很藍,風很輕,雲很淡,樹枝上的葉子也已經泛黃了,明明是很美麗的金黃色,卻讓她有種落寞的感覺。
窗外的這棵樹應該很高吧,站在下面仰望應該有種參天大樹的感覺吧,就像她仰望洛景天一樣,他就是她一輩子都攀爬不起的大樹,有着讓她無法逾越的高度。
安好站起身,一瞬間又坐下去,不知道爲什麼小腹還會傳來那種下墜的感覺,就跟痛經的時候一樣。
安好再度試着站起身,兩條腿竟然軟得就跟踩了棉花糖一樣,可她實在不想待在這裡時刻的被提醒着她是一個剛剛失去孩子也失去男人的悲催女人,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對,就像顧波說的,她是個設計師,她的作品馬上就會被推出,很有可能一炮而紅。
跟洛景天上牀,懷孕,這些本來就是一場意外,現在只不過是意外解除了,她自由了,洛景天也自由了,誰也不欠誰的,誰也不必再爲另一個人而受束縛。
安好顫顫巍巍的走到窗邊,吃力的將窗戶推開,一股清冽的風吹了進來,將她那凌亂的長髮撩起,吹得她本能的閉了眼睛。
看吧,現實就是這樣,遠看明明是像明信片一樣的風景,到了近處卻全然不同了,就好比人生。
“喂,你怎麼可以下牀呢?還有怎麼可以擅自拔掉點滴呢?快快快,回牀上躺着去!”推門進來的護士嚇了一跳,快步走到安好身邊,像攙着瀕臨死亡的老太太一樣將她攙回牀上。
“慢點,你現在需要臥牀休息,至少三天都不能下地的!”護士語氣裡全都是埋怨,僵硬的將安好按回牀上,扯過她的胳膊將點滴從新紮好。
這才轉身走到門前,將醫藥車推了過來,從上面拿了五六種藥地給她。
安好看着五顏六色的藥,連怎麼吃都沒問,一股腦丟進了嘴裡,將近三十粒咯嘣咯嘣嚼了起來。
護士嚇了一跳,“你在幹嘛,這不是一起吃的,要相隔半個小時纔可以的!再說,你也不能嚼着吃啊,水,我給你拿水!”
安好硬是將那些藥給吞了下去,“不必了,還有事嗎?沒事可以出去了!”
護士還沒見過火氣這麼大的孕婦,推着醫藥車轉身朝外面走去,臨出門前丟下一句責備的話……
安好愣愣的躺在病牀上,手機鈴聲響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伸手摸索着拿過手機接起,電話裡傳來洛啓華的聲音,“臭丫頭,跑哪去了,今天早上我才知道昨晚你沒回來,還有洛景天那臭小子,你們是不是在一起?”
洛啓華的責備裡帶着濃濃的關心,不知道爲什麼,聽見這樣的訓斥,她心裡竟然有一種被救贖的感覺,當即嗚咽起來,“爺爺,對不起……”
洛啓華明顯頓了一下,“你這丫頭,都多大了,還哭哭啼啼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和景天之間的關係還不能暴露,要等到訂婚儀式那天的,景天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你們兩個就這幾天都忍不了嗎?”
“爺爺,對不起,都取消吧,什麼引蛇出洞,什麼前途光明,我都不要了,已經沒有必要那麼做了,孩子沒了,小天也不要我了,不,不對,是我不要他了,直到今天我纔有所覺悟,我知道你心裡其實一點也不喜歡我,只不過是我懷了孕而已,你不是喜歡徐雅蕾嗎?還有很多年前你一直支持的那個寧紫婷,無論是誰,哪一個在你心中都比我理想不是嗎?如非不是因爲喜歡,我也不會在洛家受氣……”
安好咬了咬嘴脣,硬是將眼淚憋了回去,“我現在自由了,你們也無需再有什麼內疚和顧慮了。”
“你這丫頭在說什麼渾話?什麼叫內疚和顧慮,什麼叫孩子沒了?怎麼就沒了?”
洛啓華的語氣有點急,聽在安好耳中全是責備的色彩,不過已經無所謂了,一個男人的冷漠比千軍萬馬還要讓人難以抵抗,此時此刻她的腦中全都是洛景天那雙失望的眼睛,她不僅不信她還對她露出了那樣的神情。
她竟然接連不斷的甩開她兩次,他是真的覺得她在騙人,所以才氣哄哄的甩開她,力道大得就好像她是糾纏不清的骯髒女人似的。
她的腰硬生生的撞在牆壁上,她從牆壁上滑座下去的時候,一股又一股的暖流從她的身體裡流出,這一切就與他一門之隔,卻彷彿隔成了兩個世界,直到最後一刻他都沒有出來看看,只顧着安撫夢魘中的寧紫婷。
“呵、呵呵,爺爺,我流產了,肚子裡的孩子流掉了,至於原因,我只能說洛景天是罪魁禍首,所以,如果你有什麼疑問的話請去問他!至於下個星期我跟洛晗的訂婚儀式,已經無所謂了,需要我去當新娘,我自然會出席,不需要我,我會萬分感謝的。”
安好像似看開了一切,說不痛那是騙人的,不過她已經沒有了愛屋及烏的耐心,之前她對洛啓華處處聽從,那是因爲他是洛景天的長輩。現在她只是一顆無依的草,再也沒有什麼值得她顧忌的了。
安好沒有再給洛啓華說話的機會,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亦如十八歲生日之前一樣,她依舊是隻身一人。
她將手機關機,隨手一丟,就像醫生說的,她現在需要靜養,至少三天不能下牀。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被推開,安好耳朵動了動,兩個人,可她卻懶得睜開眼睛。
似乎是知道她醒着,顧波試探性的搖了搖她的胳膊,“醒了就睜開眼睛,瑤老師來看你了!”
太陽打西面出來了嗎?爲什麼瑤碧晨要來看她,她現在沒有心情應付任何一個人,只想自己靜一靜。
身邊的牀塌陷下去,隨即一隻手摸在了她的額頭上,“還好沒有發燒,醫生也說問題不大,只要靜養就好了。”
聽見瑤碧晨的聲音安好便再無法假寐下去,緩緩的睜開眼睛朝瑤碧晨淡淡一笑,“瑤老師怎麼來了,讓你看笑話了。”
瑤碧晨滿眼的心痛神色,“別有心理負擔,如果有一絲瞧不起你的話我都不會來,才這麼小就要經歷這些,心裡一定很苦吧?”
自從很洛啓華通過電話之後,安好的心態平靜了不少,她搖頭,“沒什麼苦不苦的,這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已經習慣了。”
確實習慣了,她就是喝着苦水長大的,早就麻木了,比別人復原的時間要快幾百倍,如果沒有這樣的技能,多年前她就抑鬱自殺了吧!
看着這樣的安好,瑤碧晨心裡泛起一波又一波的狂瀾,“以後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的!”
安好依舊是淡淡的笑容,“謝謝了,不過,我不需要,你別介意啊,我是真的不喜歡別人對我好。關心和寵愛有的時候比冷暴力還要虐待人心,它會變成一把利劍傷人於無形,所以,真的不必在意我,謝謝你能來看我,不過醫生也說了,我現在需要靜養。”
瑤碧晨皺了下眉頭,這丫頭現在給人的感覺就跟刺蝟差不多,別人越是靠近她就越是逃離,甚至還豎起了渾身的刺。
瑤碧晨伸手拉住她的手,“那好吧,凡事看開點,有什麼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
安好自嘲的笑出了聲,“放心吧,我纔不會像我媽那樣。”說着她便閉了眼睛。
瑤碧晨渾身一震,緩和了好半響站起身,在牀邊看了安好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瑤老師,我送你吧!”顧波沒想到安好竟變得說話這麼犀利,就好像全世界都跟她有仇似的。
以他的性格本不該管這種事情的,可他就是無法放任她一個人。
顧波覺得自己肯定心裡有病,要不然就是找虐,一個懷了別的男人孩子的女人,至於讓他這麼重視嗎?可他居然樓上樓下的抱着她跑,還在治療單的家屬欄簽了他的名字,這簡直就是打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顧波將瑤碧晨送到醫院大門口,“沒想到瑤老師聽到這個消息會馬上趕過來,看來你是真的很欣賞安好這個小設計師啊!”
瑤碧晨尷尬的笑了一下,“是啊,是很喜歡她!這樣吧,我把家裡空閒的房間整理出來,她如果沒地方去的話,可以住到我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