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在地下河上疾馳,風起雲涌,張不歪嚇得跌下船艙,與小玉滾到了一起,肘蹭破了皮,血滲出衣。
小玉驚恐地問:大蟒要吃了我們,怎麼辦?
張不歪捂着肘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是大蟒的?”
“船沒有人劃也會加速行駛,這不是蟒,難道是鬼啊?”
“鬼推磨,是不是跟這蟒推船一樣啊?”
“是的,不過一個是圓周運動,另一個是直線運動”
“你是不是根據船做直線運動,就判斷是蟒啊?”
“也不完全是,你不記得了嗎?登船時,碼頭石柱上就刻着“蟒馭龍舟”,剛纔我在河水中又看到蟒的影子,這不是蟒是什麼?”小玉肯定道。
“蟒馭龍舟是啥意思?”
“蟒駕駛船啊”
“你既然知道蟒駕駛這條船,怎麼還上這賊船呢?”張不歪埋怨道。
“當時,我也不清楚,你不要怨我”
“現在怎麼辦?”
“一起喊救命吧!”小玉無助地說
“這地下連鬼都沒有,哪有人來救命?”
“喊喊試試,總比坐着等死強吧?說不定鬼能聽見呢”小玉僥倖地說。
“那也只能這樣了”
“救命!救命!救——命!”
每個洞穴裡發出:救命!救命!救命…
旖旎的地下河上響徹了呼救聲,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呼救聲沒有叫來了人,也沒有喚來了鬼,卻吸引了大量嗜血蝙蝠,它們歪斜着翅膀飛舞,雖然看不清獵物,卻憑藉鼻腔和耳朵裡的一套敏銳的超聲波迴音定位系統猜度着周圍一切獵物的方位。
龍舟漂浮在河面上,看上去並沒有聽上去那麼雄偉,人在龍舟上更加顯得微不足道。龍舟並不大,寬不足兩米,長約十米,船幫離水面約二尺,乳白色,兩頭尖翹,形如一條意大利的剛朵拉,只不過中間用青竹彎成了中國式小篷,看上去,像月牙上嵌套着一隻玉環。大量的蝙蝠開始向龍舟聚攏,有的落在船蓬上,有的落在兩頭翹起的船梢上,紛紛揚揚。
大白蟒也聽到龍舟上的呼救聲,扭動着綢緞般光亮的身軀沿木槳往船上爬,下巴擱在槳上滑動,眼睛四處張望,射出兩條集束而纖細的光線。
吸血蝙蝠聞到大蟒身上的腥味,像遇到了海豚,傾巢而出,發瘋似地在大蟒頭上狂舞,蔚藍的人工天空頓時烏雲密佈,彷彿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
“嗖、嗖、嗖”,像三道閃電劃破黑暗的夜空,大蟒靈活地彈射火紅的舌頭,叼住三隻蝙蝠放在嘴裡品嚐。蝙蝠唧唧哇哇地在大蟒嘴裡鬼哭狼嚎,大蟒滿意地頻頻點頭。
可能是覺得蝙蝠的味道還不錯,大蟒一變剛纔中國筷子點嘗式吃法,使用了西方刀叉式切削式吃法。它猛吸猛吐三口粗氣,頓時河面上腥味沸騰,蝙蝠像聞到了昆蟲交配的體味,異常興奮,成羣結隊撲向大蟒嘴邊。大蟒突然吸氣,蝙蝠傾斜着翅膀渦旋着墜入到大蟒口中,大蟒猛一閉嘴,除了幾隻敏捷的蝙蝠從大蟒鼻孔或牙縫中逃脫外,一網打盡,統統進入大蟒胃中過夏。
小玉趴在船艙裡看得真切,嚇得目瞪口呆,生怕被大蟒發現,恨不得把自己血肉之軀壓縮成一張紙糊在船底上,涔涔香汗被擠出來,沿着船底流淌,溼透了張不歪衣襟。
大蟒吃光了蝙蝠,力大無窮,比以往更加兇猛,尾巴像大櫓在水中急速來回搖擺,一口口笆斗大的漩渦像一顆顆炮彈一樣向後方射去,推動着龍舟在水面上疾馳。
小玉和張不歪耳邊的風聲聽上去驢喊馬叫;頭頂上的鐘乳石像白雲一樣風馳電掣。他們感覺天旋地轉,睜不開眼,身體猶如宇航員在火箭裡升空時一樣,承受着五到八倍重力加速度,胸口沉悶難受,甚至意識開始出現模糊……
突然,一聲竹片撕裂的巨響,龍舟嘎然而止,兩人感覺像失事飛行員被彈出機艙一樣,破洞而出,遠遠拋落在厚積多年落葉的芒葦之中。
一切是那麼神奇!當小玉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不在恐怖的“蟒馭龍舟”上,而是平躺在酥軟的芒葦之中。
陽光明媚,空氣新鮮。野芒生長茂密,一大團一大團,像白雞毛撣子一樣在風中搖曳。小玉躺在地上看藍天上的雲朵和一根根芒上的花絮,分不清哪是雲朵,哪是芒絮。大閔寺梵音繚繞,鐘聲悠揚,一陣陣隨風飄來,小玉倍感溫馨。
小玉用雙手支撐起幾乎散架的身軀,回望四周,尋找張不歪下落。看看地上沒有,看看樹上也沒有,看看芒莖之上,他直挺挺地平躺着,原來他正夾在茂密的芒莖之間,動彈不得,彷彿懸浮在芒葦之上。
“傻子,快起來吧!還是我要喊救命對吧?不喊救命,蝙蝠就不會來,蝙蝠不來,大蟒就沒有食物,餓着肚皮,大蟒不可能救我們,我們就會死在地下河。”小玉一瘸一拐蹣跚到張不歪身旁,用膝蓋頂着他蓬亂如麻的頭,僥倖地炫耀道。
張不歪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叫他,想睜開眼,但陽光像麥芒一樣刺他,只好半閉着眼問:“我們在哪裡?”
“我也不清楚,好像在葦蕩裡”
“什麼?怎麼會在這裡?”張不歪吃驚地想跳起來。可惜身子卡在葦莖之間,像烏龜一樣四腳朝天,有力使不出。小玉上前扶着他受傷的胳膊,他才面色痛苦地站立起來。
張不歪望着茫茫的芒葦,驚訝地問小玉:“那我們剛纔在哪裡呢?”
小玉說:“好像在地下河”
張不歪說:“對,好像有一條大白蟒推着我們龍舟快速飛行”
小玉也恢復了記憶說:“是的,我想起來了,大白蟒吃了成千上萬的蝙蝠,力大無窮,把我們的船推得飛快,最後船好像撞到什麼東西,突然爆炸解體了,我們就飛了出來,落到這兒了。”
“我們剛纔是不是穿越了?”張不歪疑惑地問。
”這怎麼可能?那都是小說裡胡說八道的”
“那我們是怎麼從地下河來到這芒葦蕩裡來的?”
“你快去找找洞口,找到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小玉鼓勵說。
“洞在哪裡?”張不歪迷茫地問
“我躺在地上頭向東,根據力學慣性定律,洞應該在西邊”小玉認真分析說。
“那我頭向西,又怎麼解釋呢?”張不歪不服地反問。
“洞可能在東邊”小玉沉思片刻說。
“你一會兒說在西邊,一會兒又在東邊,究竟在哪邊?”張不歪懷疑地問
“在東邊”小玉肯定地說。
“爲什麼?”
“大蟒推船快速運動,撞到岸邊,驟然停止,我們頭阻力小,其他身體部位跟船阻力大,所以頭應該先出洞。我的身體落地點有很厚的落葉,身體可能發生了轉動,而你的身體卡在芒莖上沒有轉動,所以以你落地姿勢爲準,你頭向西,洞應該在東邊。”小玉振振有詞地推理。
“那就信你這位專家說一回吧!” 張不歪只知道摜蛋,哪裡知道什麼慣性,聽小玉講得神乎其神,說得頭頭是道,也就只好信以爲真了。
他們一直往東尋找洞口,洞口沒有找到,卻找到了大閔寺的門口,張不歪苦笑着問小玉:“請問專家同志,難道我們就是從這洞口飛出來的?”
小玉尷尬一笑,但她覺得這地方非常熟悉,便問張不歪:你認不認識這裡?張不歪說:這不是我們一大早來找大師的地方嗎?小玉恍然大悟,原來兜了一大圈又回到起點了。
“小玉秘書!”,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在身後響起。
小玉轉過頭,一看是刁鎮長,忙笑魘顰顰,嬌聲體貼道:“刁鎮長,您身體好些了嗎?頭暈不暈了?”
“好了,好多了,剛纔你跟李部長找善海大師有什麼要緊事?”刁鎮長關心地問。
“昨天我們到摸桃殿遊玩,一條大蟒把我的大黃魚叼走了,由於時間太晚了,沒有找到,今天再過來找一下”小玉輕描淡寫道。
“你哪裡來的大黃魚?”刁鎮長明知故問。
“大黃魚是張…是李部長的”小玉發現張不歪站在身旁,頓了一下,改口說。
“李部長哪裡來的大黃魚呢?”刁鎮長又故意追問。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小玉支吾笑道。
“今天是摸桃節,世界各地朋友都來了,我要到現場去走一走,見見老朋友,會會新朋友,那你們就先忙吧”刁鎮長拉虎皮作大旗道。
“好!刁鎮長,您慢走”小玉擺擺小手,嬌聲道。
張不歪聽刁鎮長跟小玉說起了大黃魚,等刁鎮長走不多遠,就悄悄對小玉說:“大黃魚早上就是在這老頭口袋裡的”
小玉問:“剛纔你聞到他口袋裡有嗎?”
“剛纔沒有”張不歪搖了搖頭 。
小玉半信半疑,覺得這事非常奇怪,如果是那樣的話,大黃魚一定是被刁鎮長藏在和尚臥室裡了,但他始終搞不清大黃魚怎麼會弄到刁鎮長口袋裡的?
爲了驗證張不歪話的虛實,她決定冒一次險,乘大師和刁鎮長都不在臥室,她要帶張不歪偷偷到和尚臥室去一窺究竟,爭取找到大黃魚。
她機警地掃視一下客堂周圍,發現沒有多人,只有一個守門的小沙彌在半掩着的大門旁邊椅子上點頭打盹。她拉着張不歪手躡手躡腳地側身進門想迅速溜進去。
小和尚從迷糊中感覺到有人影從門前一晃而過,隨口便大聲喊道:誰?你們找誰?
小玉嚇了一跳,急忙止步,靈機一動,微笑道:“小師傅,剛纔這小夥子在摸桃殿遊玩,被大蟒嚇昏了,剛甦醒過來,善海大師要我帶他來臥室休息一下。我剛纔以爲你睡着了,不好意思打擾你,就信步踏進門來了,抱歉抱歉!”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施主隨我來吧”小沙彌領着他們來到自己臥室。
小和尚安頓好張不歪躺下,身心疲憊的他很快進入了夢鄉。和尚又倒了一杯清茶給小玉喝。小玉滿腦子想的都是大黃魚,心不在焉,兩手接過茶杯,錯把小和尚的手當作茶杯的防燙套,緊緊捂住不放,小和尚的手緊靠茶杯外壁被燙得要命。
但是,小和尚看到小玉雪白粉嫩的小手,心裡像觸電一樣,想把手抽出來,但又害怕抽急了,把熱茶晃盪出來燙傷了小玉,就只好強忍着。半晌,小和尚被燙得實在受不了了,才害羞地說:姑娘,你的手壓得我燙得實在受不了了。小玉低頭一看,自己正捧着一隻活體防燙套,不禁啞然失笑。
小和尚以爲小玉愛他愛到深處方知羞,更加害羞忸怩,陰陽怪氣道:“姑娘坐下喝茶,我要守法門去了”,言畢,悻悻地蹓出門外,看見客堂裡冰激凌櫃,立即把燙得通紅的手放在冰裡降溫,身心顫抖。
小和尚剛走三分鐘,小玉便想催促張不歪起牀找大黃魚了,可惜發現他真的睡着了,不忍心立即叫醒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只好一個人走出門外,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大師臥室外閒逛。
說來小玉運氣真好!由於刁鎮長知道大師臥室外有小和尚守門,醒後起牀,沒有鎖門,只虛掩一下房門就出去了,所以小玉直接推門而入。
小玉進臥室一看,大師臥室與小和尚的迥然不同。吊頂粉牆,窗明几淨,地板鋥亮。茶几靠東牆放置,杌子、椅子圍四周,古色古香,盡顯淡雅之氣。
大牀靠近北牆,正面雕雙蟒託日,雲蒸霞蔚,兩側雕大仙桃靠背,葉繁枝茂,因長期背磨,異常光亮。一頂青紗帳繫於大牀四角金葫蘆上,透過蚊帳可以看見罕見的玉涼蓆,據說由九百九十九塊白玉片和一根金絲線串成。
大書櫃嵌入西牆內,分爲上下兩大部分,面漆爲深藍。
上半部分藏經書、字畫、古董,小玉透過玻璃可見各種經書名稱,如最經典的禪宗六經:《心經》《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圓覺經》《楞嚴經》《維摩詰經》《六祖壇經》。也有淺顯讀本如:《地藏王菩薩本願經》、《十善業道經》、《太上感應篇》、《阿彌陀佛經》、《佛說大無量壽經》、《觀無量壽經》等等
下部分是左右移動式櫃門,小玉拉開門,見一排排抽屜,抽屜上有的上鎖,有的繞線,有的貼紙條。鎖又分:金鎖、銀鎖、銅鎖、鐵鎖、木鎖,塑料鎖;線又分:金線、銀線、銅線、鐵線、麻線,塑料線;紙條又分:紅紙條、黃紙條、綠紙條、藍紙條。抽屜上方是一排醒目白字:你已經啓動警報裝置,切勿動手!
小玉看了警示,暗自慶幸:報警裝置失靈了!沒有響。其實,這是大師給的刁鎮長面子,他想刁鎮長萬一睡覺醒來,心血來潮,忍不住要欣賞寶物,打開櫃門,觸動報警器,鬧得滿城風雨,很不體面,於是便關掉了報警器。
小玉見報警器失靈了,更加有恃無恐。她認爲憑一己之力就能找到大黃魚了,異常興奮,但是事情並非她想像得那麼簡單。
她一會兒猜:大黃魚藏在金鎖抽屜裡,因爲金鎖抽屜肯定鎖珍貴珠寶,木鎖肯定鎖次等珠寶。一會兒又猜:大黃魚放在木鎖抽屜裡。因爲大師思維跟一般人不同,懂得逆向思維,會把珍貴珠寶放在不起眼的木鎖抽屜裡。但轉念又猜:大黃魚肯定在鐵鎖抽屜裡,因爲大師不可能是常人兩點一線的思維,可能會採用迂迴的曲線思維,最後取中間值。
大師設置的這種機關猶如諸葛亮的八卦連環陣,即使敞開門戶,打開櫃門,讓她選擇,也會令她眼花繚亂,望而卻步。
她想:這和尚太狡猾了,居然用這種迷魂陣,擾亂人的思維,打亂人的判斷。但不管怎麼樣,現在大師臥室門敞開,警報器電源也被關掉了,是尋找大黃魚千載難逢的機會!
小玉思來想去,左右爲難,不敢輕易下手,最後她還是決定要張不歪來聞一下大黃魚位置,找準了抽屜,再下手不遲。
於是,她又回到小和尚臥室叫張不歪起牀:“傻子,醒醒啦,你是來睡覺的,還是找大黃魚的?”
可是,張不歪不管小玉怎麼叫喚都不醒,她心急火燎,無助得抓狂,編一首《傻子歌》唱,吵得雞犬不寧:起來,傻子!起來,傻子!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沒有什麼神仙鬼怪!我們全靠自己雙手!奪回屬於自己的果實,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張不歪終於被吵得睡意全無,起身。
“你終於醒了,快快快,大師房門大開,警報器也失靈,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趕快去聞大黃魚吧。”小玉說完,就拉着張不歪往大師房間跑,張不歪說:“我的鞋還沒有穿呢!” “來不及穿了,萬一大師回來,一切就完了!”小玉急不可待地說。
張不歪光着腳被小玉拉到大師臥室,小玉說:先聞一聞這金鎖的抽屜。張不歪像狗一樣嗅嗅:搖搖頭。小玉說:聞一聞這木鎖的,張不歪聞了聞,又搖搖頭。小玉說:聞一聞這鐵鎖的。張不歪還是搖搖頭。小玉心想:幸虧沒有動手!否則,拿不到大黃魚還要打草驚蛇。小玉疑惑地問:那大黃魚在哪裡呢?張不歪聞了一遍所有抽屜,然後用腳踢了一隻什麼鎖都沒有的抽屜說:大黃魚就在裡面!
小玉喜出望外,猛地拉開抽屜,一無所有,欲哭無淚。張不歪把鼻子又湊上來,嗅了嗅說:在夾層裡。小玉一撥夾層板,果然金光閃閃的大黃魚在此!
小玉迅速抓起大黃魚,拉開挎包拉鍊,納入包中。隨後,拖着張不歪手,興奮地就往大殿門外跑。夏日炎炎,驕陽似火,地面上大理石被烤得滾燙,張不歪光着腳走在上面,哪裡吃得消?
欲知詳情,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