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暴雨一度回緩,但隨着天色一暗,雨幕又急驟而狂暴起來,連雷電都額外的粗大了許多。
倉庫中的光線幽暗深沉,興許是暴風來襲,懸吊在頂部的燈悠悠擺晃,映得倉庫裡每一個人的影子都在甩動得時長時短。
長時間的沉默,令倉庫鴉雀無聲,死寂得宛如地域。要不是還有一些些的呼吸低沉,怕是會更增驚悚。
越是等待,就越是驚恐,越是倉皇。
這會兒的暴風雨,反而成了逃避恐慌的良伴。興許有暴風雨的呼嘯和拍打,其他人那顆沉在死寂中的心,纔不至於這麼快就崩潰。
但,的確很多人都快要吃不消忍不住了,快要給這種死寂給逼得發狂。
又過了一會,林離放眼看見很多人,甚至連小青,全都瑟瑟戰抖着,都快要吃不住了。
林離自己也在崩潰邊緣打轉,努力的深吸一口氣,平靜道!
“汪新揚,不要裝了,起來吧。”
除了汪新揚,林離很難相信還有什麼人能在這麼可怕而死寂的環境裡,隱忍上這麼久。
小青等知道汪新揚和林離過去的人,全都駭然不已。那個變態還沒死?
一個很有修養的聲線溫和的飄蕩:“都好!”
終於有第二個聲音了,所有醒着的人,目光全數移向了聲源。
一身墨黑色裝扮的汪新揚,臉色蒼白的微笑站起來!
他環顧倉庫一週,看完每一個躺着的人,全場只有他一個人還是站着的,笑了笑:“原來,其他人比我矮的感覺,果然不錯。”
但凡是還有氣冒的,還有些神志的,全都從那種崩潰邊緣逃了出來。
可怕的是死亡,但最可怕的是,未知的恐懼。一旦有人出現,那就好多了。
張小飛冷冷道:“汪新揚,你個雜碎,果然沒瘋。”
汪新揚有點兒羞澀的淺淺一笑:“你們什麼時候知道我是詐瘋的。”
林離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年後。”
“嗯。”汪新揚挪到林離身前,撐着下巴想了想:“我猜也是,自從知道你能續命,我大約就知道隱瞞不過去了。”
“汪新揚,我操你!”
陸雲霄痛苦的怒吼。這會兒的他,渾身焦黑,哪還有半點的風度,跟潑婦罵街似的,掙扎大罵。
他不明白,汪新揚建議的那個倉庫,他壓根本就沒用。那毒擺明是事前就準備好的,汪新揚怎麼算得到他會用這個倉庫。
汪新揚柔柔一笑:“你一定想不通,爲什麼我在這個倉庫有準備。其實,不光是這個倉庫。”
“北海郊外每一個倉庫,我都有準備。不管你選在哪一個倉庫,都是一樣的結果。三個月前,我就做好安排了。”
“當然,你要是選了市區的,那我就沒轍了。”
他忽然輕輕笑道:“不過,你們天相欽一輩子見不得光,怎會冒險留在市區辦事殺人呢。”
陸雲霄雙眼死灰。
汪新揚無比誠懇的安慰:“別難過了,其實就算你們贏了,也沒好果子吃。沈青河已經完了。”
汪新揚的安慰,比起砍一刀,還要令陸雲霄這個出謀劃策的人痛苦。
“哦,對了。我要跟你道歉呢,季無林的身份,是我捅給林離的。”
他慚愧的低着頭,臉上泛起激烈紅暈,神情無辜:“對不起呢,我瞎猜的,沒想着居然猜對了。”
陸雲霄死死的看着他,那雙猶如死魚眼的目光極是可怕。
偏偏汪新揚坦然面對,他嘆了口氣:“我還要道歉,如果不利用你們天相欽和松濤觀還有三清觀,我簡直就沒辦法對付林離。所以,也只有委屈你們了。”
“可惜,出了一點點的小意外。三清觀和京鑑天都沒有上套,可惜了。”
引狼入室!
陸雲霄腦海裡徘徊着這樣一個念頭,狂噴鮮血,無力的躺下!
汪新揚沒有再理他們,看着林離,嘆了口氣:“林離,其實以前我們真的可以做朋友。爲什麼非要走上這樣的路呢,你看,你們全家都要死在這裡,我多不好意思呢。”
林離冷漠以待!
汪新揚突然有點兒被這種冷漠給激怒了,他原本不會這麼輕易動怒。興許因爲林離是唯一一個擊敗過他的人,所以他對林離特別敏感。
激烈無比的絞住十指,好一會才平息下來:“林離,我發現你還真難對付。你看,你都逼得我不得不想法子,把三大道門扭在一塊,引他們於你爲敵。可你還是運道無敵,京鑑天居然垮了,三清觀居然和你化敵爲友了。”
“真正是想不到,你比預料中還要難對付十倍。”
“我討厭這感覺。”
他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神經質的縱聲大笑不已。
沒人知道,爲了今天這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面,爲了逼林離入局,到底耗了他多少心血和腦細胞。
林離實實在在太難對付了,本身有天大的運道,又有神奇的超自然能力,還有無爲觀,還有妖怪,還有官場勢力,還有錢。這樣的人,幾乎就沒有法子能對付。
來明的,絕計鬥不過林離。來暗的,林離有無敵運道,還有無爲觀和妖怪。怎麼鬥。
要不是有松濤觀和天相欽,他怎麼對付得了林離。
張小飛大約是最瞭解汪新揚的了,他冷冷道:“你無非就是怕死而已,所以利用別人衝在你前頭賣命,給你活命的機會。”
汪新揚偏頭想想:“我怕死?好吧。”
他悠然的來回踱步,陷入深思,渾然沒有提防和準備!
亦就在他轉身的剎那,一道電光直劈下來!
汪新揚直挺挺的倒下去,沒有半分的遲疑和呻吟。
看起來,從天堂到地獄,也就是這麼容易。
林離冷笑:“你也想不到吧,我就是動不了,也能解毒。”
季無林木然看着,忽然明白之前爲什麼輸了,原來林離還有這麼神奇的一手解毒工夫。
苟退子和苟遙子,以及硃紅子活動身體,起身過來鬆了口氣:“總算是引出來了!”
有個溫柔的聲音響起,一字一頓的溫柔含笑:“總算是引出來了。”
苟退子三人駭然失色,回首望去,法訣掐出,幾個法術連轟在身後汪新揚的身上!
連一點灰塵都沒有濺起,汪新揚拎住純白絲巾,溫柔而優雅的擦擦臉和手,扔掉:“林離,你大約不知道,我是這個世界最懂你最瞭解你的人。我又怎會低估你的神奇能耐呢。”
“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我又怎麼敢現身在你面前呢。”
林離等全數神情狂變!
連苟退子他們的法術都無效了,這是最後一張王牌失效,那就真的墮入地獄了。
汪新揚優雅得宛如輕風,伸手在三人身上一拍,無形折凳忽然而現,將三人給拍得當場僵直不動。
林離和身邊人看多了這場面,卻從來都是發生在敵人身上,這會,卻是自個中招了,頓倒吸一口氣!
“那個超級法寶被你拿到了。”
汪新揚嘆了口氣:“你們要是聰明一點該有多好,放馬後炮是沒用的。你們要不殺季無林,我又怎麼有法子奪走他從你們這裡奪走的超級防禦法寶呢。”
“說起來,還真要多謝你們呢。”
苟退子等無不又驚又怒,兩件超級法寶,一主攻一主防,竟全落在汪新揚身上了。
他又優雅的嘆了口氣:“我一直沒出來,也就是在煉化這法寶,你們怎麼就想不到呢。”
“哦,還有,天黑了,纔好殺人嘛。不是都說月黑風高殺人夜嗎。”
大夥兒的心一直下沉一直沉,沉到無底深淵。
林離真正感到了死亡,即便之前發生了這麼多,他仍然沒有這滋味。但現在,是真正的感到了死亡的壓力。
汪新揚一家子全死在他們手上,怎可能放過他們。
偏偏這廝不知怎麼設計的,居然把兩件超級法寶都給弄到了。
林離咬咬牙,拼着精神疲憊,也發狂的準備逆轉汪新揚的氣運。
奈何,他如果是精力充沛之時,沒準還有希望。可這會,每天正常十次已是使完了,精神力很是疲憊。哪裡能突破得了超級法寶的防禦逆改氣運。
更致命的是,他一直身上至少保持的數千人運,全都耗光了。
以往的好運道,竟似沒有了。
汪新揚無聲優雅一笑,敲敲倉庫門。
倉庫大門緩緩打開。
清遠和一個壯漢並肩而入,清遠放眼望去,縱聲狂笑不已:“仇先生,你真是足智多謀,真把他們給算死了。”
汪新揚微笑:“好說好說!”
看見清遠的時候,陸雲霄氣得再次狂噴鮮血昏死過去。
原來清遠真的沒死。
張小飛心中一動,譏笑道:“清遠,你還不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汪新揚要的是你手上的妖怪,你對他,沒有價值了。”
清遠眼神微變,轉身道:“仇先生,他說的……”
他的話像是被剪刀生生剪斷,臉色死白和恐懼!
砰!
清遠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應聲而倒!
汪新揚仔細得變態的拿絲巾擦擦手,擦擦槍上指紋,怯生生得像小男孩一樣。
“他說得不錯,你沒價值了。”
不知是腦漿還是鮮血,灑在他的肌膚上!
他拼命的擦,拼命的擦,始終擦不掉那些骯髒!
他的臉色漸漸變得更加蒼白,牽動肌肉抽了幾下,一股子難言的兇殘油然而生!
他走過去,抄起一條鐵鎖鏈,兩眼發直的一下又一下的抽清遠的屍體!
一邊抽,一邊甜甜的說:“你死就死吧,爲什麼要弄髒我,爲什麼!”
“爲什麼要弄髒我!”
“爲什麼要弄髒我!”
看着他發狂的神情,所有人心生無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