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海涯是什麼來頭,誰都不曉得,就連方悅然都僅知曉一些。
不過,呂海涯此刻目光灼灼,頗有自信,顯是確信自己能幫得上林離的忙。
不等林離說話,呂海涯淡淡道:“昨晚我瞭解了情況,說白了,你們想要打垮汪家,除非有鐵證,否則不可能做到。”
“就算是官場傾軋,沒有鐵證,也絕沒可能把一位高官趕下臺。”呂海涯說得很通透。
林離和張小飛鎖緊眉頭,呂海涯浮現一絲笑意:“你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汪遠圖成市委書記,我可以幫你們暫時拖住任命。家父雖然退休了,這點影響力還是有的。”
“不過,要想徹底打垮汪家,首先要有鐵證。”
鐵證,談何容易。
以汪新揚擦屁股的才華,真有可能留下鐵證給他們嗎?
林離和張小飛不是沒有合計過,昨天的案子被蓋了,汪家察覺到他們的攻擊了。打垮汪家,勢必將變成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絕非一天兩天能做到的。
起碼林離認識清楚,在沒有別的法子的情況下,他只有靠氣運圖來不斷的折騰汪家。
“但,要想令汪遠圖上不了市委書記的寶座,我可以做到。不過,這有難度,需要互相付出。”
呂海涯濃眉大眼,卻不粗魯,頗有些風流氣息。還有些軍人氣息,直率而不缺心計:“我可以拖住市委書記的臨時任命,這是我送給林大師的見面禮。”
但想要從他身上得到更多,就需要林離的付出了。
呂海涯笑了笑:“我只要林大師令家父多享幾年兒孫福。”
林離想起爸媽,突然是那麼的想念他們。呂海涯是孝子,這很對他的胃口,他有些喜歡這個不失直率的生意人了。他沉聲道:“呂先生,不提別的,就衝你的孝順,這忙我也是要幫的。”
張小飛插嘴道:“呂總,不知道令尊是?”
呂海涯不自覺的挺胸,驕傲道:“家父呂七。”
張小飛肅然起敬。
呂七是一個綽號,但這個綽號的分量很沉,因爲這代表着一位戰功赫赫,親歷長征的老紅軍。
呂七的本名到底是什麼反而被許多人忘了,因爲相比之下,呂七這個名字在軍中更加響亮。據說曾有偉人評價呂七什麼都好,打仗論勇猛是一等一的,論福氣也是一等一,就是不太像紅軍,總有些改不了的老封建作風,有點痞子二流子。
在許多建國老元帥將軍當中,這位呂七算是極富有傳奇色彩了。不僅僅是因爲打仗猛,還是福將,更多的還是來自呂將軍的私下作風和隱私。
比如,當年呂將軍在紅軍中鬧誹聞,差一點就娶了兩個老婆。比如,呂將軍曾親自下令斬首日軍戰俘。比如,呂將軍在某次軍事行動中不按部署辦事,結果兜得迷路,轉悠一夜才極詭異的出現在敵軍的致命防線,決定了一次重要戰役的勝利。
張小飛在林離耳邊低語幾句,林離就差點跳起來了:“就是那位呂將軍!”
聞言,看着呂海涯的表情都充滿了敬意。
難怪呂海涯自信滿滿,以呂將軍的老資歷,活到今時今日,即便退休了,在中央的影響力仍然不是任何人能無視的。
林離景仰感慨不已,想不到結識張小飛之後,居然連傳說中的呂將軍似乎都觸手可及。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被張小飛帶入了一個更高的圈子裡,而且張小飛已經放手讓他自行發展了。
這時,林離問了一個很愚蠢很搞笑的問題:“呂總,你就是傳說中的太子黨?”
張小飛和呂海涯滿頭大汗,半天無語。
呂海涯答應幫手,這件事就不必急於這麼一時。反正林離和張小飛都清楚認識到,打垮汪家絕決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
既是如此,林離便要先去把欠孫書記的人情給還了。
呂海涯對此很感興趣,便一道來了。
在車裡,張小飛突然的問:“呂先生,我很想知道,你爲什麼這麼鐵定小離能幫呂老?”
呂海涯微微一笑:“昨晚,林大師在公安局正門外發飆的時候,我剛好抵達北海,正要前去拜訪,結果正好看到。”
呂海涯怎能忘得掉昨夜那驚豔無比的雷電交加,那是畢生未見的超自然現象,最令他震撼的是,這是林離“施展”出來的。
孫書記顯然不清楚呂海涯的來頭,他坐在輪椅裡,正在療養院的草地上曬太陽。
與昨天在會上那位虎威尚在的市委書記相比,現在的孫書記更像是一個尋常的老頭,靜靜的頤養天年。
看見孫書記,呂海涯嘆了口氣,他想了自己的父親。人老了,什麼病都一起來了,誰都預見不到未來。
他看了林離一眼,如果林離真能改命改壽元,林離的潛在價值就太可觀了。他也不得不爲自己打算,畢竟,他的年紀也不輕了。
孫書記一點都不驚訝,反而笑了:“林大師,是不是發現爲難了,汪遠圖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不,我是來給你添壽元的。”林離笑笑,孫書記顯然誤會了他的來意。
孫書記吃驚,失聲笑,自有幾分看淡風雲的灑脫:“人呀,總是貪心的,得了這,就想那。我也很貪心,想要多活幾年。不過,都這樣了,也不急於這麼一時半會。”
“年輕的大師,推我老頭走走吧。”孫書記輕聲道。
林離向張小飛等人點點頭,推住孫書記在草地小道上緩緩而行。他眯眼凝望天空中的冬日豔陽:“毛主席說,青少年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終歸,不是我們這些老頭的時代了。”
林離默默無言。
孫書記乾瘦的臉上浮現一絲紅潤:“我不信算命,人生,是要雙手打拼出來,而不是命數好就能從天而降。昨天我不是幫你們,是做我該做的。可惜,最後還是沒能主持公道。”
孫書記拍拍林離,輪椅停下來,他迎住朝陽,抓住輪椅把手,握得很用力,連青筋都浮現了:“可惜了。”也不曉得他在可惜什麼。
“我睡過牛棚,經過改革開放,也曾親手主持改制,造成無數人下崗,抓過貪官。大約,也被人罵得狗血淋頭恨之入骨罷。”
孫書記的語氣鏗鏘,竟有幾分森然:“我不敢說自己是好官,起碼我做什麼,我敢堂堂正正的說出來。起碼我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對得起良心。”
“我無愧於心。”
看着這張凜然的老人,宛如鋼鐵鑄造的老人,林離肅然起敬。
無愧於心,又有多少人敢如此放言。做人本該如此,但求無愧於心。
“別人要信,由得他們去。我有我的信仰,容不下這一套。”孫書記平靜的看着朝陽,迎住光輝:“你走吧。”
林離站在他的身後,一圈光暈灑落下來,罩住孫書記,金色光環令他有種凜然之威。
林離想,他這輩子大約都忘不了這席談話。
後來,林離聽說這位老人,在這裡看着朝陽變成夕陽,然後才灑脫的回去。
冬日的陽光格外的暖人,完全看不出昨夜曾有飄雪的痕跡。
大步的走在陽光下,走在草地上,林離的心沉甸甸。
孫書記的話不多,林離卻有一種被滌盪的震動感。
轉回去的時候,林離看見的是呂海涯一臉焦慮。
呂海涯的焦急和憂慮不加絲毫掩飾,甚至急迫的抓住他:“走,快跟我去京城。”
張小飛在一旁給瞭解釋:“剛纔的消息,呂老病重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