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院中一派清和風光映入陸雲裳的眼簾。
院子很空曠,想來應該是供逍遙派弟子習武所用。臨門較近處有一棵參天的榕樹,高得一眼很難望到頂端,樹下有一個小小的亭子,亭內的石桌上畫着一幅棋局……時過境遷,舊景不再,逍遙派已經只剩下韓子夜一人,北堂琪站在亭子中,似乎在看風景。
陸雲裳見她平安無事,才放了心,走過去喚道:“娘!”
兩人並肩站在亭子內,相望無語,各自感慨萬端。
不知道過了多久,藍珞楓忽自正門步入:“雲兒,陌顏妹妹把君前輩帶來了?”
“真的?”
“他們現在在獨孤前輩的墓前。”
“我想我也要去看看獨孤前輩。”陸雲裳挽起北堂琪的手,“娘,我們一起去吧。”
***
君暮川跪在獨孤雁的墓前,隨身的劍被他以掌力打進泥土,劍身全部入土,只留下劍柄在上端。
“師兄,暮川來遲了。”君暮川愧疚地垂下頭,“本派蒙危之際,我卻一個人躲在別處,不聞不問,我,我實在愧對師門啊……”
“師叔,師父不會怪你的。”韓子夜道,“師父一向看淡生死名利。劫與緣,他從來不曾逃避退縮。”
“你……還叫我師叔?”
韓子夜道:“是。”
“當年,我已經被師父逐出逍遙派,在逍遙派除名……”
“爹爹,你是不是後悔離開師門?”君陌顏忽問。
君暮川怔怔地不知怎麼回答,若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他還是會選擇水凝心,只是今時今日,逍遙派已遭遇滅門之禍,對於當初自己的離開,他又怎麼做得到全然沒有悔意?若說不後悔,對不起的是逍遙派;若說後悔了,豈不等於否定了和水凝心的一場感情?
韓子夜見他半天不答,知道這個問題讓他矛盾和爲難了,岔開了話題:“陌顏,讓你爹爹一個人安靜下,我們去看看雲兒醒了沒有。”
“好。”君陌顏不再盤根究底,跟着韓子夜離去。
走不了幾步,藍珞楓已迎面走來,身後跟着陸雲裳與北堂琪。
陸雲裳走到獨孤雁的墓前,深深鞠了三躬,懇切地說道:“獨孤前輩,救命之恩,沒齒難忘。”爾後對韓子夜道:“子夜,我要帶娘去忘塵山莊;陌顏妹妹,你不回去看看你娘嗎?”
君陌顏再望一眼不動如尊的父親,嘆息着說道:“我其實很想爹爹和娘相聚,哪怕只是片刻。這一段時間,我發現人生實在無常,可是他們,爲了一個無聊的約定,十多年避而不見!”
最後一句她有意加重了聲音,是特地說出來給君暮川聽的,但沒有收到任何成效。
北堂琪靜靜地凝視着君陌顏的一言一行,滿臉的溫柔慈愛,輕聲道:“陌顏,你都這麼大了。記得十六年前,你剛生下不久,我還抱過你……而且,你的名字,是我起的。”
“是嗎?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名字是琪姨起的。”君陌顏看着北堂琪,滿眼笑意,“琪姨,我聽我娘說,你和她情同手足……”
“陌顏妹妹,你隨我們一道回去看看你娘吧,至於君前輩,有些事情,他會了悟的,只是需要時間。”
陸雲裳的後半句話點出了君暮川的心事,他轉過頭,對陸雲裳一笑:“多日不見,你的悟性更勝從前。”
“前輩,我先告辭了。”陸雲裳拉起北堂琪與君陌顏,騰雲而飛。
不多久,已到達忘塵山莊上空。
三人在院子中落地,站在蓮池之畔,捻着佛珠佇立的水凝心一見她們三人,洞若觀火:“琪姐姐,你等等。”
“凝心。”北堂琪慨然道,“沒想到,你我也有重逢之時,當初被抓進妖界時,我一度以爲,不會再有生還的機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劫與緣,能不能化解,皆源於機緣巧合。”水凝心道,“琪姐姐,你種下福因,必有福報。”
幾句話說得頗有禪意,北堂琪望着有些陌生的水凝心,目中是一片惶惑。君陌顏的性格活潑嬌憨,活脫脫便是水凝心當年的影子,而水凝心這些年,又是因爲經歷了什麼,變得對一切都那樣淡然,超脫世俗了呢?
水凝心結起手印,從蓮池中取上一抔水,再折下池中最大的一朵蓮花,以功力將兩者和成一顆藥丸,遞給北堂琪:“服下它,可延續十年壽命。”
“十年?”來之前,陸雲裳抱了很大的希望,而現在聽得結果如此,大爲失望,問道,“那十年後怎麼辦?”
“過了十年,那邊那顆蓮花便可以採摘了。”水凝心道,“雲兒,心姨不會讓你娘有事。”
“原來是這樣。”陸雲裳放心地點點頭,“有勞心姨了。”
“娘!”直到她們的對話完畢,君陌顏才小聲道:“爹爹現在在揚州,他很想見你。”
這個藉口是她編出來的,她爲自己撒謊的語調窘得滿臉通紅。
水凝心不看她的神色也知道她的話是假話,駁道:“陌顏,君暮川若想見我,他自己會來,何須派你作說客?”
“娘……”君陌顏被問得語塞,隔了許久擡頭道:“我只是……不想你們因爲一個無聊的約定辜負了彼此。”
“陌顏,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會明白。”水凝心執着依舊,“你不用再勸我,是聚是散,四年後自有定論。”
君陌顏知道勸不成,箴口不語。
水凝心離開蓮池,去房間內搬了琴出來,坐在亭中撫琴。
聞琴音,憶斯人,北堂琪想起了江墨塵。
要有多少機緣巧合,不相識的男女才得以結爲夫妻?
只是何以,情深緣淺?
“娘,我帶你去爹的墓前看看。”陸雲裳善解人意地提出要求。
北堂琪垂首以答,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