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認識不到三天的青年男女,成了一個窩的夥計,在別人看來叫詭異,叫□,叫情調,不過他們自個兒都明白,毛小樸是被形勢所迫,二千元太不經事了,陸西爲是被自己所迫,本想拉個墊背玩的,卻把自己給墊上去了。
陸西爲在毛小樸前面冒充北京通,第二天就帶她去找工作,他去的不是飯店,而是花店,茶吧,咖啡店,蛋糕店之類的小店子,內面大多是女職員。從這點看,陸小爺確實一心一意爲這嘎巴好,雖然他自己也沒想通這是爲什麼,就當自己在日行一善吧。
陸西爲笑容滿面地牽着毛小樸走進一間花店,就像牽着自家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毛小樸彆彆扭扭地跟着,因爲陸西爲說了,一切交給他。
花店老闆是個四十來歲的正宗大嬸,被陸西爲的笑閃得眼一花,一枝玫瑰沒插好,刺到手了。
“請問先生要買花嗎?”
“哦,我不買花,我是來找工作的,請問你的花店還需要人手嗎?”陸西爲此時氣質如玉,清亮柔和,給人春風一般的溫暖,雖然是找工作,眉眼間卻有一種清貴,顯得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不好意思,店子小,我一個忙得過來。”
這麼精緻的人兒,若讓他來搬花,真是暴殄天物。老闆直直地看着那張絕美的臉,比她的花兒都好看,真眼養。
“太遺憾了。”陸西爲一點也沒有沮喪,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北京工作真難找。”
牽着毛小樸的手慢慢轉身離開。
“喲,等一下。”老闆喊了一聲,“你們是誰要找工作?”
“是我姐,”陸西爲又將毛小樸牽回來。
“我這裡是需要一個人幫忙,不過工資不高,你姐要不要試試?”
“真的嗎,太好了,姐,這個月房租有着落了!”陸西爲眼睛頓放異彩,那表情尤如撿到了寶石一樣狂喜。
原本老闆娘還有點糾結,無端多請一個人得多出一份錢,這是腦子發熱了麼?可看到陸西爲狂喜的笑容,釋然了,多一人就多一人吧,活着不就是圖個輕鬆?想好的二千元一月在舌尖上轉溜了一下又轉回來,脫口而出說出:“月薪二千五吧,明天就可以來上班。”外地人在北京真不容易,何況還是這麼個清豔脫俗的美少年。
說實話,毛小樸腦子裡還沒有轉過來,也說實話,陸西爲腦子是什麼構造,他的一舉一動豈是毛小樸那一根筋能搞懂的?
就這樣,在陸西爲美色攻勢下,毛小樸的工作搞定了。
毛小樸一直還昏昏乎乎的,心裡還在想,喲,北京工資是比海陽高,喲,老闆人真好,不知道包吃包住不。
一個原本不需要幫手的花店,在防不勝防的笑容陷阱下,平白無故的多了一個人,多付一份錢。老闆都有些後悔了,她毛小樸還想包吃包住,做夢去吧!
三天後,陸西爲在一家酒吧裡找了份工作,唱歌。
兩個懷有夢想的年輕人在繁華的北京總算站住了腳。不過毛小樸一點也不敢鬆懈,房租每月五千,平分一人二千五,正好是她的工資數,不可能來北京打工就是掙錢付房租,自己不餓死?所以,她每次下班後買一份報紙,夾到胳膊下,眼睛一邊瞄大街上的招工啓事。回家後泡一碗方便麪,一手拿着筆,在招工那欄圈圈劃劃。
這天晚上陸西爲沒班,和毛小樸一人一碗泡麪,吃得不亦樂乎。
以前,陸西爲哪吃過這種東西,沒營養,垃圾,而現在,兩人的錢不得不省着點花,能吃飽又能省錢的食物,哪樣能比得上方便麪?
陸小爺山珍海味吃多了,乍一吃,下巴下掛着長長的一串面彈簧,向毛小樸直點頭,真好吃。
毛小樸也點頭,嗯,好吃。
連續吃了幾天,陸西爲的新鮮感過去,不過他真也是能屈能伸的主,照樣吃。而且對面這位吃得多香啊,他看着也可以吃得香。
毛小樸永遠沒有過去的新鮮感,再差的都能吃,環境使然,七年監獄生活啊,相比之下,現在吃的全是佳餚。
陸西爲吃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隨手拿起報紙,上面畫得髒兮兮。咦,她看的求職欄,找工作?
“這圈起來的表示是什麼?”
“能做的。”
“叉起來的?”
“不能做的。”
“問號的是介於二者之間的?”
毛小樸下巴下掛着面彈簧點頭。
陸西爲樂了,圈起來的全是體力活,叉起來的全是腦力活,要求本科以上文憑。他在問號那欄看到一個奇怪的,招法文翻譯一名,面試。翻譯,她想去應騁翻譯?
“你會法語?”
毛小樸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在監獄學了七年的知識,卻極少來應用過,她不知道能不能用,適不適用。監獄留下一堆書,分三類,英文類,法語類,日語類。她七年時間就學了三門語言。
“來來來,坐沙發上。”陸西爲有種驚喜,眼前這大嬸只怕是顆蒙塵的珍珠。他關了電視,拉着她的手將她按到沙發上。“告訴我,你會法語?”
“我會寫會看,但不太會說。我是自學的。”如何會說,沒人跟你對話,沒人告訴你如何發音,啞巴外語。
“你還會什麼?”陸西爲發現要好好挖掘大嬸身上的優點了,不能被二千五埋沒在一間小花店裡啊。
“還會日語,也是會寫會看,不太會說。嗯,英語應該沒問題,能說。”
陸西爲華麗麗地呆了,會三門外語,還是熱門外語,居然呆在花店賣花!還是他賣笑換來的!他媽的,虧死了!
“你英語幾級?”
毛小樸搖頭,“自學的,沒級。”
“自學的也可以考級啊,你怎麼不去考?”個傻大嬸!
“可以考麼?”
“我說大嬸,你到底是哪個古代穿越來的啊,當然可以考啊!”陸西爲很想扳開那顆中看不中用的腦袋瓜子,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我是監獄出來的。”毛小樸不是要有意隱瞞這個事實,而是陸西爲根本就沒問過。陸西爲纏的就是這個人,哪管她是哪個旮旯裡冒出來的。
“你的外語全是在監獄學的?”
毛小樸點頭。
“在那呆了幾年?”
“七年。”
“犯什麼罪了?”
“殺人了。”
什麼!陸西爲一把趴到毛小樸身上,扭着頭仔細地研究,這是個殺人犯?傻成這樣還會去殺人?
“殺的什麼人?爲什麼要殺他?”陸西爲興趣越來越大,這大嬸身上原來多好秘密,能一一挖掘真是一種樂趣,茶餘飯後也是一種不錯的娛樂。
毛小樸皺眉,陳年往事她不想再去回憶,她只知道這些年過得挺好。所以陸西爲一個勁引她開口說話,她倒好,拿了遙控器,開了電視,自顧自地看起來,旁邊的話成了耳邊風。
陸西爲見她沒有反應,按了遙控器,電視關了,繼續趴到她身上,死乞白賴地要真相。可毛小樸一心要忘記,怎麼會跟你談真相,搶過遙控器又開了,並把遙控器死死掌控在手裡。陸西爲跳起來,直接上去將電視關了,還將插座拔掉了,大有你今天不說出答案別想看電視之勢。
毛小樸呆了半晌,突然站起來走進自己的房間,陸西爲也想跟着進去,晚了一步,啪地一聲響,差點沒撞到陸西爲的鼻子。
陸西爲火了,將門拍得啪啪響,毛小樸趴到牀上,用被子蓋住了腦袋,有本事把門砸了,才懶得理你!
陸西爲氣啊,小爺長這麼大哪個敢給他吃閉門羹,他一腳就給蹬了,可現在,連個大嬸都欺負他,甩臉子甩門。好啊,他非要問出監獄那點事不可!陸西爲咬牙切齒用靠枕蓋住自己的臉。這位小爺撐的呀,你要這樣燒心裂肺要摳她傷痛做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話題就圍繞着監獄打轉了。毛小樸從來不把進監獄當恥辱,只要不問“爲什麼殺人,殺的什麼人”,其餘一般都真真切切老老實實地回答。
這一些答案又讓陸西爲激動了,這小小的身板裡暴發力足啊,敢跟牢霸較勁,還能打到她服,帶種!
“你出來時監獄長給了你二千元錢?”現在坐牢還的工資嗎?陸西爲不明白。
“我幫監獄長翻譯了一系列國外監獄條例,又寫了幾遍關於監獄管理的文章,我說不要署名,給錢就行。”
陸西爲撫額,這個錢串子,敢跟監獄長要稿費,真是膽大包天,他喜歡。這腦袋瓜,要說笨也不笨,還知道不要署名只要錢,他也喜歡。
不止他喜歡,建設農場的獄警都喜歡毛小樸,這孩子老實,好學,獄警樂意給她創造良好的學習條件,讓她管理圖書報紙,要的資料能弄來的儘量給她弄來,這孩子也真頂事,讓她站在犯人的角度寫篇監獄管理心得,她洋洋灑灑寫一萬字,還以英語,日語,法語三種語言翻譯了一遍。
毛小樸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文章交上去,她就成了建設農場最正面的事例,改造最好的典範。說出去監獄長臉上有光,獄警臉上也有光,張口就說,是我那片的。裡面的獄警都沾過毛小樸的光,一些內部紙刊上的豆腐塊,署的是她們的名字,製造人全是毛小樸。
當初毛小樸考上的可是北大中文系,寫寫豆腐塊真不算什麼大事,她樂意,獄警們更樂意,於是,毛小樸坐牢越來越像居家,她這一史無前例地的待遇,不知道羨慕了多少犯人。可這待遇不靠爹媽,不靠錢財,全是自己爭取過來的,又讓人不得不服氣。有本事,你也去寫篇文章翻譯個三國文字來。
陸西爲覺得自己有責任讓毛小樸找到更好的工作,按照當初的條件,她的工作找好了,他們兩人的生活就都改善了。方便麪可以吃,但不能天天吃。
如果陸西爲不要掩飾自己的身份,給毛小樸找份體面的工作是分分鐘的事,可他剛剛恢復自由,怎麼肯將自己的自由這麼輕而易舉地交上去,所以,他只能暫時按兵不動,暗中留意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