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技說的視頻就是銀河系各處攝像頭拍下的,有顧景深的畫面。
也是對驚蟄太過放心,前五天顧景深不斷髮視頻過來,雖然奇怪驚蟄怎麼把個人通訊好給了出去,但陳技沒太在意,直到系統崩潰時接收到的那句“你還在嗎?”,陳技纔開始關注顧景深。
關注得正是時候。
學生宿舍裡沒有攝像頭,陳技通過顧景深的終端關注男孩,所以雖然男人沒有刻意去竊聽男生和他父親的對話,兩人的談話內容陳技還是聽到了。
陳技對父子兩的對話不感興趣,他注意到的是顧景深父親的通訊地址在太陽系的月球上。
地球是銀河系的政治中心,如果不是銀河系二百七十八個政體中的高層,一般來說是不能登陸的。
作爲地球唯一的天然衛星,月球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又因爲月球代表着人類邁向宇宙的第一步,現在的月球是銀河系高端科技匯聚的場所。
就像切爾徹西校長不會去關注學生的家庭背景,陳技也沒去查顧景深的父親是誰。
但現在,就算他不查,顧父的地址已經很能說明問題。月球的地址引起了陳技的注意,通話時顧父說驚蟄有個性的語氣更讓隕星技術師警惕起來。
然而陳技沒辦法調查顧景深的父親到底是什麼身份。
隕星看銀河系的眼睛最主要的還是機甲的智能系統,隕星人能調用的街頭監控等攝像頭只限於民用範疇,像軍事重地或星球級以上的研究機構裡的資料庫和攝像頭,他們是無法調動的——這些重點設施使用的是內部局域網,並且拒絕用最新科技武裝基礎設施,隕星信號無法接入。像切爾徹西的研究所那樣,因爲驚蟄系統崩潰而導致全所斷電的情況,不會在上述研究所出現。
陳技由此猜想,銀河系的高層人士可能意識到了機甲是不穩定的外來物。
驚蟄崩潰的第二天,顧景深的父親給學校發了郵件,說家裡有事,需要顧景深回去一趟。
雖然顧父沒有說是什麼事,但既然家長開口,學校沒有不放的道理。
陳技對顧景深的追蹤終止於少年踏上月球的那一刻。
但那傻小子居然在月球上主動給驚蟄發了信息,陳技簡直想仰天長嘯。
怕打草驚蛇,陳技中斷了自己投放在顧景深終端上的程序。
沒想到驚蟄這邊卻出了問題。
顧景深的終端裡被植入了反向追蹤的程序,那程序寫得刁鑽,居然繞過了隕星的防護牆,篡改了驚蟄終端的設置。
陳技安慰着驚蟄,讓她放心。手指卻動得飛快,技術員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和銀河系人拼程序互黑的一天。男人挺興奮,一邊按鍵盤一邊舔了舔嘴脣,眼中光芒大盛。
銀河系,月球。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敲門走進研究室:“怎麼樣,查到了嗎?”
“顧老師,”趴在電腦前的年輕人恭恭敬敬的叫了聲,點點頭,“查到了,在彭蘭特切爾徹西的研究所裡。”
中年人點了點頭:“聽說還拍到了視頻?”
“是啊,”年輕人笑道,“沒想到智能系統還有出廠設置一說,我們在這一領域還有很多不知道的啊。”
“自己都弄不明白,又是怎麼把它造出來的呢。”中年人自言自語的說了句,“難道它們真的會自己成長……都知道怎麼和人類交朋友了。”
“那還不是因爲您兒子魅力大?”年輕人笑道,“不過……您打算一直瞞着您兒子嗎?”
在顧景深終端上做手腳的自然是他的父親,理由是冠冕堂皇的研究智能系統。
“不告訴他,”做父親的笑眯眯的說,“如果他知道後露出破綻就不好了,現在願意和人類交流的只有驚蟄一個啊……等以後,給他道個歉吧。”
“哦哦,也是……還是顧老師您想得周到。”年輕人被說服了,但心底並不十分贊同。他覺得顧景深有點可憐,被當做實驗品而不自知。但他也不覺得顧衍是錯的,中年人的理由確實有道理……但不管怎樣,找到試驗機會,就算是親兒子也毫不猶豫的下手,這樣的人,也太冷情了點。
想到顧景深對顧衍的尊敬與信任,年輕人爲少年覺得不值。
顧衍不知道年輕人心裡在想什麼,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反駁。他站得高知道得多,大量研究表明,機甲的智能系統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受人控制的。
當接到兒子電話聽說他和智能系統居然在機甲之外還有聯繫時,男人內心異常恐懼。他一直想找到的突破點在兒子身上出現,做父親的自欺欺人的認爲,只要兒子不知情,就不會受到傷害。
顧衍知道事情不會像自己想象得這麼美好,只看這兩天顧景深的那股拼命勁,他就知道事情已經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偏偏他還什麼都不能說。
只能等你進軍部後自己發現了……希望到時候還來得及。
顧景深不知道自己父親的擔憂,驚蟄好了,他就決定結束自己的月球行,回學校去。就算是家長幫忙請假,請假時間也不能過長。
少年知道,就算有父親幫自己打掩護,他的這次請假肯定會被人說三道四,實在是時間上太巧合了,驚蟄一出事,他就有事離開學校。
顧景深想,大概會有人說他是做賊心虛吧,弄壞了驚蟄怕被懲罰,縮頭烏龜一樣躲了起來。
顧衍對顧景深說:“你過兩天再回去,驚蟄一壞你就跑,一好就又出現,哪有這麼巧的,稍微隔幾天。”
“你回坎特去看看你媽,還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裡有事嘛,做做樣子。”他倒是不打算把兒子留在月球。
顧景深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好,要幫你給我媽買朵花嗎?”
兒子的一句調侃讓顧衍暫時忘了煩心事,呵一聲笑了出來:“臭小子!”
顧衍什麼都不對顧景深說,陳技卻把一切都告訴了驚蟄。
“我不知道銀河系人到底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顧景深的爸爸瞭解多少,但就從他植入顧景深終端的那段程序的質量,我們就得小心他了。”
這是要驚蟄少和顧景深聯絡的意思。
驚蟄沉默了會兒,沒什麼表情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這份面無表情是後臺人員訓練出來的不露聲色,但看着她長大的陳技哪裡不知道驚蟄是不願意。
陳技相信驚蟄知道輕重緩急,也沒多說什麼。
爲什麼隕星不通過機甲系統直接和銀河系聯繫,反而要偷偷摸摸的收集對方的資料?
一開始的時候是因爲隕星不知道銀河系在哪兒,系統連接也不夠穩固,怕一出聲把銀河系人嚇一跳直接掐掉智能系統,他們之前的功夫就全部白費了。後來發現銀河系似乎有了防備,想出聲也出不了聲了。隕星想要萬無一失的拿回主控裝置,自然想要佔到先手,他們要派一個人去銀河系建立屬於他們的物理通訊,這樣一來,就算這個人沒能成功的把主控系統帶回來,留下的物理裝置也能方便他的下一任行動。
所以他們不能在把人送到銀河系之前,被銀河系人通過系統發現自己。
如果陳技在降臨號試駕之前對姑娘說離顧景深遠點,驚蟄雖然會覺得有點兒對不起顧景深這個朋友,但也能給自己找藉口“誰知道他是怎麼看我的呢?或許只是把我當成了個另類的養成遊戲?”
可試駕之後,大男孩疲憊的模樣,問她“沒事了嗎”的聲音,都讓驚蟄意識到,顧景深是在乎她的,不是對玩具的那種在乎。
驚蟄顯然不可能對顧景深說“因爲我家裡的大人覺得你對我家有威脅,所以我不和你玩了”,一聲不吭的單方面冷淡下來,驚蟄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顧景深聽從父親的安排,到坎特看望了家人。回去前顧景深串通父親編了理由,提前和家人打了招呼,收到消息,顧景深的媽媽非常高興。
媽媽一個勁的唸叨着顧景深瘦了,使勁的給兒子塞各種東西吃,吃到撐的顧景深仰面躺在沙發上,懶洋洋的不想動彈。
家是個讓人放鬆的地方,回了家的顧景深再沒有月球上的拼命勁了。
顧景深半開玩笑得抱怨:“就因爲這樣我纔不回來嘛,在家裡哪看得進書啊。”
“書書書書,就知道書!”奶奶佯怒地瞪眼,“看那麼多書幹什麼啊!書有你媽媽好看嗎?”
顧媽媽:“……”
顧景深一臉認真:“絕對沒有。”
奶奶喋喋不休的灌輸着錯誤思想:“學那麼用功幹什麼呢,你又不是進不了軍隊!”
“嗯咳——”爺爺終於出聲打斷越說越不像樣的老伴。
爺爺努力把三觀導正:“雖然不管你混成什麼樣子,我們都能把你送進軍部,但能做得好一點,就該做得好一點。畢竟我們只能送你進去,不能推你上去。”
——不管混成什麼樣子都能把你送進軍部。
這三觀也正不到哪裡去,滿滿都是溺愛。
顧景深在心裡笑,還好小時候家人對自己還是挺嚴格的,不然自己一準長歪。
從小接受的教導讓顧景深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深深刻在骨子裡,家人的言傳身教讓他學會了低調,並深深的明白了低調的重要性。
曹原的張狂高調依託於他的家世,這是一種活法。
誰都不知道,顧景深比曹原更有張狂的資本,只是他選擇了另一種生活方式。
兩者間並沒有對錯之分。
但這不影響很久後某人這樣評價顧景深——
“說到底,不就是悶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