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我喜歡你。”林凡的聲音還是很平靜,似乎在說着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他望向林嘉若,眼神中流瀉着心痛,愛戀,還有悲傷。
林嘉若如同被雷電擊中一般徵住了。林凡的眼神讓她全身沒來由地顫慄起來,那眼神像一把裹着柔情的刀,在她心頭割出一道淺淺的傷口,那些心痛,那些愛戀,還有那些隱藏不住的悲傷讓她的心好亂也好痛。
“林凡。。。”林嘉若咬着嘴脣避開了林凡的視線,現在她該對他說什麼?說她一直都只把他當做哥哥嗎?說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對她有情?這些話一定都會傷害到他,而她卻不想再讓他有一點點的痛。也許…雖然從沒想過,但她也並非真的對他沒有一點點的情?
望着林嘉若掙扎矛盾着的表情,林凡心裡突然有一種欣慰的感覺,她對他絕非無情,如若無情,便不會有此般掙扎,也許他需要的只是時間,朝夕相處之下,日久生情是必然之事。他與她之間是命運,是在十二年前他進入林家之日起就已註定的。一抹笑意染上了林凡如白蓮般清淡的臉,他從白玉牀邊站起走到林嘉若身邊低聲說:“對不起,不管怎麼樣都是我唐突了,現在你什麼都別想,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好嗎?”
林嘉若原本有些掙扎的情緒一下子微惱起來,什麼?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這傢伙在她心裡燒了一把火,然後想就這麼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了事?虧她剛纔還爲他那麼柔腸百轉的,他們之間爲什麼永遠是他在控制着一切?
“我要是不能呢?”林嘉若忽然擡頭盯住林凡的眼睛說。
這次換林凡愣住了,林嘉若明澈的眸中有些他不熟悉的情緒在流動,或許是他想錯了什麼?
“嘉若…”林凡一向鎮定的心神被她看的亂了分寸,心一陣猛跳。
林嘉若伸手點着他的腦門認真地說:“你既然冒犯了我,就得想辦法給我賠罪!”
“賠罪?”林凡略一徵,怎麼好像他被人抓了小辨子?“好,那你想要我怎麼賠?“
“呃...”林嘉若的腦子飛快地轉着,“你...你以後都不許讓我做一大堆的數學題!”雖然在喬西雲的幫忙下,她對付數學早已不必費力,但林凡對她還是一貫地嚴格。
“好!”林凡鬆了一口氣,忽然的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唉,她畢竟還是她,心境還是那麼單純可愛。
林嘉若展顏一笑說:“還有別的等我想到了再說。”她用笑很好的掩蓋了心中複雜的情緒。石頭被投入湖水中,表面上看湖水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但那石頭卻已沉在了水底,永遠留在了湖心之中。望着林凡帶着笑意微微向上揚起泛着光澤的雙脣,她覺得臉上一陣溫熱,忙低下頭來不再看他。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該去喬家了,我去把小真叫起來。”林凡轉身向小榻上的小真走去,卻發現小真早已醒了,正骨碌碌地轉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晴望着他們兩個。
“小真,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叫哥哥?”林凡笑咪咪地伸手將他從小榻上抱了起來。
“哥哥,你和姐姐吵架了嗎?”小真摟着林凡的脖子湊到他耳邊小聲說。
“恩?沒有,哥哥姐姐只是在開玩笑呢!”林凡摸着他的小腦袋心裡不由一陣汗顏,小真剛纔不會連那個...也看到了吧!“小真,我們是自家人,在一起玩玩鬧鬧沒關係,不過都不可以和別人說,知道嗎?”
“大明哥也不能說嗎?”
“不能!”林凡斬釘截鐵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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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泓山莊。
林嘉若完全沒有想到一向被丁小楠貶爲惡俗之流的喬家竟然有這樣一座瑰麗無比的山莊。
在雲隱最西邊的一面絕壁下,天泓山莊倚崖而立,從絕壁上飛流而下的一面巨大瀑布,正落在山莊最中心的深潭之中。碧玉般的潭水延着卵石鋪就的溪道,蜿蜒流淌進山莊的每一重院落之中。瀑布上懸着一道流光溢彩的彩虹,遠遠望去,似乎整個天泓山莊都籠罩在七重瑰麗的色彩之下。
陽光下,林嘉若只覺得眼前全是令人眩目的水光。天泓山莊是水的世界,真難以想像,在一個人工建造的山莊內竟然可以十步見流泉,百步見飛瀑。大大小小的清潭與淺池,盈盈地注滿了整個山莊,這裡的每一幢屋子彷彿都是漂在水上,走在這裡的每一步,彷彿都是踏在水光流溢的凌波之上。
因爲地面上幾乎全都是各式各樣的水流,所以天泓山莊所有的花草都種在了屋頂上。那是一種林嘉若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花,細嫩柔美的花瓣有着黃金一樣耀眼的顏色,從一片屋脊綿延到另一片屋脊,密密地金色將山莊上空的瀑布映的如同流動的金水般絢爛。
林嘉若張着嘴,呆呆走在天泓山莊裡的溪流之上,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太美了,這真是如同夢境一般的地方,如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定是想像不出世上還有如此奇妙的地方。
林凡伸手拉了拉她低聲說:“快把嘴巴閉起來吧,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啊?哦...”林嘉這才從夢境般的美景中晃過神來,她感嘆着說:“我一直認爲以喬家之俗,家宅定是不可能與月波樓,桃花塢和陶然山莊相比的,沒想到喬西雲這小子的家竟然美如仙境!”
林凡笑着搖頭說:“喬西雲要是聽到這話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你們是在說我的壞話嗎?”帶着笑意的聲音從二人身後響起,喬西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跟在了二人後面。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林嘉若嘆了口氣說:“果然不能在背後說人長短啊!我知錯啦!”
喬西雲挑眉看了看她,一邊給小真塞着糖一邊說:“你們當真是在說我吶!凡子快說,這丫頭又編派我什麼了?”
還沒等林凡開口,林嘉若就搶着說:“在說你小子好命啊!家裡美的像仙境一樣!”
“呵呵!有麼?我怎麼沒感覺?”喬西雲擡眼望了望天,他一生下來就住在天泓山莊裡,還真是從來沒覺得這山莊有多特別,這裡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再自然不過的東西。
“喬西雲,我好想去仔細看看那個大瀑布,能帶我去嗎?什麼是‘疑似銀河落九天’啊,說的應該就是這樣的景緻!”林嘉若對那如同從天而降的巨大銀簾讚歎不已。
“你是說‘天泓’?”
“哦?原來那瀑布就叫‘天泓’,天泓山莊的名子原是由此而來啊!能帶我去看‘天泓’嗎?”
“這...”喬西雲眉頭輕皺似有難處。
“嘉若你別爲難西雲了,‘天泓’是喬家的禁地,外人不可以隨意進入的。”林凡替喬西雲解圍。
“哦...”林嘉若有些失望地舉首望着那如流金般絢爛的飛瀑。
“唉,其實‘天泓’也沒什麼特別的,不就是個瀑布罷了,嘉若你要是一定想看,呆會兒我總是想個辦法帶你去看看好了!”喬西雲不忍心讓她失望,琢磨着偷偷把她帶去看看。
“好啊!”林嘉若的臉上重又露出笑容。
林凡深望了喬西雲一眼,喬西雲對着他的目光倒有些不自起來,從他手中牽過小真,捏着他的蘋果小臉說:“小真,糖好不好吃?屋子裡還有好多,我帶你去吃好不好?”
“好!”小真嘴巴里塞的是糖,小手裡攥的也是糖,此刻一聽說屋裡還有更多,便一心想去屋裡那糖的世界。小孩子的眼中那些瀑布流水都是稀鬆平常之物,只有甜蜜蜜的糖果纔是真正讓人快樂的好東西。
林嘉若與小真在水邊一路玩鬧着,不知不覺與林凡和喬西雲已拉開了一段距離,林凡走在喬西雲身邊忽然低笑着說:“爲博紅顏一笑,喬家的規距都不在你眼裡了?”
喬西雲先是臉上一紅,隨即也笑着說:“我是爲博知已展顏,而愛屋及烏啊!她不開心,你的臉色不是更難看嗎?”
“你!”林凡被反將一軍,徵徵地說不出話來,半晌終於開懷笑道:“你這傢伙,腦子轉的倒是快!”
“不過,”林凡忽然斂起笑容淡淡道:“你說的倒也沒錯,她若不開心,我會比她更難受。在我心裡,她比什麼都重要。”
喬西雲的眼神一變,望着林凡淡然卻認真的臉,幾欲張口,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良久,喬西雲哈哈笑道:“凡子!我要傷心了!在我心裡你可是最重要的,我在你心裡卻排不上位嗎?”他伸手攬住林凡的肩,一如當年在大榕樹鞦韆下他倆從樹端跌落後一樣。
林凡望着他清澈的眼眸,心中一暖,也伸手搭上了喬西雲的肩頭說:“你也是排在第一位的,不過是另起一行!”
“哈哈!你這滑頭!”
林嘉若和小真兩個玩的一身是水,卻不知因爲她那兩個好朋友之間進行着微妙的對話。她興沖沖地跑到他們兩個身邊說:“這水是甜的!是甜的哦!我和小真都嚐了!”
喬林二人望着她和小真兩個水淋淋的樣子皆是無奈一笑,她的心性一如孩童般純真頑皮,這是共知。
“對了,小楠她們怎麼還沒來?”林嘉若接過林凡遞來的帕子先幫小真擦過臉,自己也抹了抹額上的水珠。
“小楠?她當然不會來。”喬西雲答道。
“小楠不來?爲什麼?”林嘉若還一心以爲一會就可以見到小楠和小婉了。
“這是規距啊!丁家的人除了丁慶一,別人今天晚上怎麼可能跑到喬家來!”
“規距?”林嘉若嘟着嘴說:“雲隱的規距還真是怪呢!”
三人說話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西院中,喬西雲指着水雲之間的一排屋子說:“這裡是我住的院子,時候還早,大家先到裡面歇會吧!”
聽說是喬西雲住的地方,林嘉若立馬來了精神,她順着曲橋快步走到屋前,卻看見一個穿着紅衣的少女坐在廊子下低頭望着廊前的一泓清泉發着呆。她遲疑着收住腳步回首向喬西雲望去。
喬西雲和林凡也已看見了那紅衣少女,喬西雲有些驚奇地輕呼道:“南月!”
紅衣少女聽見喬西雲的聲音擡起頭來,滿是憂傷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地笑意,也輕聲叫道:“三哥!”
喬西雲快步走到她跟前說:“南月,你的病還沒好,怎麼到能到處亂走呢?”
紅衣少女病懨懨地倒在他懷中,嗔聲道:“大家都不讓我去北院,可是我好想看看新娘子呢!”
林嘉若凝神望着這紅衣少女,不知爲什麼,她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她。此刻紅衣少女倚在喬西雲懷中眼神向她掃了過來,剎那間,神情竟如同見了鬼怪般的恐慌,她緊揪着喬西雲的手指微微顫抖着,另一隻手則緊緊捂住了嘴巴,彷彿怕自己下一秒就會驚叫出來似的。
喬西雲感覺到了妹妹的顫抖,只當是她身子不好常年深居閨中,乍見了外人心中害怕,便安慰她說:“南月別怕,他們都是哥哥的好朋友,是林家的少爺和小姐。凡子,嘉若這是我小妹南月,她自幼體弱,少見外人,你們別見怪啊!”
林嘉若溫和地衝喬南月一笑,心想可能是因爲這少女和喬西雲長相頗爲相像吧,所以她纔會有似曾相識的錯覺。
林凡卻敏銳地感覺到了喬家小姐的異常,她望向嘉若的眼神中的那份恐懼,絕不僅是初見生人時的感覺。一時之間他也想不透其中原由,但總覺得其中透中古怪。下意識地,他將林嘉若擋在喬南月的視線之外,彬彬有禮的打完招呼後就帶着她和小真先進了內室。
喬南月望着林嘉若轉入內室的背影,驚懼的眼神漸漸變得疑惑起來,她竟然不認得她了?難道她是故意裝作不認得她?
“南月,你還好嗎?”喬西雲看着妹妹蒼白的臉色,擔心地問道。
喬南月無力地將頭靠在他肩頭說:“三哥,我好累,你先送我回去好嗎?”
“好!”喬西雲扶着她踏上曲橋向南院走去。
姚景明正和十六門中陽德門的門主一同向喬家招待貴賓的落華院走去,遠遠地看見喬西雲扶了一個紅衣少女穿過落華院向南院走去,少女偎在喬西雲懷中,臉正對着姚景明的方向。姚景明不經意間看了她一眼,竟是大驚,這紅衣少女正是當日在桃花塢後崖邊將林嘉若推落的人!
“鍾伯,那紅衣女子是喬家的人嗎?”他向陽德門的鐘門主問道。
“那好像是喬家的四小姐,聽說身休不好,常年閉門不出。”鍾門主恭聲答道。
姚景明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眉頭緊鎖了起來,喬家的四小姐爲什麼會深夜跑到那麼遠的斷崖邊獨自哭泣?還對素不相識的人痛下毒手,喬家人的性情果然難以捉摸。姚景明轉念一想,要是她碰到了嘉若,發現她還活着會不會再次對她不利呢?嘉若很可能已經記不清當時的情況,對她不會有半點防備。想到這裡,他心中焦急起來,當下加快腳步向院內走去,希望早點和林嘉若碰面。
“景明!”
有人叫他的名子,回首望去,原來是丁慶一。按雲隱的風俗,他送丁小汐從孃家到婆家,今晚他更要住在這裡,以示孃家對新娘子的惜護之情。他正要往落華院走去,碰巧就看見了走在前面的姚景明。
“慶一!正想到院裡去找你們呢!”姚景明看見丁慶一心中不由一鬆,“有沒有看見嘉若和林凡?”
丁慶一搖頭道:“沒看見他們,我還以爲你會和他們一起過來。”
姚景明皺了皺眉說:“那我們快進去吧,也許他們已經先到了。”
林凡和林嘉若並未在喬西雲的西院耽擱太久,他們很快就被人引到喜宴所在的落華院。林嘉若眼尖,在院門口看見姚丁二人並肩而來,大呼道:“表哥!慶一哥!”
姚景明望見她燦若春花的笑靨心纔算是放了下來,他暗下決心,今晚絕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他總覺得那紅衣少女若是見到嘉若定會對她不利。
落華院裡貴賓如雲,喬家與另三家僵持了數十年的局面終於因爲一樁聯姻而打破。喬家不但向丁家提了親,對姚家和林家也是放低了姿態,十多年的堅冰終於開始融解,姚林兩家本都是由姚婆婆說了算,她把四家的之間的關係一權衡,便對喬家伸出的橄欖枝欣然接納,雖然這接納很可能只是表面上的,但總算是讓孤立許久的喬家有了面子。
林嘉若高高興興地坐在姚景明,丁慶一和林凡身邊,心中好不得意,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伯大叔們一個個都恭恭敬敬地走到他們身邊向他們行禮請安。她也知道他們雖是小輩,在雲隱中的身份卻是很高,但見到眼前這架勢才真正明白在雲隱這些世子們的身份有多尊貴。
十六門的門主們也都在暗暗打量着座上這笑嘻嘻的小姑娘,這姑娘就是林家唯一的血脈啊!雖然林家的青雲史是林凡,但大家都知道將來會繼承秋瞑君位子的卻是眼前這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姚婆婆這些年的苦心安排,十六門的人難道會不清楚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就在光線漸泯的最後一瞬,落華院裡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紅燈籠同時亮了起來,燈影映在水色中,彷彿流水裡也在流淌着紅紅的喜慶。
林嘉若抱着小真坐在幾個男孩子中間,無聊的緊,小楠和小婉都不在,也沒人聊天。她悶悶地喝着水,心裡尋思着找個機會溜出去找喬西雲,讓他帶自己去看看‘天泓’。正在想着,眼睛就瞄見了喬西雲的身影,他正從一個側門走了進來。看看姚景明,丁慶一還有林凡都正和十六門的門主們交談甚歡,也沒人注意自己,把小真往林凡懷裡一塞,藉口要去姚婆婆那邊,她便偷偷溜開了。
喬西雲正要去幫忙應酬客人,冷不丁被人一把拽進了暗影中,正要奇怪一回頭卻看見林嘉若笑咪咪的臉。
“西雲兄,你沒忘了先前對我的允諾吧?”
“豈敢,豈敢!跟我來吧!”喬西雲帶着林嘉若避開衆人,悄悄從測門離開了大廳。
出了廳,林嘉若才發現,在蜿蜒在水流之上,那些連結着院落與院落之間的石路,在夜色下竟然發出瑩瑩亮光,不禁大奇,便向喬西雲問道:“這些路爲什麼會發出光啊?”
“這些路都是由很特別的瑩石鋪成,不然晚上天暗了,看不見路,莊裡的人豈不是很容易就掉水裡去了。”
“也對啊!不過這石頭白天看來普通,晚上映着月光看起來倒是相當雅緻美麗呢!”林嘉若覺得新奇,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瑩亮的石頭。
“傻瓜,這些只是普通的瑩石,呆會到了‘天泓’下面,你纔會看到真正堪稱美麗的瑩石。”喬西雲伸手將她拉起,往那巨大瀑布的所在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林嘉若跟在他身後只覺得頭已經有些暈了,兩人終於在一扇普通的木門前停了下來。喬西雲一揮手,木門便開了,林嘉若正要伸腳跨進去,卻被喬西雲一把拉住,“小心!”喬西雲將已經半個身子探出去的她拉了回來,林嘉若正要發問,卻只覺眼前被一片光亮晃過,定晴看去,原來木門後面竟然是一片晶瑩的湖水。
“好險!”她吐了吐舌頭,要不是喬西雲拉的快,此刻她已經掉進湖裡冬泳了。
喬西雲將她拉在身後,伸手向湖水中一指,隨着他手指的方向,湖水中緩緩升起一塊塊白色的石頭,從木門邊一直綿延到彼岸。林嘉若不由想到了月波樓前的大青石,與這裡的白石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跟在喬西雲身後,踏着白石,很快便到了彼岸。喬西雲也不回頭,只將手輕輕向後一揮,那些白色的石頭便又沉入了湖底。再向前走去,卻是一堵石牆。這牆看起來又高又厚,林嘉若正在想要如何過得這牆,喬西雲卻將她拉到身邊低聲說:“把眼睛閉起來!”她雖奇怪,卻乖乖把眼睛閉了起來。只覺得喬西雲牽了她的手向前一衝,身子彷彿穿過了一道冷冷的水簾一般。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激靈,再睜睛時,人已穿過了那道厚厚的石牆。
耳邊響起了巨大的水聲,林嘉若知道那瀑布應該就在不遠處了。她不敢自己亂走,緊緊揪着喬西雲的衣袖不放,眼睛卻已經開始四處觀望了起來。光線雖暗,但隱約間還是能看出這圍牆後的地方種滿了各種香草名卉,溼潤的空氣夾雜着各種花香撲面而來,讓她心神爲之一蕩。
喬西雲帶她走到一片花叢中的小亭子裡,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了兩件披風,一件披在自己身上,還有一件扔給了她。
“這是什麼?”林嘉若摸着軟軟滑滑的披風問道,這披風的材料有些特別,倒像是防水布。
“一會到了瀑布下面你若不想變成落湯雞,就乖乖把披風給我披上。現在可是冬天,不是玩水的時候。”喬西雲從她手中拿過披風幫她罩在外衣上,還細心地爲她繫好了帶子。
出了亭子,轟轟的水聲更響了,林嘉若心中覺得興奮,到底這‘天泓’有什麼特別的,喬家要搞的這麼神秘?遠遠的,發現前面有片極亮的藍光,從下向上映着,將原本漆黑的夜空也映的藍瑩瑩的。
“喬西雲,前面那藍光是什麼?”她搖着喬西雲的胳膊問道。
喬西雲卻笑而不答,只說:“一會近看了再告訴你!”
走着走着,只覺得天空中不斷有水珠落下,如同下雨一般。林嘉若伸手接了幾滴放入口中,輕嘆道:“好清甜的水啊!”
喬西雲忽然拉住她說:“到了!”
月華下,巨大的瀑布如水銀般從崖頂奔瀉而下,落入深潭中發出怒吼般的轟鳴聲。瀑布的上半部被月光映成了極美極柔和的銀色,下半部卻被那地面的藍光映的幽藍幽藍,更多了一些妖媚的氣息。走近了,林嘉若才發現,在瀑布落入的深潭中布着七顆極亮極藍的寶石。每一顆石頭都足有磨盤大小,其中排在第五顆的寶石光芒最爲璀璨,那湛藍湛藍的光芒,像一隻盛了千言萬語的眼睛,盈盈幽幽地注視着你,讓你的心神似乎全都被吸進去了一般。
喬西雲望着林嘉若已經迷醉的臉,貼近她耳邊說:“這七顆纔是最美麗的瑩石,由其是那第五顆,更是這上所有瑩石中獨一無二的瑩石之王。”
林嘉若注視中散佈在潭中的七顆寶石,忽然心頭一動,她向喬西雲問道:“這七顆石的位置可是按北斗七星佈下的?”
喬西雲笑答道:“正是,最亮的那顆是玉衡,光芒最暗的那顆是天權。”
林嘉若定睛望去,果然從鬥口的天樞開始,天璇,天璣,天權,到斗柄的玉衡,開陽,搖光,七顆寶石連明暗的程度都和真正的北斗七星一模一樣。林嘉若驚歎地着望着瀑布下的七顆明星,心醉神迷。
“還有讓你更想不到的呢,這七顆寶石會隨着天上北半七星的移動而變換位置。斗柄東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喬西雲擡頭望向夜空,潭中的七星太亮,竟然掩去了天上真正七星的光芒。
“真的好神奇啊!”林嘉若嘆道:“怪不得這裡是喬家的禁地,原是藏瞭如此寶貝!”
兩人站在潭邊對着一泓碧水中的寶石星星,竟是看的癡了。卻沒發現一抹紅色的身影一直跟隨在他們身後。
“三哥!”喬南月走到喬西雲身邊輕聲喚道。
喬西雲回過神來一看是她不由驚道:“南月!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說着向她身後望去,見並無別人纔算是放下心來,他私帶林嘉若入了禁地,如被父親知道可就麻煩了。
“三哥,爹爹正在到處找你呢!我見你帶了...林家的姐姐往這裡來,便先來叫你了!”
“好南月,謝謝你了!一會可別和爹爹說我來了這裡。我這就去找他!”喬西雲見喬南月未着披風,頭髮已被瀑布飛漸的水珠打的半溼忙將身上的披風解下爲她披上。
“嘉若,我們快走吧!前面可能已經發現我們倆個不見了。”喬西雲拉起林嘉若便向外走去。
林嘉若念念不捨地望着飛瀑下的寶石七星,只盼可以再多看兩眼。
“三哥,你先快點去找爹爹吧!林姐姐就交給我好了,我保證一會把她安安全全地送回落華院!”喬南月擋在林嘉若面前對喬西雲說道。
喬西雲略一遲疑,望着喬南月單薄的身形說:“你...身子行嗎?”
“放心吧,我已經好多了。我既能追你們而來,就能把她給帶出去。哥,你快去吧,去晚了說不定爹就真發現了!”喬南月推着喬西雲向前走。
喬西雲伸頭對林嘉若說:“嘉若,你跟着南月,可千萬別走丟了啊!”
林嘉若笑着衝他點點頭,讓他放心。
喬西雲已經走遠了,喬南月走到林嘉若身邊笑着說:“林姐姐,我家的北斗七星美吧?”
“恩,好美!”林嘉若由衷地讚歎道。
“呵呵,要我說,這些星星寶石再美都抵不讓姐姐你美呢!”喬南月的目光在林嘉若臉上流動,“我三哥剛纔哪裡是在看星,分明就在看人。”
林嘉若沒想到她突然會說出這番話來,心中有些不自在,強笑着說:“哪裡的話,他是看在林凡的面上才帶我來的,他們兩個是好朋友。”
“是嗎?我看未必。”喬南月笑靨如花,走到林嘉若身邊忽然沉聲說:“林姐姐,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記得你?”林嘉若迷惑地搖了搖頭說:“我們從未見過,我怎會記得你?”
“你還真是會裝啊!”喬南月冷笑道,“你不記得曾在斷崖邊安慰過傷心哭泣的我?”
“你是....”林嘉若忽然想起幾個月前在桃花塢的那個夜晚,那個她記憶最爲模糊的夜晚。對,當時她是尋着哭聲上的斷崖,碰到一個傷心哭泣的少女,還對她好言相慰,結果那少女卻莫名其妙地將她給推下了山崖,那少女的樣子她一直記不清楚,現在想來似乎也是穿着紅衣服,“難道真的是你?”林嘉若驚地向的退了兩步,望着喬南月難辨陰晴的眼神,她倒抽了口涼氣。
“對啊,就是我!你還真是命大,跌下山崖都沒死,看來是那時那跟着你一同跳下去的人救了你啊!”喬南月話說的溫軟柔美,卻讓聽得人覺得涼氣颼颼。
“南月妹妹,那天的事也許都是一場誤會,我不會怨你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誤會?呵呵,是啊,一場誤會呢!”喬南月笑道:“可是林姐姐你還記得我那天是爲什麼哭的嗎?”
“你...”林嘉若腦子裡模糊的印象忽然有些清晰起來,“你好像是爲了心上人而哭泣呢!”
“是啊!我愛的人要娶別人,林姐姐你說我怎麼會不傷心,不難過呢?”喬南月眼中蒙上一層霧氣,淚珠兒似乎就快掉下來。
“南月妹妹,你...你別傷心,你還小着呢,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喜歡的人。”林嘉若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生怕自己說錯話招若到她,又像上次一樣飛來橫禍。
“唉,那也就罷了,我固然傷心,卻知道他是爲了家族而被迫聚她的。可是,今天我卻有了更傷心的事呢!”喬南月的淚珠滑過雪白的面頰,梨花帶雨的樣子楚楚可憐,“要知道,他們兩個都是我深愛着的人,我原以爲他們都只是愛着寵着我一個人的,現在他們一個要娶妻,另一個也愛上了別的女人!你說我的心是不是要多疼就有多疼?”
“他...們?”林嘉若簡直有些傻掉了,難道喬南月愛着兩個人?
“林姐姐,你說我若遇見了那個奪走我所愛的女人該如何?”喬南月幽幽說着向她走近。
“南月妹妹,你別難過,那女人一定比不上你的,你這麼美麗…”林嘉若腦子裡亂成一團,結結巴巴地說着。
“唉,”喬南月嘆了口氣說:“偏偏她就是比我還要美啊!”她說着伸手撫上了林嘉若的臉龐,柔聲說:“林姐姐,你爲什麼要長的這麼美?爲什麼要把我三哥給勾引走呢?”
林嘉若的臉色已經變了,她再遲鈍也已經有些明白過來,喬南月她心裡所戀着的正是自己的兩個親哥哥。要娶別的女人的就是今天喜宴的新郎喬北星,而愛上別的女人的就是喬西雲了!
“南...月,你聽我說!我和你三哥沒...沒什麼的!真的,我不會和你搶的!”巨大的恐懼揪住了林嘉若的心,她現在好希望林凡,姚景明,丁慶一隨便哪一個出現在她身邊,快快將她從這瘋狂的少女身邊救走。
“不和我搶?你已經搶走啦!”喬南月的語氣變的森然,“三哥看你的眼神,你還不懂嗎?他從來都沒有那樣看過我!”
“因爲你是他妹妹啊!他是愛你的,不過是另一種更深刻的愛啊!”林嘉若一步步向後退着,全沒發現自己已經走向了深潭的邊緣。
“林姐姐,你說如果說你死了,我三哥他是不是就會只愛我一個了?”喬南月的語氣聽來天真,卻讓人從心裡升起一股陰寒之氣。
“南月,你別...別這樣,你冷靜些...”林嘉若的身上全是冷汗,後悔剛纔因爲貪念美景而沒有跟着喬西雲一起離開。
“別怕啊林姐姐,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如果能死在這七星潭裡,一定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你看這寶石多美啊!”喬南月嬌笑着向她走了過來,紅色的衣袂映着寶石的藍光,詭異而妖冶。
“不...不要這樣啊... ”林嘉若向身後的碧潭望去,只覺得藍瑩瑩的湖水如同猛獸張開的大嘴,只等着一口將她吞下。
喬南月忽然揮動衣袖,銀玲般的笑聲灑落在夜空中:“林姐姐,這次我就送你一個最美麗的歸處吧!”
一陣疾風將林嘉若本已半懸在潭邊的身子猛地向深潭中推去。
林嘉若只覺得眼前一黑,暈眩中冰冷的潭水從四面八方向她涌了過來。不行,她不能死!她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她要救自己。掙扎中水流將她推向了七星中最亮的玉衡,她拼命遊動想抱住玉衡星,也許那樣便能借力浮出水面。終於,她抱住了晶藍透亮的玉衡星,模糊中,聽見潭岸邊有了許多的人聲,那些人都在叫着他的名子。
“嘉——若!”
“嘉——若!”
“嘉——若!”
“嘉——若!”
是林凡,表哥和慶一哥!最後一個聲音好像是喬西雲!浮沉中林嘉若努力分辨着岸上傳來的聲音。太好了,他們都來了,有救了!她正要鬆口氣,卻覺得身子猛地向下墜去,玉衡石下有一股強大的吸力在拉扯着她。她慌忙伸手想再次抓住石頭,可是那突如其來的吸力竟是越來越大,最終在她周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林凡救...”她的聲音連同她的人一起被吸進了深藍色的旋渦裡,絕望中她擡頭向上望了最後一眼,卻清清楚楚地看到有四個人影正從岸上躍入潭中。
“表哥....”無窮無盡的暈眩包圍了她,意識漸漸地模糊了,只有身體在不斷的下墜之中。
夜空中,北斗七星幽幽的閃爍着。
陰曆十月初二,小雪節氣,這本就是一個斗轉星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