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立帳中,怔了怔,剛好雲中軒掀開帳門走進來,見到她,有些驚訝:“蘇姑娘,怎麼今日起得這麼早?”
蘇挽雪見他一臉笑意,好象很高興似的,不由想起昨日的委屈,遂賭氣不理。
雲中軒見狀笑道:“怎麼了,難道又有誰得罪你了?”
蘇挽雪道:“雲大哥,難道你忘了咱們來此的目的了嗎?”
“當然沒有,但是此時情形,我們怎能脫身而去,況且,耶律圖身爲遼國太子,說不定,可以借他之力,總比我們漫無目地地尋找要好。”
蘇挽雪抿脣道:“可是耶律圖不知何時才歸,蕭紫衣又重傷在身,自顧不暇,哪裡有精神幫我們,雲大哥,武林大會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了,我看,我們還是儘早起程的好,再跟着他們,還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事情呢?”
雲中軒搖頭道:“你不明白,這件事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昨夜蕭姑娘找我,便是爲了此事。看樣子她對此事知之甚詳,可惜她傷勢復發,不能深談,否則,定能查出此事的來龍去脈。”
他微微一嘆:“蕭姑娘冰雪聰明,只可惜身體……”
蘇挽雪聽他言語之中滿含憐惜之情,不禁醋意大起,便出言譏諷道:“我明白了,自你見到蕭紫衣之後,根本就無心追查此事了,昨日她受了傷,你看了心疼了,所以就編出這些理由來替她開脫,是不是?”
雲中軒皺眉道:“蘇姑娘,你說什麼,若非因爲我們,她又怎麼會受傷?”
蘇挽雪見他一意維護蕭紫衣,心中更加惱怒,脫口而出道:“誰知道她安的什麼心,說不定她是故意設下陷阱好引我們上當,暗地裡不知道有什麼陰謀呢。”
雲中軒一滯,想到昨日由於自己的懷疑,惹得蕭紫衣說出那番話來,導致傷勢加重,心中本已過意不去,想不到今日蘇挽雪竟也是這麼說,心中不禁對蕭紫衣昨日的激憤又多了幾分理解,若是換了自己,被他人這般懷疑,只怕也會受不了吧。
他看着蘇挽雪,道:“紫衣公主先有贈天香丸之恩,後又有相助之情,你我二人就算不感激她,也不該如此詆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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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雖然說得誠懇,但蘇挽雪卻不知昨日所發生的事,只是見他竟然如此維護蕭紫衣,再想到初見面時,他那又是欣喜又是驚訝的表情,一直壓抑在心底的醋意便不可抑制地爆發開來,厲聲道:“你怎知我便是詆譭她了?你如此維護她,莫不是……她既然千般萬般好,你自去找她便是,何必……”
“蘇姑娘!”雲中軒面色大變:“請你自重!”
蘇挽雪一怔,自相識以來,雲中軒一直溫文爾雅,何嘗用這種語氣和她說過話,當下又是委屈,又是傷心,兩行淚珠奪眶而出,泣道:“我明日便回杭州,你就在這裡待個夠吧。”說着轉身奔出帳去了。
“蘇姑娘……”雲中軒追出帳外,卻意外地發現白無影站在一旁,手裡還拿着一個藥瓶,見到雲中軒,舉了舉手中的藥瓶,道:“師妹擔心蘇姑娘餘毒未清,特意要我拿這個來,現在看來是用不上了。”
雲中軒歉然道:“蘇姑娘一時情急失言,在下代她向白兄和公主道歉,希望白兄不要放在心上。”
白無影沉默片刻,方淡淡道:“杭州蘇家名滿天下,蘇成雄也算是個有氣魄、有見識的人,想不到他的女兒……”
他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雲中軒見一向老成持重、溫文爾雅的白無影居然會說出這番話來,可見心中着實惱了。
他嘆口氣,蘇挽雪出身名門,一向知書達理,此次會如此大失常態,他當然明白是爲着自己的緣故。只是……
他擡起頭,看着藍天白雲,微微苦笑了。
“依依。”
低吟微不可聞,很快便在風中飄散。
“耶律大哥要回來了,是真的麼?姐姐你沒騙我吧。”蕭芙蓉一雙大眼睛迫切地望着蕭紫衣,見她含笑點頭,立時雀躍道:“太好了,這麼說來,是找到靈狸了?”
蕭紫衣柔柔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太好了,姐姐你的病終於可以治好了!”
蕭芙蓉興奮至極,一迭聲地道:“我要告訴爹孃,我還要告訴太后,他們若是知道,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樣子呢。”
蕭紫衣寵溺地摸摸她的頭髮,道:“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這麼天真無憂。”
“我纔要羨慕姐姐你呢,你比我美,又比我聰明,如果我有你十分之一好,我就很滿足了。”
蕭紫衣搖搖頭,微笑道:“一個人如果能夠活得簡簡單單的,比什麼都強。芙蓉,我希望你能夠簡單地過完自己的一生,這樣也不失爲一種幸福。”
蕭芙蓉歪歪頭看着她:“姐姐,你說得好深奧哦,我都聽不懂。”
蕭紫衣一笑:“你不懂就算了。總之姐姐一定會竭盡全力讓你幸福的。”她幽幽低語道:“你幸福,我纔會沒有遺憾。”
蕭芙蓉卻沒有聽到她後面那句話,她的心思已經完全沉浸在喜悅之中了。
“回宮之後,我一定要讓太后在宮裡開一個盛大的宴會,慶祝姐姐從此脫離病痛之苦。大家一定開心死了。”
蕭紫衣見她一臉喜悅,不忍拂逆她,便笑道:“到時候再說吧。”
蕭芙蓉站起身來跑到帳門口,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道:“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去告訴大家。”一邊說,一邊掀開帳口,卻正見雲中軒站在門口,險些撞上,雲中軒後退一步,蕭芙蓉逕自一溜煙地跑開了。
蕭紫衣站起身來,笑道:“舍妹頑皮,雲公子不要介意。”
言語間淡淡的,似乎昨日的爭執並不存在,只是雲中軒卻仍舊聽出了其中的一絲疏離。
他自然也不便再說什麼,只道:“公主的身體可恢復了?”
蕭紫衣微微點頭:“沒什麼大礙,有勞雲公子掛心。”
說完這句話,兩人相對無言,氣氛一時顯得尷尬起來。
雲中軒輕咳一聲:“在下此次是來向公主辭行的。”
蕭紫衣似乎也不意外,只道:“我聽說雲公子此次前來關外,是爲了尋找一樣東西,不知道可曾找着?”
雲中軒心中一凜,看了蕭紫衣一眼,可是想到昨日的情形,終於沒有開口。
心中不住地苦笑,這個紫衣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話裡話外都顯示着對中原武林情勢瞭如指章,真是想叫人不多心都不行。
蕭紫衣一雙清澈的眼眸在雲中軒身上稍稍打了個轉,忽然輕笑道:“看來紫衣又說錯話了。”
這下,雲中軒就算再笨,也知道蕭紫衣是故意的了。
他想了想,知道瞞不過蕭紫衣,索性坦然道:“不錯,數年前武林盟主令牌不慎丟失,在下聽說不久前曾在塞外出現過,所以冒昧前來一試。”
蕭紫衣聽了不置可否,只道:“原來如此,說來也巧,紫衣以前也曾無意之中得了一樣東西,看着倒是象一塊令牌呢。”
雲中軒面色微變,以他的聰明,自然知道蕭紫衣此話的用意,當下急忙道:“不知公主可曾帶在身上?”
蕭紫衣思索片刻,笑道:“這個卻是不記得了,似乎是前幾日給芙蓉要去玩耍也說不定,那東西雖小,倒也精緻,芙蓉最是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雲中軒覺得自從到了塞外,自己似乎經常在嘆氣,而且次數還在不斷增加中。
“好吧,公主不如說說,要如何才肯讓芙蓉郡主割愛?”
蕭紫衣笑笑:“公子這話應當對芙蓉去說纔是,我這個妹妹性子有些古怪,我可做不得她的主。”
你做不得她的主還有誰能做得她的主?
雲中軒心中嘀咕着,可是此物實在重要,當下正色道:“棲雲山莊一個人情如何?”
“一個人情?”
“不錯,不論何時何地,不論何事,只要公主一封書信,棲雲山莊便竭盡全力爲公主做一件事情。
蕭紫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雲少主好大的手筆,不論何時何地,不論何事,只要我一封書信,便竭盡全力爲我做一件事情?”
“不錯,在下既然一言既出,便絕不反悔。”
“若是我讓你去殺沈際飛,你肯麼?”
雲中軒面色微變。
“若是我讓棲雲山莊做我遼國的臥底,與中原武林爲敵,雲少主也肯麼?”
雲中軒長吸一口氣:“在下相信公主不會。”
“你怎知道?”
蕭紫衣似有些不快道:“公子莫非小瞧紫衣?以爲憑紫衣之能,不能攪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
雲中軒這次終於苦笑出聲,道:“在下怎敢小瞧公主,只是在下卻知,公主若真有此心,只須手持武林盟主令牌,便可號令中原武林,何須棲雲山莊。”
蕭紫衣莞爾一笑:“原來公子是算準了紫衣不會行此事,看來公子這個人情也不如何啊,紫衣倒似乎吃虧了。”
雲中軒似乎除了苦笑再也拿不出別的表情了,心想原來蕭芙蓉的古靈精怪全都是跟你學的。
蕭紫衣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牌子,笑道:“我現在突然又記起來了,原來上次芙蓉管我要,我還沒來得及答應她呢。看來公子的運氣倒是不錯。”
雲中軒已經無暇去理會蕭紫衣的調侃,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面牌子上,只見那令牌黝黑黝黑的,似鐵非鐵,卻閃着一層烏蒙的光。
他急急伸手接過令牌,仔細打量,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果然是盟主令牌!”
“公主是從何處得到的?”
蕭紫衣微笑道:“公子已經得到令牌,難道還想知道這令牌的來歷?”
“不錯。”雲中軒面色肅然:“因爲持有這令牌的人與我有極大的干係,懇請公主告知。”
蕭紫衣搖搖頭:“這個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你也知道,似耶律太子這等身居高位之人,自然有無數的人想要討他的歡心,我只知道這東西是底下的人獻上來的,至於是怎麼來的,因爲輾轉多次,便連那獻上來的人也說不清楚啦。”
雲中軒失望地嘆了口氣。
他將令牌收好,誠誠懇懇地對蕭紫衣行了一禮道:“大恩不言謝,公主此情,在下記下了,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對公主有所助益。”
蕭紫衣笑容不改:“雲公子此行目的已然達到,不知準備什麼時候啓程回中原?”
雲中軒得蕭紫衣數次相助,對她着實感激,想到方纔在門口聽說耶律圖即將回來的消息,心下想着三顆天香丸缺了一顆,也不知會不會有什麼影響,不如等幾日,若是靈狸真如傳聞那般能治好蕭紫衣的病,卻也了卻自己一番心事。
當下笑道:“在下的任務已然完成,無事一身輕,實在很想在此多留幾日,領略一下這江南沒有的塞外風情。”
蕭紫衣卻道:“公子還是早日啓程吧,靈狸雖然找到,但紫衣是生是死,還未可知,若是耶律太子回來,見到公子在此,恐怕也是不能安心的。”
雲中軒一驚:“爲什麼?”
“莫非是因爲那顆天香丸?”
蕭紫衣搖頭道:“靈狸是千年靈物,它腹中的內丹雖可治病,但也並非人人可用,紫衣久病纏身,體質虛弱,能不能禁受得住還不知道呢。”
“那如何可知是否合用?”
“無法知曉,唯有聽天由命。”
雲中軒沉默良久,方道:“以白無影醫術之精,難道也沒有辦法?”
蕭紫衣輕嘆一聲:“白無影醫術再精,畢竟只是凡人,不能主宰生死,他已經盡力了,若非有他,紫衣焉能活到今日。”
雲中軒默然。
蕭紫衣卻又道:“生死由命,紫衣早已不去想它了,便算是僥倖活下來,不過多受病痛折磨,又如何呢。”
雲中軒方纔被她小小地嘲弄了一番,原本還認爲她刁鑽古怪,可是聽她話中卻是意興闌珊,想到她久受病痛折磨,心中不由大是憐惜。
“公主雖然看淡生死,難道卻沒想過關心你的人會因此而傷心難過嗎?”
蕭紫衣輕輕嘆道:“那只是暫時的罷了,當初若沒有我,他們又何嘗不會過得很好?或許,還會比現在更好,說起來,卻是我拖累了他們,有時候我忍不住想,也許我就這樣死去纔是最好的結局。”
雲中軒眉頭微皺:“公主正值青年年華,怎可輕易言死。”
蕭紫衣卻微微一笑,道:“雲公子你此刻因爲紫衣兩次相助,心中對我很是感激,所以纔會說這番話,但公子卻可曾想過,倘若紫衣活下來,身體康復了,對於中原武林,卻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雲中軒見蕭紫衣神情竟似十分認真,心中不禁大爲躊躇,以她自身才智、武功,再加上耶律圖的勢力、白無影等人相助,若要爲禍武林,的確是輕而易舉。若真到了那種境地,自己身爲中原武林正道,的確不能袖手旁觀。
蕭紫衣見他猶豫,輕嘆一聲道:“既然如此,倒不如紫衣從此死去的好,是麼?”
雲中軒聽她這一嘆,蕭索沉重,似乎了無生趣,不由想到當日帳中她昏倒時自己抱着她的情景,心中一熱,脫口道:“無論如何,在下絕不會怨恨公主,也絕不會對公主不利便是了。”
蕭紫衣動容道:“大丈夫一諾千金,公子許下如此承諾,可知後果如何?”
雲中軒點點頭:“在下既已說出口,自然不會後悔。”
蕭紫衣緩緩綻開一個笑容:“如此,紫衣先行謝過了。”
雲中軒見她嫣然一笑,似乎愁懷盡解,百媚俱生。心中暗歎一聲,也不知當喜當憂。
“臨別在際,紫衣無以相送,便以清音一曲,權作臨別之禮罷。”
說罷即走到琴臺前,右手輕拂,一串清音隨之流泄而出。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雲中軒看着她,此時帳外已是黃昏,夕陽斜照,映襯得她臉龐彷彿有一股流動的光彩,亮晶晶的,反耀在她的眼眸中,如秋水一般閃着光,清澈透明得不沾一點塵俗之氣。
雲中軒心裡猛然一震,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竟不知身在何處了。
(第一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