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業走進了電梯,向趙離昧點了點頭。電梯門緩緩閉上,將兩人的世界隔離開。
叮——
趙離昧沒有走回他的辦公室,他站在那裡看着電梯上的數字慢慢變幻。
一個穿着黑色唐裝,身子乾瘦的佝僂老頭站在了他的背後:“Boss,就這樣放他走了?”
趙離昧笑了笑,反問道:“不然呢?”
老頭說道:“陶業這個人很有心計,他的目的肯定不簡單。”
趙離昧臉上笑容不變:“有什麼關係嗎?”
“屬下擔心此人不好掌握。”老頭直言不諱,“這件事幹系重大,容不得半點閃失。是否需要屬下再去敲打一下他們,或者加派一些人手過去?”
趙離昧擺擺手:“叔叔,這點事情我還是能看出來的。我也知道你的擔心,但江城只能算個大一點的池子,如果親自出手,那些一直盯着我們的老東西們會不會以爲公司是想要把爪牙伸進國內?而且現在那幾個家族都盯上了江城——這些年公司已經吞得夠多了,如果還去盯着這塊肥肉,吃相也太難看了一點。
而且公司做大了,牽一髮就會動全身,一旦被那些老東西們察覺到,他們就一定會藉機出手,到時候我們面對的就不是一個聰明的陶業,而是一羣活成了精的老怪物。”
他走到了桌邊,將陶業用過的杯子扔進了垃圾桶,又去洗了洗手,拿出一個新的酒杯,倒滿了甘美的酒液:“而且只是出手的話還好,就怕他們察覺到了什麼,從出手變成了插手,到時候麻煩就更大了。”
老頭雙手恭敬地接過趙離昧爲他倒的酒,說道:“難道我們什麼事情都不用做?”
“當然要做。”趙離昧好笑道,“我剛纔已經做了第一步,接下來我們要做第二步。”
“第二步?”老頭覺得自己的智力有點跟不上,他又不好意思說我都還不知道你第一步做的是什麼呢你就跟我說第二步?
趙離昧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走到了落地窗前,說道:“在江城執行任務的小隊出賣了公司,背叛,則必要施以懲罰。而這件事我會交給陶業去做,您說他這麼聰明,會成功還是會失敗?”
老頭並不回答,陶業成功或者失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他成功,還是失敗。
老頭慢慢地說道:“我已經老了,能陪在你身邊一天是一天,你們年輕人有衝勁就好好幹,老頭子我在你背後默默支持就行了。”
“叔叔還沒有老,只是不習慣我們的處事方法而已。”趙離昧回頭笑着說道。
“你小子——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老頭笑罵道,過了一會又嘆了口氣,“當年我跟你老子去打天下的時候,都是真刀真槍地幹,哪裡有這些彎彎道道的東西,誰多捅一刀,誰就賺,最後誰站着,就算他滿頭滿臉的血,也是贏。”
“這和求生是不一樣的。”趙離昧耐心地解釋道,“公司想要發展,每向上一步都要踩在別人的身體上,但是誰又願意被人踩而不是踩人呢?但向上的位子只有一個,這些世家不見兔子不撒鷹,現在衝得太猛就會成爲先鋒軍甚至炮灰,對於失敗者,他們不會吝惜一點廉價的同情,但不會因爲從你這裡得到了一點消息而爲你買單。
退一步,從這個圈-子裡脫身出來,等他們迫不及待地撲上去的時候,也就是我們收割的時候!”
趙離昧聲音嘶啞如同鋸木,但老人卻聽得津津有味,他不是一個聰明人,但過了這麼多年,跟這趙離昧父親一起打天下的人都死了,只有自己卻還好好地活着,在公司裡他地位超然,連趙離昧見到自己都要恭敬地叫一聲“叔叔”。
他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也非常慶幸自己不是一個聰明人。
同時他也看不起那些“聰明人”,因爲過去他們沒有趙離昧的爹聰明,現在他們沒有趙離昧聰明,他們的結局他看了很多——註定會變成一個失敗的聰明人,或者死聰明人。
最後老頭悄悄離開,留下趙離昧一人望着這座東方明珠一般的城市,趙離昧將酒杯舉在面前輕輕碰了碰落地窗的玻璃,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現在還不是捕食的時候,所以他還能悠閒地喝酒。
“曹孟德,到死都沒能稱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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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業走出電梯,坐進了野獸停在樓下的車,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竟然已經溼透,他擡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長長呼出一口氣,纔將自己的心跳平復下來。
野獸直愣愣地看着陶業:“趙離昧空調開得很大嗎?”
“不大。”
“那你咋這麼熱。”
我不是熱,是緊張。陶業很想這麼說,但覺得實在太丟人了怎麼都開不了口——就算對象是他二哥。
江城四公子之一,教父陶凌江的兒子,被一個人以氣勢壓得汗出如漿,這種事情說出去誰會信?信不信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這些人把面子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誰會主動把自己的醜事爆出來?
而且這種事情一說出來大家就算不信,也是把它當成笑話來看的,不僅這事會成爲笑話,陶業也會成爲笑話。
他們會說陶公子胸懷寬廣,行事坦蕩,爲人敞亮,說不定還會有人拿着珍藏多年的好酒過來跟他乾一杯,就是不說你他媽是不是缺心眼啊這種事情都拿出來講。
但結果是一樣的,那就是陶業會從四公子的“寶座”上掉下來,然後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阿貓阿狗坐上這個位子,而陶業會坐實酒醉鬼或者花美男的外號。
陶業不在乎自己是江城四公子還是酒醉鬼花美男,他喜歡把自己裝扮成傻逼,所以大家都知道他不是。
野獸見陶業不說話,也明白恐怕是在這棟大樓上遇上了些事,但究竟是誰能如此壓制陶業?
就他印象中的陶業,一直戴着一個面具,其心計和氣度絲毫不下於其父陶凌江,他認爲在整個江城,能夠和陶業相提並論的高門子弟不超過一個巴掌的數。
陶業表現得很不要臉,但野獸不會真地讓他丟臉,所以野獸不說話。
黎城比江城要小,但它的底蘊卻遠比在華夏改革開放政策下拔地而起的江城要深厚得多。這個城市的大腕,放在整個華夏都是說得上話的人物。
野獸不知道陶業來黎城的目的,他也習慣了不去追問。
但他明白,陶業這次恐怕是遇上了一個真正的大人物。
陶業也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
白雲蒼狗的“Boss”,對他們來說,他是個只會在故事中出現的人物。
野獸看着陶業的嘴脣微動,卻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小業,上車就看你魂不守舍的,在嘀咕什麼呢?”
陶業動了動自己的背後,那裡汗水濡溼,非常不舒服。
他用沙啞的聲音回答道:“江城,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