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馨看着年邁的父親, 像是遭受了一場浩劫,氣若游絲。
壁爐裡星星點點的灰燼,伴着若隱若現的青煙更顯蕭瑟。她輕輕關上書房的門, 退了出去。只是手上多了一樣東西, 她知道該找誰去算帳!
藍馨第二次來這家酒店, 她的腳步不由得加快。在按響門鈴的那一刻, 她便有了衝進去的衝動。
門還未完全打開, 她一腳便踢向裡面的人。黑鱗似乎早有準備有人會來襲擊,向後側身躲過了飛來的一腳。
“沒想到第一個找來的會是你,小藍馨。”他以爲會是愛錢如命的紅倚, 先來扇他兩個大耳光,解解氣。
藍馨一個箭步踢向他的肋腹, 又被他雙手搪開。她的攻擊, 他的躲閃, 使室內的傢俱擺設遭了殃,檯燈、花瓶滿地的玻璃渣子。
“小藍馨你再不住手, 我要還手了。”黑鱗將胳膊上飛濺的玻璃碎片拔了下來,帶着血跡扔到地上。
“求之不得!”藍馨跳過去,肘襲他的太陽穴。
黑鱗抓住她的肘部向上托起,又向後一扳,將她制服。“你的功夫可是我教的。”
藍馨眼中噴着憤怒的火焰, 恨不得活活燒死他。“有本事你殺了我啊!”
“我知道藍殿的事讓你生氣, 這只是一時的。以後, 你會感謝我的。”他以解救者的姿態, 解釋着日後的坦途。
“誰會在意你對藍殿怎麼樣, 對付一個老人算什麼能耐!”藍馨無法忍受,爸爸蕭瑟淒涼的晩景, 還要被人欺凌。
她轉個身,抽出靴子裡的虎牙刃,刺向他。
“小藍馨醒醒吧,三叔收養我們是在利用我們。”黑鱗握住她的手,將刺過來的虎牙刃釘在牆上,對執迷不悟的她,感到可悲又可氣。
就在他們兩人纏鬥中,藍馨正要開口大罵時。十幾個人一窩蜂闖進來,手裡還拿着傢伙,不由分說朝他們砍來。
來者不善,黑鱗放開藍馨。他們立即背對着背,呈防禦進攻姿勢。
由於對方人數衆多,藍馨與黑鱗在打鬥中被隔開,分別被團團圍住。
藍馨的處境更加的糟糕,她的武器被釘在對面牆上,只能赤手空拳與對方抗衡。
此時的她特別的生氣,只不過氣的理由有些跑偏。
她怪信,平時只教了她逃跑的技能,硬碰硬的對打,顯然不是她長項!面對頗具實力的彪形大漢,她只能左右躲閃。
以黑鱗的身手還能應付這羣人,只是無法分身去幫藍馨。眼看着她被逼到死角,只能乾着急。“小藍馨,你怎麼樣?”
藍馨的手臂被砍傷,無力揮拳。無意中摸到牆上插座上的充電器。情急生智,被她當起了護身符。“還不算太遭。”
只見不起眼的充電器,在她手中如同一條游龍,上下翻飛,收放自如,襲擊着包圍她衆人的眼睛、鼻子。
幸好她小時候貪玩,跟着德叔學了幾天的九節鞭,現在派上了用場。
黑鱗和藍馨邊打邊退,跑到走廊拿起滅火器,將剩下追趕不多的幾人,噴成白色怪物。他們在一片粉塵中趁亂逃出酒店。
“是三叔做的。”黑鱗肯定地,下着此次被襲擊的結論。
藍馨本就沒熄的火,聽他不負責的說辭,更是火冒三丈。“你胡說!”
“你還認不清事實嗎?我們都是他的棋子!”他執念藍馨被洗腦,中毒太深。
藍馨指着他的鼻子大罵。“這句話誰都可以說,唯獨你不配。在我和紅倚剛接手紅殿和藍殿時,經歷的種種不公平待遇、所有人的不信任、流言蜚語滿天飛時,你在哪?你逃了、跑了,你連個被利用的棋子都不配!”
黑鱗想起當年的情況,情緒幾近失控。“你知道,我當時頂着多大的壓力嗎?有多少不能言說的苦衷!”
“我們哪一個不是倍受爭議,走過來的?你一走了之,倒是輕鬆快活當起了律師。你知道爸爸和紅倚,爲你承擔多少額外的壓力嗎?”
那年鼎盛總部時常籠罩着,被改朝換代的危機,仍讓她歷歷在目。
他怨恨被人錯改了命運。“這都是三叔的錯,是他的野心讓我們來到鼎盛。”
“如果沒有爸爸,你當初就是個要飯的小乞丐,現在還止不定會變成什麼鬼樣子!董事會上的指責沒錯,你就是忘恩負義,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寧願當乞丐,也比在鼎盛當黑蛇忠的傀儡來得舒坦。”他完全忘記了當年的窘迫,自持骨氣地說着。
“傀儡!自從你消失以後,每次聚餐都有你的碗筷。現在鼎盛會議室裡,都有你黑鱗的座位,連黑蛇忠都要站着說話。”
“在老宅,離爸爸住處最近的空地,是專門留給你的。如果這也算是傀儡,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搶着去當。”藍馨想砸開他的腦袋,怎麼能說出這麼沒人味兒的話來。
“你走了這幾年,爲什麼沒被抓回來?那是因爲爸爸希望你自己能回來,將鼎盛交給你。”藍馨掏出從壁爐裡,被燒了大半的封皮。
褐色燙金錦緞面封皮,他知道這是鼎盛的任命書。
當年他在接管黑殿倍受矚目,尊享榮耀時,從三叔手中懷着萬分激動接過的是,沉甸甸的責任。
他那時在心裡默默發誓,絕不辜負這份信任。此刻他又一次面對,委與重任的任命書,卻心虛的怎麼也伸不出手來承接它。
藍馨扔到他懷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殘破不堪的任命書,似乎還有着滾燙的溫度,炙烤着他面目全非,灼燒着他勢必要將鼎盛摧毀的野心。
他隱約看到熱浪中,當年那個衣服破爛的自己,死盯着他看。
被遺忘的良知、道德、背叛穿心而過。他雙膝跪倒在地,無地自容地捧着被他褻瀆的信任,羞愧的掩面而泣。
他幡然悔悟,正視自己以正義之名,實施一已之私。
狹隘和自卑催生了復仇,自己與黑蛇忠又有什麼區別?三叔說的對,他對事情一知半解,當年是怯懦不敢面對,現在是剛愎自用,失去了探尋真相的耐心。
藍馨回到公寓,一室的安靜,凸顯着她手臂尖銳的痛。她找出藥箱,消毒水像鹽一樣撒在傷口上,讓她忍不住呲牙咧嘴。
該死的電話又來湊熱鬧,藍馨看也沒看,便將對方充當着出氣筒。“喂?”
信在電話裡,都能感受到她的火氣。“馨,你怎麼了?”
“沒怎麼,我好的不能再好了。”藍馨深呼吸,壓着噌噌往上竄的火。
“我...還要再耽擱兩天,小爭需要留院觀察。”他多想在她身邊,無奈被一雙稚嫩的小手,牽絆的不能隨心所欲。
“你不用急着回來,我這個保護人可是很通情理的。你安心照顧你老婆孩子吧。”藍馨不帶任何感情,從嘴裡冒出一個個的方塊字。
“馨...”
那頭還沒說完,藍馨便掛斷了電話。
她踹翻茶几,上面的消毒水灑了一灘,映照出她明明很受傷,卻死不承認的臉。
泡麪,還是泡麪,藍馨吃到想吐!
她按着發疼的頭,恨恨地看向冰箱,那裡有牛奶還有信做好的飯菜。
只要微波一下就OK。她偏不打開冰箱,更不動一口,餓死也不吃混蛋信的東西。再加一條,花心混蛋信!
手機愉快地歡唱着,藍馨納悶兒,爲什麼這該死的電話總是要配合她,爛到不能再爛的心情!
“小藍馨,你是對的,那夥人是黑蛇忠的岳父派來的。”
“恭喜你,又有官司可打了!”
“我要走了,下午的飛機。”
這則通話簡短的不能再簡短,至使藍馨良久對着手機愣神兒,不免懷疑起這是黑鱗打來的嗎?
——
偌大的飛機場,永遠都是形色匆忙的人羣。
只有他孤身一人,來時野心勃勃,走時羞愧難當。多年前他偏執地認定失去了權利,如今他才醒悟,卻爲時已晚。
當年他決絕離開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彌足珍貴的愛情、友情還有親情。這不可逆的效應,讓他形單影隻,也是自作自受的惡果。
“喂,你自怨自憐的嘴臉,真讓人噁心。”
黑鱗轉過身,一襲耀眼的紅,晃花了他的眼。“你,你們...”
紅倚站在離他幾步遠的距離,旁邊是禮和藍馨。
“聽小豆丁說你要走了,怎麼着也得讓我臨門一腳,你才能滾!”紅倚環着胸,鮮紅的指甲有序地敲擊着手臂。
黑鱗心頭一暖,溼了眼眶,露出滿是愧疚的淺笑,“我欠你們的太多,一腳可還不完。”
“那還用說,好好活着還我們的債。”紅倚十足放高利貸的地主婆娘嘴臉。
另類的送行,感動着黑鱗。他看向禮,誠摯友好地說,“祝你們幸福。”
禮依舊面無表情,惜字如金,只是點點頭接受他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