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市公安技術偵查信息中心。
這兒是一幢連體樓,九層,具體隸屬於那個單位,很多行內人也搞不清楚,因爲需要信息銜接的緣故,網絡偵查、經濟偵查、技術培訓丨等等,都需要初始的信息,於是這個當年建制規格並不高的市局下屬單位,作爲近年技術改革的重點投資屢屢排在全省各項目之首,很多人以爲它是省廳直屬的單位。
進大院,過門崗,六個門廳,他找了好久才找到應該進去的入口,電子登記、感應號牌、在遍是電子儀器的地方,讓來者能感受到現代科技的氣息,出電梯時他看了手裡的pda一眼,上面是李玫的照片以及簡歷。
李玫,女,歲,信息工程學院畢業,雙學士學歷,曾經在全省技偵技術改革中,以一項信息檢索、分類軟件設計的榮獲省廳個人三等功,授技術類二級警督銜。現任該信息中心資源部高級分析員,比照正科級待遇。
這是一個相當完美的簡歷,如果同樣的簡歷放在其他男性身上,估計要成了史清淮心裡的不二人選了,可偏偏是一位女人,還是體重嚴重超標,根本不適合外勤工作的那種,如果不是處處碰壁,史清淮恐怕都不準備來試探一下招驀的可能。
或許,根本沒有可能,他只是抱着萬一之想而已。
找到了信息中心負責的同志,他沒有說明來意,只是以省廳的名義,要會見一下李玫,中心方面的領導以爲又是於部調查,不敢怠慢,直把史清淮介紹到工作部門,然後叫人通知不知道在哪兒忙碌的李玫。
這個環境很好,史清淮坐在李玫的辦公室,就是一個簡練的玻璃隔門,整個大廳是透明的,隔斷後坐着整個那些幕後工作的警員,能聽到的只有劈里叭拉敲鍵盤的聲音,能看到只有半個腦袋,不過都很年輕,從隔斷的小桌面偶而擺着相框、擺着綠色小植物、甚至還有寵物照片的東西上就可以看出來,這是個集體都很年輕的隊伍,一下人暮氣沉沉的省廳來到這裡,讓史清淮也感覺到了那麼點小清新。
信息中心的領導被他支走了,他坐着李玫的椅子,感覺了下,果真是特製的,好寬的椅面,一想到一個比自己重幾十公斤的女人天天在這裡發號施令,他實在描驀不出,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
是個什麼樣的人?
等待的時間,史清淮的老毛病犯了,開始揣摩了,辦公桌夠大,電腦佔了一部分,右手隨手就是個卡通的杯子,杯子旁邊還有點零食,沙琪瑪,甜食,容易致胖的那種。他注意到了筆記本電腦上貼了幾張花花綠綠的貼紙,都是帥哥的照片,肯定不是他男朋友。
側頭時,又看到了一件大花色的外套,火紅色的呢帽。對於這些在後臺的部門,警容要求不算很嚴格,不過這麼花哨也不多見。
這是一位熱情奔放的人,性格開朗,生活態度積極。
史清淮下了一個簡單的論斷,絕對準確,說得積極得都有點張揚,否則這麼招搖的衣服,普通人可未必敢穿着上下班。
喜歡快節奏音樂、娛樂比較淺層、穿衣比較講究、性格中有自戀的成份,應該屬於一個浪漫型的女人……史清淮從每每發現的細節中總結着,似乎不錯,可似乎那兒又有誤。
對了,還是體重,如果一個才女的性格全部嫁接在一位肥妞身上,是不是會覺得很怪異。
那樣就會出現偏差了,因爲在未見之前,他對目標已經有了定位,史清淮笑了笑,停下了,心理揣摩也需要一顆公平心,如果戴着有色眼鏡,恐怕就不會是真實的反映了。
等待間,有人進來了,看體型,史清淮知道是她就是李玫。
好肥的一個姑娘,這身警服一定多浪費了好幾尺布料,人幾乎和隔斷之間的甬道是等寬的,進門就喊着:“小兔,複印一份,給宋主任送去。”
有位精瘦的小警應聲,誇張地敬禮,顛兒顛兒奔着走了。
走到中央,她拍着手,很清脆的聲音道着:“嗨嗨……注意一下,我說兩句,信息庫本月更新工作已經開始了,接下來,拯救地球,以拯救這座星球上所有的美女帥哥,就靠你們了……加把勁。”
笑聲一片,氣氛頗好,有人在嚷有木有獎勵,李玫笑着道:“沒問題,你們把本月新開的飯店準確定位,查清實情,然後姐帶你們嚐鮮去。”
掌聲,看來李玫的羣衆基礎相當不錯,走進兩間隔斷,有人揚着一張紙,紙上養”,另一面也來一張“求同去”,李玫笑着抽走了,胖手左邊一指:“收了,開車伺候着。”
右邊一指:“收了,端茶倒水你來。”
剽悍幾句,那些小男警很誇張地來了個幸福表情,史清淮看着微微笑了,果真自己的分析有誤,這不是浪漫型的,這恐怕是女王型的。
“李主任,有省廳的同志找您?”有位科室的小夥小聲道。
“宋主任通知了,我正準備去見……啊?”李玫說着,看到自己辦公位置上的,她驚下了,咬牙切齒訓丨着通知她的小警:“不早說,你個死鬼”
一訓丨一轉身,滿臉堆笑了,蹬蹬蹬直往自己的辦公處跑去,進門伸手,史清淮起身,把特製的椅子讓給她,寒喧幾句,李玫拉上百葉簾子,第一句就是:“省廳有任務?”
一般直接找來,基本就是任務,或是協查、或是信息分析,這裡可以覆蓋到全省每個個人的納稅、財產、教育、戶籍等各個方面。
一轉眼這麼嚴肅,史清淮倒覺得不如剛纔那麼輕快了,他笑着坐下了,把公文包裡的計劃掏出來,遞給李玫,直道着:“耽誤您十分鐘時間,看一遍。”
李玫狐疑的看了眼史清淮,然後認真地翻閱上這份標着省廳秘密標識的文件了。
看的時候,史清淮終於又有機會端詳這位另類的胖妞了,確實很胖,大臉盤子,兩腮鼓、雙下巴、厚嘴脣,打扮痕跡很濃,蜷發燙染過,披了一肩,口紅描得很豔,給人的是一種又可愛又可笑的感覺,他實在想像不出,當年是怎麼招進來的,或者是當年沒有這麼雷人。
不過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多少惡感,他不知道是因爲對象性別的原因,還是現在看她如此認真的緣故,但是對於招驀這種人,他心裡仍然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看完了,瀏覽的很快,合上時,史清淮徵詢的眼光看着,李玫相當讚賞地道:“很好,相當有遠見。”
“是嗎?”史清淮驚了下,沒想到這裡遇到知己了。
“如果這個計劃實施,將會很大程度上解決後臺信息支撐和外勤反應的響應速度,對於時間性和準確性要求很高的案件,肯定會提高效率……比如,洗錢案、走私案、綁架案或者需要大量信息分析網絡犯罪案件。”李玫道,看史清淮興喜的樣子,她也笑了,直道着:“你下任務吧史科長,別看我們這兒管理相對鬆散,不過在專業領域,他們都是佼佼者,只要和信息相關的,難不倒他們,不出這個門,能把他的國內資產都掃個七七八八。當然,出境我們就不行了。”
這倒不是吹牛,有龐大的信息庫和網絡權限,辦到這個不難。不過史清淮來意可不在於此,他笑着道:“沒有任務,如果有任務,也是想從你們這兒挑人,去完全這個計劃上的任務。”
“那更好了。”意外地李玫撫掌大樂,直道着:“我早看不慣咱們基層這些警察了,一點法制意識沒有,抓人簡直就是山炮抓土匪,一個比一個橫……這都二十一世紀了,文明將是法制領域的主流,我們最終也是向那個方向……對了,史科長,您看上誰了?直接調令一張不就行了。”
“這是自願的,當然得先徵求本人意見。”史清淮笑了笑,對李玫的好感更甚,於脆直說了:“我看上你了,怎麼樣?”
李玫一愣,旋即胖臉一紅,張着大嘴哈哈哈笑了,笑得剽悍之級。史清淮倒是很有涵養,陪着她笑。笑了幾聲,李玫臉一拉,好愕然地指着自己:“我?您確定?我可真想換換地方了。”
“能告訴我想換地方的原因嗎?”史清淮道。
“這還不簡單,你看我這……”李玫示意着自己,苦着臉道着:“我參加工作時候,才130斤,現在突破二百斤了,還不都是這工作害得……每天坐在電腦前,不少於八個小時,一加班加點,最長時候我們更新信息庫,一坐就是四十多個小時……不胖都不可能,嚴重影響健康,我都給我們中心申請幾回了想換換工作,嗨,到現在沒回音,體重還一直在漲……”
史清淮咬着下嘴脣,憋着,唯一一個沒拒絕參加計劃,原因居然是體重。
“可是培訓期間丨要有體能訓練,你行嗎?”
“當然行了,正好減肥……”
“將來應急支援,要有外勤任務。”
“那不正好,還能減肥。”
“這個計劃實施單位將掛靠在刑事偵查總隊,你如果參加,可能現在的職務要辭掉。”
“我巴不得辭了……”
“哦明白了,正好減肥去。”
“對。”
幾乎沒有什麼糾結,全和體重有關,李玫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看來想換換單位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一聽是刑偵總隊,她眼睛更亮亮,小聲嘟囊着,我早想當抓壞蛋那種警察了,什麼也比老窩在後臺強。
“那等通知吧……如果入選,會提前一週通知你。”
史清淮笑了笑,起身了,沒想到一個最順利的,仍然讓他沒有喜出望外的感覺。
就是啊,全部是體重的原因,和他設想的初衷總是有點差別的,不過李玫倒是非常高興,殷勤地把史清淮送走,剛出門,碰上宋主任了,宋主任拉着史清淮說什麼,那邊的門一關,又聽到了李玫在嚷着發言:
“嗨,寶貝們……報告你們一個好消息,你們美麗的、溫柔的、親愛的、颯爽的警花姐姐……我,有可能離開你們啊,接受更重要的任務……趕緊表示一下,悲傷過度以及悲痛欲絕的表情都可以啊,否則就對不起深愛着你們的姐姐我了……”
史清淮眉頭皺了皺,宋主任笑了笑,悄悄附耳道:
“她就這樣,有點大嘴巴,不過人緣不錯,工作能力也強……是個好同志,哎,史科長,怎麼,要調她進廳裡?”
史清淮笑了,知道又要被同行拉着打探小道消息了,他沒拒絕,像在廳裡竄辦公室一樣,和宋主任寒喧上了………
中午是宋主任請的工作餐,飯間聊了一會兒,不是市局的升遷,就是省廳領導的調任,其實一個單位裡的成員,和一個樓道里的婆娘差不多,關心的還不淨是這些家長裡短的事。
反正說來說去,聊來聊去,李玫這個人給他最大的心結,仍然還在體重上,宋主任又給了不少值得參考的信息,據說這位胖妞招警的時候體檢就根本不合格,不過因爲當年信息自動化工作起步時實在缺人,還是湊和着招進來了,不過事實證明她比大多數體重合格的於得還合格,只是老大不小了,個人問題一直沒解決,本人又有點瘋瘋灑灑,加之形象問題,就一直擱在信息中心後臺,和那些n年不動的數據一樣,快黴了。
史清淮沒有發表意見,只是偶而微笑,下午他直接到了東陽分局大門口,對着照片等人,他到現在還沒想通爲什麼許處長讓他親自走訪,走訪一週下來才發現,這玩意可比想一個合理性很強的計劃要難多了,訖今爲止,只有李玫一個人自願,要是隻招了這麼一位胖姑娘回去,史清淮覺得還不如把計劃喀嚓掉拉倒。
哦,不,還有一位,領導交待的,嚴德標,不過當史清淮看到嚴德標,他眼睛一下子凸出來了。
今天真是見喜了,肥肥湊一對。只見得嚴德標同志從一輛比亞迪裡,很艱難地走出來,扶着車,差點摔倒,下來的同伴有人攙他。史清淮嚇了一跳,還以爲怎麼了,趕緊奔上去,誰知道近前一看傻眼了。
那哥們喝高了,高得正扶着車屁股喘氣,而且這人胖得呀,你懷孕接近臨產了,肚子格外地凸出,他喉嚨呃呃幾聲,兀自不高興地嚷着:“你們真逑不會辦個事,這吃請啥的以後不去了……整點實惠的,這治安處罰,罰他五百也行,罰他五千也沒說的,就看他表現了……吃一頓管屁用呀,真尼馬沒見過世面…”
看來是教育兩位治安上的新人,那新人看史清淮的樣子,一位趕緊捅捅道:“標哥,別說了。”
另一位也攙着嚴德標,警示着:“嚴助理,您喝多了,我把你送回去。”
“不回。回去找媳婦罵呢哎,你是誰呀?”嚴德標醉眼朦朧間,看到這個熟悉的面孔,不過視線模糊、思維退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沒事,我過路的。”史清淮招招手,沒有說話的心情了,直接踱步走了。走了還聽着後面說小話,有位埋怨標哥別亂說,有位警示道這弄不好是行內人,嚴德標卻是不屑地訓丨着:“說你們沒見過世面吧……告訴你們啊,省廳許處長知道是誰麼?那我叔……哥當年警校的兄弟,都在重案上,就我一人出來了……我叔親自給我辦的。”
看到這醜態,隱隱約約地聽着這些醉話,讓史清淮對那位聲名赫赫的許處長,也免不了要有點看法了。
當日,他又聯繫了餘罪,這位也是許平秋推薦的人選,這個人他記得,兩年前在警校招聘時他還是個搗蛋學生,兩年後已經在刑偵領域嶄露頭角了,只是因爲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可能經歷坎坷一些,這種人在領導眼裡,肯定屬於一個有爭議的人,就即便史清淮覺得這個計劃對他也很勉強,除了基層多呆的兩年,沒有更大的優勢,而計劃招驀的人員裡,偏重的在於專業類知識掌握應用,在這一點上,他幾乎是最差的。
沒見到人,還是電話聯繫的,當史清淮不厭其煩,把細節給餘罪講了個清清楚楚之後,換來了一句簡單的拒絕:
沒興趣
至此,信心百倍的計劃涼到了冰點,史清淮忙碌一週,只招到了一個連他都不甚滿意的李玫。
十七時,他進了許平秋的辦公室,把一週的工作情況向許處長作了個簡練的彙報,邊講邊看着許平秋臉色的變化,稍稍讓他安慰的是,許處並沒有表現出很責難的表情來,在聽罷只有一個志願者之後,他笑了,笑吟吟地把茶杯放到嘴邊抿着,看了眼懊喪之極的史清淮,直問着:“我給你推薦的那兩位怎麼樣?”
“這個嚴德標我找了兩次,一次不在,今天倒是在,喝多了,沒說上話”史清淮道,說到這兒,許平秋的笑意更濃了,彷彿在預料之中一般,喃喃地道着:“這小子現在樂不思蜀嘍……那餘罪呢?”
“也沒找到人,他家在汾西,我沒時間去……電話上聯繫了兩次。”
“說什麼?”
“我把情況給他詳細地講了一遍……”
史清淮道着,看着許平秋的臉色,似乎對餘罪很在意似的,不過他還照實說了:“他沒興趣”
許平秋笑了,笑得樂不可支,半晌才緩過來,問着史清淮道:“那你覺得他們兩個合適不合適?
“這個好像不太合適。嚴德標和餘罪,我想起來,就是咱們那年招人,打了架還回過頭來告黑狀的那個,學歷有點低可以降一降,餘罪吧還於過點刑事案件,這個嚴德標有點不務正業了啊。”史清淮道。
“那這位李玫呢?”許平秋又問。
“她是各方面條件都合適,就是體重夠嗆,我看有二百多斤,她來的目的,就是想減肥。”史清淮道。
許平秋又給逗樂了,問着其他人,幾位頗有建樹,差不多都是毛病一堆,對技偵以及監控設備很有鑽研的曹亞傑自己有公司,忙着掙錢呢;還有一位在資金追蹤和賬務處理上很專業的俞峰,正忙着調職,看那樣子是不準備在經偵上於了,史清淮找到人時,他根本就不看完就拒絕了。
“那你覺得誰最合適呢?”許平秋又問。
“現在不是我覺得,而是肯於的,就合適,輪不着我挑了。”史清淮道。
“如果還讓你挑,咱們公平一點,我挑兩個,就他們倆;剩下三個你挑,你會選誰。單純從合適的角度講,不要考慮對方願不願意,也不要考慮對方個人有什麼缺點,特別是體重的問題。”許平秋道。
“要合適,這幾個還真合適,李玫、曹亞傑,俞峰……工作經歷不長不短,在各自領域都小有成就,如果能達到配合默契的程度,再加上一到兩個有實戰經驗的同志,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能打造一個召之即來,來之能戰的精於小組。”史清淮道,理想總是比現實豐滿,話一題又到現實上了,他難爲地道着:“可現在是,有本事的不是不務正業就是想往外跳,連沒本事都不願意來呀。”
許平秋又樂了,笑了好一會兒,半晌才叫着史清淮起身,一起下班走人,直接安排着:“準備一下,下星期開班,進入集訓丨三個月磨合,六個月實戰、一年之內,給我拿出效果來,計劃已經得到崔廳的首肯,經費、場地、教員你都不用考慮,把這幾個苗給我帶好。”
“可……人還沒定啊,怎麼開班?”史清淮道。
“小史啊,這對你也是一種磨練,你沒在基層呆過,這是你的缺點,可能你還沒有學會怎麼樣和他們談話……明天咱們一起出去,凡你看上的苗子,我教你怎麼挖人,工作的方式方法,包括你也得從頭學起…走,下班,坐我的車,這兩天辛苦了……”許平秋說着,似乎渾然不當一回事似的。
可那些人有多難說話史清淮領教過了,難道許處還有什麼妙招?
他不解,也不太相信,說心理話,還真想學學,怎麼和這些根本沒有理想和信念的貨,講講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