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縣衙後院涼亭內,沈遼皺眉說道,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另一邊,楚質顯得很悠閒,坐在清涼的樹蔭棚架下,手中挽着一柄製作精良、精雕細刻的百葉扇,輕手搖曳。天然竹香縈繞,似乎驅散了空氣中的幾分暑氣。
“原話轉告,絕對沒有刪減語句。若是張知縣所言沒有表達錯誤的話。應該就是如此。”楚質笑吟吟說道。手指靈活的轉動着扇子,扇葉開合之間,灑逸之氣頓生。
“那你替我答應了?”沈遼淡淡說道。目光很隱秘的不時瞄向精巧雅緻的百葉扇,羨慕之意悄悄閃爍。
“當然沒有,我只是負責傳話而已,至於是否答應,那還須睿達兄自己決定。”楚質連忙說道。有幾分討好的意味,要知道這段時間他之所以難得清閒,在忙於救災之時,不爲縣衙案技所累,除了有劉仁之在旁協助之外,最主要的是漆遼攬下了大部分的工作,而楚質只要負責蓋印即可。
做個人形圖章果然十分輕鬆,楚質樂在其中,以後還想繼續,可不能的罪沈遼,不然人家撒手不管,那豈不是因小失大。
“嗯,諒你也不敢。”沈遼傲然說道,一副不羈狂生派頭,似乎根本沒把楚質的知縣身份放在心上。
換成其他心胸狹窄的人,肯定是記恨不已,不過楚質卻不生氣,反而有點懷念的感覺,不是他胸襟廣闊,有氣量,能容天下難容之事,而是沈遼現在的模樣,與當年楚質大學生涯時,在宿舍內與同學朋友聊天扯談的語調差不多,其實差沒有別的意思在內,就是朋友之間的打趣,當年楚質也是這樣子過來的,怎麼可能計較。
況且楚質也看出來了,沈遼也是個面冷心熱的人,或者是在同齡人之間過於出乒的原故,而且也是十八九歲的少年,青春期還沒有過,難免帶有些叛逆的傲氣,天才嘛,有點脾氣也是正常的,所冉像楚質這種性格溫和的人,絕對不是天才。
輕笑了下,楚質繼續搖着扇子,說道:“那睿達兄的意思是?,答應了?”
“這個容我再想想。”沈遼表現出興趣乏然的模樣樣子,好像對張元善的邀請沒有什麼興致,目光閃爍了下,忍不住道:“我說。你這個扇子,市面上,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在哪買的?”
“扇子!”愕然片刻,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百葉扇,楚質好像也也幾分興奮。撒開扇面,湊近沈遼,撫着細心雕復着花鳥魚蟲圖案的扇片,興致勃勃說道:“睿達兄好眼力,說到這百葉扇。市面上還真沒有
“百葉扇?”沈遼適時好奇說道。
“正是,寄達兄請看,此扇共由一百零八片扇頁連成,頁片輕薄如葉子。故名爲百葉,且扇頁的製作也不簡單,選材十分的講究楚質繼續說道。
“扇頁色澤通透,又泛着淡淡金光。輕輕搖動時,散發出的淡雅清香撲面而來,莫非是產自南海的金絲竹。”藉着楚質顯擺的機會,沈遼趁機仔細欣賞着百葉扇,微微碰觸,入手盡是溫潤清涼的感覺。
“睿達兄果然見多識廣楚質笑贊不已,隨之間道:“那睿達兄可知。爲了製成這柄百葉扇,耗材幾許?”
“聽聞南海金絲竹三年成節,十五載成竹,通體五節,高可達七丈。竹身如臂,筆直修長,竹質之堅不亞於鐵木。”沈遼凝眉觀察毒久。才輕聲說道:“按常理來說,百面扇頁,一株成竹綽綽有餘,然而這扇頁削琢得如此薄透,且片片如一,色澤類似,肯定是經過精心選材。尋其輕重相近、長短相似的竹節。削組而成
“睿達兄見微知著,令人敬佩!”楚質由衷的讚歎起來,百葉扇到手之後。他把玩許久,只是覺得這扇子精美典雅,根本沒有留意其他。如果不是書信附有扇子的製作過程,楚質也不清楚這其中還有許多講究。
“這麼明顯,一眼可知,算什麼見微知著沈遼挑眉說道,一臉沒事別胡亂奉承人的模樣。
天才果然不能用常理來推斷,楚質如是安慰自己,坦然笑道:“如不是事先知道,我還真看不出來
沈遼沉默不語,只是不停的搖頭嘆息。似乎是在感嘆明珠暗投。
顯擺不成,反被鄙視了,楚質揉了揉鼻子,熱情解釋道:“聽說,製作這柄扇子時,匠師從一百多株金絲竹中。挑選了十二根幾乎一樣的竹節。然後將其均分成九片,每片都經過精細的削磨、雕琢,不眠不休。費時三月,才完成此扇
其實在楚質汴京的時候,這把百葉扇就已經開始製作,他赴任之時已經有了個雛形,就差打磨拋光之類的修飾。前不久正式完成,初兒立即命人寄送過來,落在楚質之手還沒足一天時間。
而且這並不是禮物,而是樣品,雖然遠在杭州,但是他卻十分關心汴粱的摺扇生意,沒有離開汴梁之前,摺扇的銷量就已經開始下滑,其主要原因是普通摺扇對於技術的要求不高,仿製的太多,見有利可圖。每天都有七八間作坊開張。
畢竟以前也生活在山寨盜版遍佈全國的時代,楚質當然也料到這種情況。決定在原有的基礎上,走上乘精品路線,要知道這年頭,貧者方,立錐之地,而富者卻窮奢極欲,根本就不在乎錢。
市面上,一件普通的衣裳。尋常百姓花幾十上百文錢都覺得貴,而富仲大豪們揮手千貫萬貫都滿不在乎。然而富人的錢也不是那麼容易賺的。要讓他們捨得花錢,那肯定費一番心思才行。
不過楚質別的可能不在行,但超前創意從來就不缺乏,隨意指點,讓良工巧匠們發揮勞動人民的智慧試驗幾次。形制精美的百葉扇立即提前現世。而效果看來也不錯,連像沈遼這種經常流連於古玩奇珍的賞家也對此注目不已。
“如此珍奇,你是從何而得的?”聽着楚質的陳述,也映證自己的眼力沒錯,沈遼連連點頭,忍不住開口詢問起來,顯然也走動了求購的心思。
金絲竹產於南心,右說杭州就有出海活。海卜貿易興盛。但是講口的東匪四了不會便宜。這個道理也適用於古代,一株成竹價值三五十貫,如果品質上乘的,要價百貫以上也是正常的,而這柄百葉扇無論是色澤還是紋理,顯然都是最上乘的品質,從百株竹中選取十二根竹節,也就是說起碼要耗材十二株成竹。
且不提匠師精心雕琢削磨耗費的時間精力應該怎麼算錢,光是材料費用就已經高達一千二百貫,所以說百葉扇是珍奇並沒有什麼不妥。
當然,這只是沈遼一廂情願的算法,一根竹子只取一節,還有其他的竹節,而且一個竹節破削成薄薄的九片,總會剩下些邊解料,還有可利用的價值,楚質怎麼可能捨得丟棄,拼拼湊湊又成一柄扇子,千貫賣不出去,百貫總有人要的,浪費可不是好習慣,所以說,雖然楚質做生意的手段與奸商有得一拼,但本質上還是善良的,沒有忘記簡樸節約,而且只賺富人的錢。
“想要?”楚質輕輕微笑,扇柄倒轉,遞了過去:“送你。”
曾幾何時,楚質還是個兜裡空空沒有幾個銅板,每月眼巴巴的計算着什麼時候能領取家裡月錢的卜秀才,連想買份禮物送給老師也要猶豫再三,而如今隨手就送出了定價兩三千貫的東西卻面不改色,讓人不得不感嘆,自力更生纔是王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沈遼臉色頓時一變。比翻書還快,帶着幾分冷意道:“莫非在你眼中,我沈睿達就是那種貪利之徒不成。”說着憤然而起,就欲拂袖而去。
“你自然不是。”楚質連忙站起按住沈遼的肩膀。知道這個,時代對於利潤之類的看得很淡,而非常重視清譽,自己剛纔的行爲確實有些隨性了。淚書吧(甩凹?)廠告少,更新由,小說更多
щшш¤ ttκΛ n¤ ¢ ○ 又是行禮,又是賠罪的好一會,纔將沈遼安撫坐下,楚質輕抹了把汗,知道這個時候再解釋什麼都是多餘的,心念一轉。拿着百葉扇,決然說道:“正是因爲此物,才惹出許多事端來。待我將此物毀去,再求睿達兄見諒。”
楚質可不是在開玩笑,說完雙享用力,百葉扇頓時深彎成半弧形。
“等等”劈手奪過百葉扇,沈追心痛的愛撫着扇柄,口中大罵道:“魯莽、焚琴煮鶴
上品金絲竹不愧是高級材質,雖然被折成九月度半弧,但在沒有受力的情況下,扇柄立即恢復筆直的形態,而扇頁扇面沒有絲毫的損傷。
“枉你還是個飽讀聖賢書的士子,怎能作出這等大煞風景之事來。”發現扇子沒事。鬆了口氣之後,沌遼才緩聲說道。臉上的冰冷之意已消融無蹤,
楚質微微一笑。並沒有藉機解釋,或者說些賣乖的話。
“如此雅物,落入粗鄙之人手上,簡直是對它的侮辱觸摸着百葉扇細緻的紋理,沈遼眼中欣賞之意越濃,遲疑了片刻,悠悠說道:“算了,爲了不使明珠蒙塵,這扇歸我了,就當作是我的俸薪。”
“什麼俸薪?”楚質有些迷惑不解。
“難道你請幕僚不給俸翔?那誰會幫你白做事!”沈遼瞥視道。
“當然、當然。”楚質恍然大悟,連忙點頭說道。
“當然什麼。給還是不給,今日怎麼這般糊塗。”沈遼輕輕撇卑,飄然起身,揮撒着寬大衣袖,悠然自得的向外走去:“有事,先回,不必送了,明日再見。”
“睿達兄慢行。好走。”楚質揚聲叫道,目送沈遼背影消失在宅院外,過了良久,確認院子再無旁人之後,嘴角突然泛起狡黠笑容。
“睿達兄,不要怪我算計你,誰讓你有個“良心大大滴壞。的兄長,如果不是他傳授我這招,我也不會這麼輕易成功,沒想到文通儀表堂堂的,私底下也個腹黑型男,怪不得他能考中榜眼,而我卻居於人後,莫非是因爲我比較純潔的原故
就在楚質想繼續自戀下去時,某個衙役非常不識趣的闖了進來,幸好沒有留意頂頭上司的異常,非常規矩的垂頭行禮道:“大人,太守有令,請大人速到州衙。”
“嗯。”楚質點頭,非常有氣度的轉身,朝臥房走去。準備換上官袍。一邊走,心裡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似乎把什麼事情給遺忘了,搖了搖頭。反正記巾不深的應該不是什麼要事,想不起來就算了。
”
時隔一天之後。還是在錦繡樓,同一間廂房內,奸商們又聚齊了,不過這回不同於以往的春風得意,衆人臉上盡是灰暗之氣。
“說說看吧。大夥都探到什麼情況。”章東主有氣無力的說道,身上的那股沉穩氣度已然消失不見。
“查清楚了。停靠碼頭的盡是從外地來的貨船,有二十七艘,都可載萬石。”接話的人臉色也不好看到哪裡去,嘆息似的道:“船倉都是米糧。”
房內突然靜了下來,如同窒息一般的寂靜。
“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章東主吼不出來了,也沒有這個心思吼,聲音軟綿綿的就如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人。
“打聽過了。那些船是從蘇州、秀州、常州那邊過來的,我恰巧認識個貨商,問明瞭情況,才知道早在半個月前,蘇秀那帶就已知道杭州發展幹早之事,傳言這裡糧價漲得極是厲害,每鬥高達二三百文錢。”
大夥都是商人。不等他說完,也能猜測出事情的後續發展,如此高利,自然有人動心不已,反正米糧到哪都可以販賣,如果消息是假,少賺一些或平價賣出也不吃虧,如果消息爲真,那就賺大了。
“半個月之前。乾旱不是網發生不久而已嗎,災情有多重並沒人瞭解,我們還沒有囤積糧食,那邊怎麼就有傳言了,難道有人能掐指會算。提前知道杭州之災會持續擴散。且十分嚴重不成,誰的算計”咳。”章東主聲音嘶啞,怒氣衝衝地叫吼起來。最後氣息不穩,咳嗽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