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小市,人流如織。運河船忙。橋上,佈滿攤販、車人。兩岸,更是商鋪林立。

在這城北際,有一門,叫旺興門。門裡,是有着各路待詔、各種叫賣的熱市。嬴忘玄越過畫閣繡戶,找一落腳地,就在此開起了小賣鋪。

街上有出行的官人、有坐轎的貴婦,也有唱令曲、賣卦的,還有挑擔的、推車的、走路的,男女老幼都有。四周有酒樓、茶館。嬴忘玄小賣鋪的正對面,就是一座掛着紅燈籠的點心店。

別人說,這人是光明正大的叫板。

也有人說,他這是傻,偏偏跟“正店”打擂臺。

雖然那座點心店掛着那麼彩、那麼醒目的市招,店裡也滿座,但總有些人,願意來嬴忘玄這兒,買上那邊沒有的棉花糖。

但今日不只棉花糖,嬴忘玄能做,而那家店做不來。

這些日子,他還做出了另一種在古代大彌沒有的零食。

果凍。

要做果凍,首先就必須在古代做出瓊脂。

嬴忘玄就爲做這種東西,跑了不少地方。

瓊脂的原料,都是海中的紅藻類海藻。主要以石花菜爲主,一種紫紅色或棕紅色的海藻,有着羽狀分枝。

幸好千乘縣靠海,石花菜還是有的,也託了阮英的長目飛耳,才找得到哪裡有。

問阮英是誰?就是現在,在嬴忘玄邊上彈琵琶的清秀少年。

每當嬴忘玄找好地方,開起了小賣鋪。阮英就在邊上,放一草墊,坐上去。琵琶拿起。他纖細的手腕,微微探出袍袖,用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指,爲走過路過的大官人們彈奏一曲。

有時唱些名曲,大多時都唱他自己做的詞、曲。但只要挨着嬴忘玄,他就只唱一首曲子。

這一曲,唱得是嬴忘玄的小賣鋪。

琵琶這麼一彈,用陰柔的好嗓子,一個勁兒誇他的小賣鋪。說嬴忘玄做的點心,是從凌霄殿那兒來的。玉皇大帝愛吃。嫦娥也在月亮上做。

這一唱一彈,阮英能吹得滿堂彩,引得官人閨秀們的都趕來買。

[我以爲只有女的會彈琵琶……]

[這位古裝少年好可愛啊。]

[像個女孩子。]

今兒,趙員外也來了,像尊彌勒佛。體態豐盈,用手扶着錦袍下的肚子,走了過來。

每走一步,都有人朝地上瞧。

他走路不自覺晃肩,袖口也寬,又是千乘縣出了名的有錢人。因此走起路來,有種能從兜裡掉幾個銅錢的感覺。

趙員外總來捧場,每次都出手闊綽,來來往往也就跟嬴忘玄認識了。

這一來,他就笑着招呼:“嬴郎,今兒賣得不錯啊,那棉花糖還有嗎?”

“有的。”

嬴忘玄立刻做了出來,遞過去時,說。

“員外家的小娘子愛吃棉花糖的話,也給她這個嚐嚐吧,是我剛做的。”

趙員外:“這是……”

“菠蘿果凍。”

嬴忘玄將一個小白瓷杯,放在了趙員外的掌心,一看,杯子裡是一小團夾着菠蘿塊的透明凝膠。

嬴忘玄這幾日,找來瓊脂的原料石花菜後,就準備做了。

先將這些石花菜加熱,其次過濾,然後將化開的藻類液體,放入木碗中,夜晚將其置放在露天的院落,等它冷卻。

再等冬季的太陽升起,將凍好的石花菜液體,放在那兒曬。

曬開了後,還要放在夜晚凍好,之後曬開,凍好……如此做下去,瓊脂就做好了。

瓊脂做好後,嬴忘玄把它們放入涼水泡,一會兒,再給它們加熱,直至熱化。

然後將準備的菠蘿,剁成小塊,放入熱開的瓊脂中,加以運攪。

適當加入些蔗糖。

最後,將它們盛入一個個白瓷杯,在夜間最寒冷時放在院子裡。

翌日,等太陽還沒升起,嬴忘玄就將它們放上板車,去小市賣了。

趙員外端看手裡的果凍,好奇地眨了眨眼,正要從兜裡掏錢。

阮英湊上來問:“趙夫人她……”

“夫人?哪兒……”趙員外趕忙朝左肩望了望,又朝右肩一看。他弓直了背。剛拿出的銅錢,“啪”地脫手而落。

“我是問趙夫人她愛不愛吃這個?趙員外,悄悄告訴你,這果凍可是寶,常吃,能膚如凝脂,對護膚是好極了呢。”

說完,阮英又開始彈琵琶,吹這果凍應是天上有。……

趙員外乾笑了笑:“那再給多拿一個吧,這果凍想必也是好東西。”

他匆匆拿了果凍,邁步就走。

“趙員外,你慢點兒……”阮英柔聲喊。

趙員外擠過人羣,跌跌撞撞,險些被個石墩子絆倒。

穩住步伐,他笑着,朝嬴忘玄那裡揮手報了個平安,又快步去了。

阮英趴在嬴忘玄耳邊,淺淺的俏皮一笑,小聲說:“趙員外啥都不怕,就怕自己的夫人。”

原來這位少年剛纔是故意的嘞。

同日,在銀樹湖畔一座府邸內,有間屋子傳來人說話的聲音。一名女子正叉腰佇在房間裡,刺繡印花的上襦下裙,梢長黑眼。這一雙眸子,安逸時如寫意的水墨畫,靈動時像星星閃亮。

此時此刻,她正用這雙眸子,看着房間裡的丫鬟、僕人們,說:

“總麼今天也吃這個?哪天都吃這幾種,我算吃不膩,你們還做不膩嗎!不吃,端走!”

“郡主息怒,我們這就去做新的來。”他們趕緊趴下謝罪。

“算了,你們走吧,今兒我不吃了!走。”

趕走他們。女子來到紅燭下,還生着氣,用指甲刮那窗櫺。忽然,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更氣了。

這時,她的背後,有丫鬟走了上來,說旺興門有一個叫嬴忘玄的招待,他做的點心乃是百裡挑一,各色各異,誰吃了都誇他做得好,不如去那裡一看?

“有這麼能耐?”

“別人都這麼說,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哼,最好如此,我們這就去!”

這位郡主是誰?先說這座湖畔府邸,是孤信候的府邸。這位女子,就是他的女兒,人稱千聖郡主,名字叫娥樸火。

千乘縣沒有人不知道她。

她性子活潑,脾氣也有,小時候愛跟男孩們玩,大了,就把所有千乘縣的男子都比了下去。不論是比武,還是比文,她都贏。讓那些官人家的公子們,都不敢招惹她。有的,還躲着她。都是怕她了。

這會兒,娥樸火到了旺興門。丫鬟在前面找了一會兒,指去一個地方。她跟上來。這麼一瞧,以爲是位老待詔,沒想到是位玉面郎君。

她生疑地問:“最拿手的是啥?”

嬴忘玄淡淡回道:“都不算最拿手,只是盡力做得好罷了。”

娥樸火心裡糊塗,一叉腰,指了指那臺純木棉花糖機。

“這啥?”

“棉花糖,甜甜的,要吃嗎?”

“吃。”

她看看嬴忘玄。

“最好做得好吃。”

嬴忘玄淡淡一笑:“我盡力。”

他做好棉花糖,遞給娥樸火。她看着這團糖雲,遲疑了幾秒,扯下軟綿綿的一團。剛入嘴裡,她的雙眼就放出了閃光。再幾口下去,她頓覺嘴裡甜滋滋的。又指了指板車上所剩無幾的小白瓷杯:“這又是啥?”

“果凍。”

嬴忘玄拿起一杯,遞了過去。

娥樸火一吃,面上有了悅色。一雙腳尖,在裙下悄悄地翹了起來。“不錯。”她咳了幾下,“還不錯。嗯,但也沒那麼好吃。”聲音裡,彷彿在說,本郡主也是見過世面的。

她身邊的丫鬟似乎有些饞了。可禮儀在此,也不能說要吃。正當她用衣袖遮脣,準備吞一下口水時,嬴忘玄將一小杯果凍,給她拿了過來。

謝過他,丫鬟也開了小小的口,一點點地吃下。比起主子,她的吃法更含蓄些。果凍在舌尖一卷,眸間如糖漿暈開了。她直贊好吃!

娥樸火用手一指嬴忘玄:“你就跟我來孤信府吧!”

[這是要被郡主選中的節奏嗎?]

[會不會這就是愛情的開始呢,比如一開始只是給她做點心,然後慢慢地發現自己愛上了她,最後她也慢慢地發現自己動心了……]

[要說的話,還是蠻般配的……只是,怎麼覺得他不會那麼做。]

嬴忘玄對娥樸火委婉行禮:“還請郡主的原諒,我自由自在慣了,去府上只會使不開手腳。”

“本郡主欣賞你做點心的手藝,才讓你來孤信府,你敢不從嗎?”

“如若郡主想吃,以後只要來我這裡,我都會盡心招待。只是去孤信府的事……”

“算了。”

娥樸火將吃完果凍的小瓷杯放下。

“你不領情,本郡主也不逼你,哼。我們走,小柔。”

丫鬟小柔輕輕放下自己手裡的小瓷杯,趕緊跟上娥樸火,主僕很快就走出了這片小市。

[有緣無分嗎……]

[嬴大大,我咋覺得你只對做零食感興趣……]

[我還以爲能過來吃CP呢。嬴大大的CP果然只有零食,是嗎?]

嬴忘玄對着觀衆視角一笑。這一笑,若有含義。他微微望了一眼娥樸火走去的方向。眼眸化開一團溫柔。他不再說話。將板車的繩子拿起,一手拉着,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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