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爺子被警察帶走後,剩下杜浩洋跟杜昊澤兩個站在醫院的走廊上,氣氛說不出的詭異起來。
杜昊澤目光復雜的看着一言不發的杜浩洋,沉默着沒有說話,實際上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開口又能說些什麼。
道歉?他何其無辜!更何況,在他的心裡,壓根就不承認杜老爺子這個人!
繼續裝作若無其事?他沒那麼厚的臉皮,如今他突然比杜浩洋高出一輩來的身份,讓他沒有任何優越感,相反的,此刻他覺得自己卑微不堪的連他自己都無言以對!
杜老爺子的下場,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過他沒想到杜浩洋竟然是這麼的雷厲風行,半絲也不猶豫,果決而又強勢,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杜浩洋讓他嫉妒之餘又不免欣賞,同時也心安,王月珊在這樣一個男人的羽翼之下,這一生該是幸福安康的,如今,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王月珊不選擇自己是對的。
想起王月珊,想起她們的兒子杜恆宇,杜昊澤的心裡只剩下苦澀,他在等,等待杜浩洋的冷嘲熱諷,等待杜浩洋的發泄。
可是,時間靜默的過了半晌,杜浩洋並沒有如同他預料般的開口,杜昊澤的目光中不免露出些詫異來,但是當他在看到杜浩洋那一雙同樣盈滿複雜之色的眼眸時,心裡明瞭。
情何以堪!
是的,此刻兩人的心裡都翻滾着這樣相同的情緒——情何以堪!
如同杜昊澤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杜浩洋一樣,杜浩洋此刻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杜昊澤!
杜浩洋來之前是發了狠的,將杜老爺子繩之以法之後,他要狠狠的羞辱一下杜昊澤母子,他想當面問問杜昊澤,他如今是該稱呼他小叔叔呢還是小叔叔呢?一想到杜昊澤的父母因爲一己私利,害死了他的媽媽,手上染了數條人命,又讓他的爸爸含冤莫白二十幾年,杜浩洋心裡的恨就怎麼樣也壓不住,急切的想找一個發泄的出口!
可是,在他看到杜昊澤臉上的那些羞憤欲絕的那一剎那,那些預備好的臺詞,準備好的腔調,統統憋在心裡,發泄不出來了。
他跟杜昊澤都是受害者,這二十幾年來,因爲曹欣如跟杜老爺子造的孽,讓他們兩個都在不健全的家庭環境下長大,杜昊澤失去的並不比他少,甚至比他多得多!至少,他杜浩洋再怎麼放縱,再怎麼反骨,再怎麼叛逆,身邊總有一個真心愛他疼他的老爸,現在又有了心愛的女人,而杜昊澤,即便再隱忍,再優秀,再完美,有那樣無德敗壞,喪心病狂的父母,如今還不是落得個苦不堪言的下場!
要是他現在再落井下石,有些不地道了!畢竟,雖然他一直看杜昊澤不對眼,但是卻不得不承認,杜昊澤在爲人處事上,還是可圈可點的,杜老爺子跟曹欣如兩個歪瓜裂棗,竟然養出杜昊澤這麼跟正苗來,別說還真挺不容易的!
算了!男人何苦爲難男人,他杜浩洋不是個小心眼,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男人!
於是,杜浩洋在心裡自我臭美了一番之後,看着杜昊澤酷酷的丟下一句話:“這事別讓月珊知道!”然後又傲然的轉身離開。
杜昊澤看着杜浩洋冷酷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飄渺的苦澀的笑容,看來這次竟然是他小人之心了呢!
只是就算杜浩洋不提醒,杜昊澤也萬分不想將自己這麼不堪的身世讓王月珊知曉,如今杜浩洋能選擇封口,至少在王月珊和孩子面前給他保留了一絲尊嚴,他求之不得!
杜老爺子的事情處理的很快,鐵證如山,加上杜浩洋在後面的推手,所以很快的塵埃落定,這個呼風喚雨了幾十年老傢伙,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晚景淒涼,晚年竟然會在冰冷的鐵窗內度過。
不過,杜老爺子一開始並不認命,要求了無數次要見杜晟,他始終相信,自己的事情是杜浩洋一個人在背後搗鬼操縱着的,杜晟是不會看着他淪落到這種地步,見死不救的。
只是在他好不容易見到了杜晟的那一霎那,杜老爺子心裡最後殘留的那一丁點兒希望都破滅了。
長長的半個小時的會面,都是杜老爺子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他穿着寬大而又髒污的囚服,看着杜晟老淚縱橫,求饒,懺悔,說盡了好話,但是對面坐着的杜晟卻一直是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些什麼,表情沒有一絲的起伏,更沒有任何的鬆動,只是雙眼中泛出冷漠的冰芒。
“杜晟,爸爸知道對不起你,可是爸爸都這一把年紀了,你真的忍心我這輩子老死在監獄裡?”杜老爺子在說的口乾舌燥之後,心一點點的沉下去,最後豁出老臉來,對着杜晟跪了下去,哭着說:“孩子,爸爸錯了,這裡不是人住的地方,爸爸求你,帶爸爸離開!”
杜晟站起身來,冷漠的看着杜老爺子,在看到杜老爺子眼裡泛起希望的光芒之後,冷聲說了四個字:“自作自受!”這是杜晟在長達半個小時的會面裡,唯一開口說的話,也是杜晟留給杜老爺子最後的話。
杜老爺子看着杜晟離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指着杜晟破口大罵起來:“杜晟,你個狼心狗肺的畜生!連你老子都不管不顧了,小心你遭天打雷劈!你……”
謾罵聲刺激着杜晟的耳膜,但是卻再也挽留不住他離開的腳步。他今天來就是爲了讓杜老爺子認清現狀,徹底死心的,否則誰來爲死在他手上的人命買單,誰來爲法律負責?
杜晟離開監獄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買了一束百合一束海棠,去了墓園,百合是他母親生前喜愛的花,海棠是他的妻子鍾愛的,將兩束花分別放在那相連的兩處墓碑前,杜晟一個人坐在墓地裡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的話,直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才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葬在這裡的他這一生最愛的兩個女人,喃喃自語:“你們,會怪我嗎?”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乍起的微風拂過他的面頰,像是一雙溫柔的手,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臉。
杜晟微微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片刻之後,他睜開眼,離開墓地。
王月珊最近小日子過得還不賴,除了唐彧偶爾會因爲提及季靜的事情對她丟個冷臉外,其他的時候簡直想將她們錯失了二十幾年的家庭溫暖給補回來一樣,對她千依百順,有求必應的。所以身爲黑道大小姐的王月珊,底氣倍足!
提及季靜,王月珊雖然每次在面對唐彧的時候都理直氣壯的,其實私底下十分心虛,季靜失蹤已經一個多月了,唐彧通過各種手段都沒有找到人,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季靜沒有落在唐彧的仇家手裡,這讓王月珊總算心安不少。不過每每王月珊看唐彧在逗弄杜恆宇的時候,神色難掩落寞,心裡對這個哥哥真是又氣又疼的。
“我說,你既然這麼喜歡孩子,幹嘛要讓季靜將孩子打掉?”王月珊看着一進門就抱着杜恆宇親熱的不肯鬆手的唐彧,終究忍不住好奇的問。
唐彧面色一暗,眸子裡有一簇暗光飛快的劃過,快的王月珊來不及捕捉。
“算了,當我沒問!”王月珊見唐彧又拉達下臉來,半晌不說話,又見唐管家一直在唐彧的背後朝自己搖頭擺手的,知道自己又踩到唐彧的禁忌了,於是訕訕的摸了摸鼻子說道。
“你以爲每個男人都跟杜浩洋似的,這麼大方的能幫別人養孩子?”唐彧佯裝兇狠的瞪了王月珊一眼,然後又“報復”性的颳了刮杜恆宇小盆友的鼻子,說道:“小子,你們娘倆是燒了高香,碰上杜浩洋那傻蛋,這輩子就偷着樂吧!”
杜恆宇不明所以,被唐彧一逗,咯咯的笑個不停,真的樂了!
唐彧看着這同樣“無知”的娘倆,說實在的心裡挺佩服杜浩洋的,沒想到那小子以前風流成性,看起來不像是個好鳥,竟然能有這麼廣闊的胸襟,接納了王月珊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不說,爲了給王月珊徹底掃平障礙,將曹欣如掃地出門,送進醫院,將杜老爺子繩之以法,送進監獄,讓王月珊今後在杜家徹底的無憂無慮,偏偏做了這麼多,還一聲不吭的,不邀功也不賣乖,還真能繃得住!
“什麼?!你是說季靜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王月珊的聲音一下子飈了起來,眼裡盡是不可思議!
這消息也太勁暴了有木有?!
“你丫小聲點會死?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哥哥我被人戴綠帽子了是吧?”唐彧看着嘴巴里能塞進一顆傻蛋的王月珊,氣急敗壞的低吼。
“唔……”王月珊自己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雙杏眼圓溜溜的瞪着唐彧,然後另外一隻空閒的手,像小學生打報告似的舉了起來。
“說!”唐彧沒好氣的瞪了王月珊一眼。
“可是不會啊,我敢擔保季靜是愛你的,而且我老覺得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王月珊將自己心裡的懷疑問了出來。
“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若不是……那孩子現在都會叫姑姑了!”孩子的話題,讓唐彧心情特別沉重,聲音也格外的低沉。
“你們……你們……”王月珊沒有想到,唐彧跟季靜兩個還有這樣的過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唐彧的話,徹底顛覆了她的認知,讓她一時間失去了判斷的能力。
難道季靜真是那樣的女人?爲什麼老是心裡覺得不會呢!
“不然爲什麼她知道自己懷孕了還非要跟我離婚?”唐彧自嘲一笑,眼簾微闔,掩下心中那些傷痛。
“世事無絕對,或許有別的原因呢?”王月珊感受到唐彧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重的憂傷,勸慰道。
“冷夜說,他昨天在金粉看到琳達了,跟錢氏的小開在一起。”唐彧顯然是不想再繼續季靜跟孩子的話題,生硬的岔開了。
“這個冷夜!既然看到了,爲什麼不將人給抓回來!”一想起琳達,王月珊就氣的牙癢癢!
這個女人栽贓陷害了她之後就溜了,結果唐彧她們多方查找竟然都沒找到她,藏得比烏龜王八還深,現在竟然捨得露面了?哼!早晚要她好看!
“錢家,很複雜!”唐彧沉吟一聲,然後看着王月珊氣鼓鼓的小臉,忍不住笑着說:“瞧你這點出息,早晚跑不了她!”
這個妹妹真的是完全隨了他們母親的性子,唐彧十分慶幸自己是隨了父親的,不然現在哪裡來的唐家?這麼沉不住氣,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哼!”王月珊不悅的冷哼一聲,其實她現在氣杜浩洋比氣琳達多一點,那個男人當初是眼神多近視,纔看上琳達這樣的女人?還真是用第三條腿思考的混蛋!
剛進門的杜浩洋狠狠地打了兩個噴嚏,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王月珊,嘻嘻一笑,不正經的說道:“這是誰惹我家女王不開心了?”
“除了你,還有誰!”王月珊佯裝生氣的斜了杜浩洋一眼,在看到她眼底的青色之後,泛起淡淡心疼,撇了撇嘴抱怨道:“你們杜氏的員工最近是不是跳槽的特別多?瞧你累的這幅樣子!”
“怨氣這麼重?”杜浩洋上前一把摟住王月珊的腰,不避諱在場的唐彧跟唐管家,狠狠的在她的脣上親了一口,然後又跟她耳鬢廝磨了一陣,小聲呢喃道:“放心吧,再累,爺也會滿足你的!”
“臭流氓!滾開!你這腦子裡還有沒有別的了?”王月珊又羞又惱的瞪了杜浩洋一眼,心虛的瞧了一眼唐彧跟專心做道具的唐管家,臉上浮起兩朵可疑的粉色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