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會面
歷斯然這幾天情緒不佳,成天呆在六十六號包房使喚若漸離。
若漸離要瘋了，這死小子慾求不滿是吧,那天晚上難道沒有得手？不可能啊，在這方面他還沒有過失敗的記錄。可不管怎麼樣，他不能把我不當人吧,我是不小心欠了他幾次命,也是欠了他不少錢，可我也是有尊嚴的嘛。瞥瞥歷斯然黑着的那張臉,還是覺得尊嚴沒命和錢重要，又乖乖地給他泡茶去了。希金斯已經回去，說要去死亡谷,提前作些準備,他的東非死亡谷，這死小子不會真的就留在這破地方了吧？真的要瘋掉！
桌上的手機響了，若漸離一看來電，喜得只差沒燒香，拿起手機遞給他：“你家老太太的。”求老太太保佑，把這死孩子拽回家養去吧，他只求解脫。
歷斯然有氣無力地接過：“喲，我家大美女啊。。。。。。怎麼，那老頭又病了？我說老太太，病了去醫院，叫我去做什麼啊？。。。。。。。得，別把我放心上，哪天我沒在了，他不等死？。。。。。。好好好，我不說不說。。。。。。我去，去。”若漸離看見他臭着一張大便臉，立即離得遠遠的，他的禱告真靈了，好像剛纔求的是老太太，對，以後不要求菩薩，只求老太太。
歷家。歷斯然看着躺在牀上的歷懷志，“看上去跟上次一樣，沒惡化啊。”
林月如氣得揪了一把小兒子：“你就這麼盼着惡化？”旁邊幾人掩着嘴笑。
“哎呀，老太太力不小嘛，痛死我了！”歷斯然笑嘻嘻地挽住歷老夫的肩膀。
“小五，你爸爸的身體你也看到了，回來幫你哥哥們分擔一下吧，這幾年你也玩得差不多了。”林月如認真地說道，“你也大了，也該成家立業，一天到晚遊手好閒也不是個事。”
成家立業？歷斯然思索，成家？這兩字怎麼沒以前那麼噁心了？倒是個不錯的注意。他眼睛一亮：“老太太，我答應一半，成家，立業的事你不要逼我。”
牀上閉着眼睛裝病的歷懷志眼皮突地一跳，暗喊不好，要壞事了！
不止是歷懷志，歷老太太也眼皮一跳，心慌慌的，忙問道：“你想跟誰成家？”
“放心吧，跟我成家的，自然是個好女人，不會辱沒咱歷家的門府。”知道這些人的門第觀念強，憑她平姐姐多才多藝，性格好，模樣好，家教好，誰家的門進不去？
“是哪家的姑娘啊？”歷家三媳婦小碧好奇地問，天都要坍了，歷家小五想成家了！
“暫時不說，說了沒驚喜了。”歷斯然得意地笑。
林月如和歷懷志對視了一眼，憂心忡忡。
下午，嶽青平接到了個電話，對方自稱是歷斯然的媽媽，想跟她見一面。嶽青平答應了。
這是一間清雅的茶樓，樓周圍種滿了翠綠的鳳尾竹。沿着一條佈滿鵝卵石的小路，走進茶樓的後院，只見裡面也種滿了竹子，小杆小杆的南竹，竹葉片片舒展，顯得生氣盎然，又顯得格外幽靜，雅緻。林月如坐在竹子邊的一張椅子上，旁邊的桌子上放了一杯茶，杯已去一半，看來，她來了很久了。
嶽青平走過去，微微彎腰，含笑問候：“歷夫人好。”
林月如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淡眉舒展，眼神寧靜，發出柔和溫婉的光，嘴角淺淺含笑，顯得從容淡定，不卑不亢。她暗暗點頭，是個心性平和的好孩子，小五眼光確實不錯。
“很抱歉以這種方式約你出來，你我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我看着你熟悉，不要叫我夫人，不介意的話，叫我阿姨。”她仔細地打量嶽青平，長嘆一聲，“似是故人來啊！”
嶽青平心一動，故人？
“你大概不知道你跟你姑姑很像吧，簡直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只不過你姑姑氣質比較張揚、灑脫，你比較雅緻，沉靜。相似的兩個人，完全不相似的性格。”林月如回憶道。
“阿姨跟我姑姑很熟？”嶽青平只知道有個姑姑，叫嶽可人，在她爸爸還沒結婚時，就出國了，沒再回來，爺爺也不曾提起。她知道有這麼個姑姑，還是別人隨意說起的，有一回她好奇地問爺爺，爺爺有史以來對她發火，你沒有姑姑！記住！此後，她雖然心中有疑問，可也不敢再提。
“你姑姑是同城第一美人，在當時沒有人不認識。我跟她有幾面之緣，也聊得上幾句。”林月如微笑，心裡感嘆，真像，真像。
“阿姨能給我講講我姑姑嗎？我曾跟爺爺提過一次，他卻大發脾氣。”嶽青平眼紅了，姑姑與爺爺，到底有多大的結？一個出去後不歸，一個提都不準提。
“你爺爺是放不下，所以才生氣。”林月如感嘆，“當年你姑姑喜歡上一個德國人，你爺爺不同意，揚言她若跟那人結婚，就永遠別回來。你姑姑跟你爺爺大吵一場，後來跟那人走了，再也沒回來。”
嶽青平眼淚流下來，原來是這樣，爺爺得多痛多想啊，他親生的女兒，怎麼會真要她永遠不回嗎？難怪爺爺經常溺愛地看着她，是不是他想看一看女兒？淚流得更兇了。
“你姑姑性格倔強，你爺爺也犟，兩人犟到一起了，都不低頭，終生遺憾哪。”如今嶽老爺子作古，嶽可人杳無音訊，怎麼能不讓人嘆息？
“我姑姑，她好狠的心。”她怎麼捨得？她的家，她的老父親，她的弟弟，她土生土長的同城。
“大概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可以讓人拋棄一切，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從來沒個信。”那時的嶽可人，風華絕代，光彩照人，一頻一笑一回眸，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眼睛，癡迷了多少男人的心，如今，只怕也老了，再美的容顏敵不過無情的歲月。
“在遇到那個德國人之前，我姑姑有喜歡過的人嗎？”嶽青平很想知道姑姑更多的事，她想是不是該去一趟德國找姑姑，代替爺爺看一眼他至死都未見面的女兒？這大概是爺爺永遠的心願吧！
林月如有些遲疑，還是說出來了：“當年你姑姑和任家老二任環慰算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兩人原本打算訂婚，卻不料冒出個德國人，才生出這場□，但不知道這些年，任環慰有無她的消息。”林月如知道嶽青平和任家的關係，可也理解這個孩子的苦心。
嶽青平又一次驚到了！任環慰？任之豐的爸爸？上一代還有這麼複雜的關係！
“都是造化弄人，並無對錯。當時我們好多人都佩服你姑姑爲愛抗爭的勇氣，這不是誰都敢的。其實只要她幸福就值了，你說是不是？”林月如安慰道。
嶽青平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她自然知道歷老夫人找她來不是談她姑姑的，她給林月如倒了一杯茶，“讓阿姨見笑了。今天阿姨找我，不知道是什麼事？”
“歷斯然是我第五個孩子，你肯定不知道。”林月如笑。
“我不知道他是歷家的孩子。”嶽青平汗顏，還以爲他是個窮小子，操心他沒女孩追，操心他的工資不夠花，原來那破孩子深藏不露。
“他啊，大概以歷家爲恥。他早年被送到英國，他是他姥姥、姥爺一手帶大的。所以很多人不知道我家這個魔頭。”林月如喝口茶，“我今天來找你，是想知道你的心意。”
“心意？”嶽青平有點糊塗。
“那孩子愛上你，你居然不知道？”林月如有些吃驚，這不是小五的性格啊，喜歡一個人還藏着掖着？
“怎麼會？”嶽青平睜大眼睛。愛？他愛她？多麼不可思議！她猛然想起了李小玉的話，她說她喜歡歷斯然，歷斯然卻喜歡她嶽青平！她還以爲這是小玉一廂情願的臆想。這麼說，是真的？小玉沒有冤枉她？
“這段時間，那他爲了你做了很多事，得罪了很多人，你也不知道？”林月如看見嶽青平一付茫然的樣子，暗歎口氣，他對付金家生意，毀壞金家名譽，對付何方方的事只怕都沒敢告訴她，只是爲了幫她出口氣，能做如此地步。“他今天在家裡說他想成家。”林月如頭痛得很，明顯看得出來嶽青平不愛她家小五，這可怎麼辦，那魔頭會害死人的！當初小三跟她們說小五喜歡嶽青平的事，她和歷懷志一夜未睡，嶽青平畢竟離過婚，又比他大好幾歲，還帶着孩子，還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這哪一點都跟小五合不到一塊去。他們若不同意，小五會大吵大鬧，或者根本就不吵不鬧，他不需要他們的同意。後來又自己安慰自己，說不定小五隻是一時心血來潮，以他的定性，能喜歡幾天？只要不談婚論嫁，隨便他去，管不了啊。可現在他要結婚，兩老人又一夜未睡，最後商定，如果兩人彼此相愛，就讓他們結婚算了，能把這小子一輩子拴在同城也是大好事一件，再說他結婚了，還怕不接手家族責任？兩口子算盤打來打去，就沒打到嶽青平根本不知道此事！
“我們相處很正常。”嶽青平還在想老人是不是弄錯人了。
林月如不厚道地想，就是正常才麻煩啊，說明那孩子是真愛了，不想傷害她，不然以那魔頭本性，只怕早下手了。“如果他愛你，你愛他嗎？答應和他在一起嗎？”沒有如果，他愛你。絕對。
“不。我只當他是個孩子。”他在她面前撒嬌，要這要那，跟清兒一樣愛吵愛鬧愛糾纏，他就是個孩子。
“你會慢慢愛上他嗎？”
“絕對不會。”嶽青平穩穩回答。她有愛的人，從來沒想過還愛上別人。
“你大概不知道小五的一些事，我講給你聽。”林月如緩緩講起歷斯然的“英雄事蹟”，“小五是個天才，可也是個魔頭，三歲的時候上幼兒園，天天打架，我跟在他後面天天給人賠小心，沒辦法只得不讓他去了。四五歲，他混賭場，‘帝賭’就是歷家開的，他玩也罷了，還作弊。七歲那年，跟人結仇，往人家身上倒汽油，差點要了人家的命。我們受不了他，怕他害人，也怕人害他，只好送他出國，他姥姥、姥爺搞教育的，我想着也許能教好他，可是沒用，在國外一樣惹事生非，他姥姥姥爺氣得不得了，只好告訴他，你要生事可以，但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乾淨，不許有人找上門來。這下可好，更加胡作非爲，有事也不找家裡人。十六歲的時候喜歡上了一風塵女子，同居了兩個月，說沒意思，走了。後來又喜歡上一女同學，人家不從，居然□人家，還威脅她。十九歲的時候跑到西藏，因爲迷上了喇嘛，一年後跑了，這是迷戀期最長時間。後來世界各地到處跑，哪兒越亂越往哪兒去，越危險越刺激越喜歡。他爸爸知道他到處生事，仇人又多，暗中派人跟着，可總被他發現，甩掉後不見蹤影。這麼多年來，只要他不想出現，我們很難找到他的人。這次在同城一年多，我們最近才見到他，還得他願意讓我們找到。他從小稟賦過人，什麼一學就會，一看就懂，但唯獨沒有是非觀，他的觀念裡只有要和不要，沒有對與錯。”林月如說得又是愛又是恨，這個小兒子生生就是來折磨人的。
“這些事沒一件好事，我本沒臉說，可現在不得不說給你聽。你們倆的事，歷家管不了，那魔頭若知道我們插手，會鬧翻天。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見你們受傷。”林月如真誠地說道。“站在歷家的角度上，我樂見其成，我希望他能留在同城，看得出來他聽你的話，也在意你的想法。他是真的愛你。”
“可是我不能太自私，那孩子太沒定性，也太隨性，如果你們真在一起了，受傷的將是你。”林月如坦白地說，“我很矛盾。”
嶽青平聽得忘記了反應，這真的是說的歷斯然？那個陽光、帥氣、矯健、瀟灑、義氣、多才多藝的歷斯然？真的是嗎？她不能相信。可眼前坐的是他的媽媽，做媽媽的有這麼敗壞自己兒子名聲的嗎？她茫然了。
“我很感激你這一年對他的照顧，可我又擔心他有沒有害過你。”林月如慚愧地說道。
“沒有，沒有，在我印象中，他一直很正派，陽光。說實話，阿姨，您剛纔說的真的是斯然嗎？”嶽青平連連搖頭，歷斯然真的沒有害過她。她只是不知道，歷斯然的良心一向被狗吃了，可在對她下手的時候，被內心殘留的一米粒大小的良心影子給拉回神智了。
“沒有就好，我真希望他是轉性了。”聯想到他最近所作所爲，分明還是那個魔頭性質。大概只有在她面前纔有所收斂吧。如果嶽青平能一直壓制他並收了他，從此安分過日子，倒也是功德一件，可是他會安分多久？哪一天壓不住了，不是害了她嗎？林月如很爲難。
“我該怎麼做？”嶽青平看見歷老夫人是真的發愁，苦着臉，她是真的怕他兒子傷害她。
“你可不可以試着接受他？”歷老夫人深覺慚愧。她還是希望能把兒子留下。
嶽青平搖頭，很輕，但很堅決。
“那可不可以請你遠離他？最好能不動聲色，讓他慢慢淡忘你。”真怕他鬧啊，沒人能鎮得住他的場子，讓別人防狼似的防着自己的兒子，全天下沒有哪個媽媽有她那麼丟臉那麼憋屈的了。
嶽青平感激地點點頭，告辭歷老夫人出來，看看快到放學時間，她去了幼兒園，沿路一直想着老夫人的話，仍然不能相信歷斯然會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