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福緩緩說出當年的事!
崔家老祖宗極爲善妒,年輕時不滿夫君納妾,面子上又要做出賢良大方的模樣,日積月累,這妒意變的刻骨銘心。
幸好這一代的崔家的家主也不是個糊塗的,死之前,給嫡子庶子分了家業。
老家主駕鶴西去,庶子不在眼前晃悠,老祖宗已經熬成了崔家輩分最高的人,按說,也該過些順心如意的日子。
她偏不,積壓在心底的不滿,徹底爆發出來,她時不時的喊庶子過來盡孝,開始時只是訓斥兩句,慢慢的,越來越過分,簡直把庶子當丫頭折辱。
雖然被嫡母欺壓,庶子還是憑藉着自己的本事,將手上的產業越做越大。
庶子好過了,嫡母心中更不舒服!
折騰庶子?
不好意思,咱家老爺出去行商了!
庶子叫不來,便叫媳婦!
庶媳婦本就是個膽小怕事,又逆來順受的脾氣,庶子雖然提醒過她,要裝病,可是她不敢,上趕着讓老祖宗折騰,沒個幾年,生下兒子便一命嗚呼。
眼看着庶孫子也慢慢長大,連媳婦都娶回了家,庶子也早早的去地下找媳婦去了,崔家的老祖宗卻越活越精神。
庶孫媳婦剛進門,就被老祖宗喊過去給了一個下馬威,這庶孫媳婦也是個潑辣的,老祖宗再來叫,說什麼也不上前受氣。
兩口子倒是恩愛,可是過了沒多久,好好的媳婦,身體越來越差,生下閨女後,更是常年的纏綿病榻。
這跟崔世福的母親幾乎一模一樣!
崔父在世的時候,就覺得不對頭,到了晚年,便苦學醫術。
崔世福一見自己的媳婦也這樣,便撿起了崔父手中的醫術,這一看便是一輩子!
可惜,翻遍醫術,也沒留住媳婦離去的腳步。
看着軟軟的女兒,崔世福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找了一個公開的機會,把不足兩歲的女兒崔晨,交給了崔家老祖宗撫養,理由是,他沉迷仙道,要去周圍名山名水,去尋訪仙緣。
那時的崔家嫡枝看起了光鮮,卻也是入不敷出,吃老本。
老祖宗撫養崔晨,崔世福每年會給崔家一筆數目不菲的報酬。
崔晨在崔家雖然過的並不好,但她到底是平安長大!
崔家老祖宗也是要面子的,總不能讓人指着鼻子罵,崔家家大業大,她一大把年紀還養不活一個的孩子!
眼看着崔晨一天天長大,時不時的在眼前晃悠,崔家老祖宗就想起自己吃了崔世福一個啞巴虧,平白的把這個短命鬼,養到這麼大!
這心,就跟放炭火上炙烤一樣!
庶枝本來該絕根的!
底下的伺候的不經心,捱餓是家常便飯,眼看着到了啓蒙的年紀,老祖宗自然不會想到她!
不過,這也難不住崔世福,崔世福請來天下名家來爲崔晨教習,崔家的姑娘還可以旁聽。崔家老祖宗雖然不樂意,但嫡孫媳婦願意。
兒子媳婦早早的去了,這孫媳婦雖然尊敬她,卻跟她不親近,瞞着老祖宗背後裡應下這件事。
……
崔晨安靜的聽着,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麼,時而一臉欣喜,時而一臉沉痛。
時不時的還應上兩句。
再後來,她偷偷溜出門時,遇上了微服出來的軒善元。
兩人慢慢的交心,軒善元的眼中只剩下這個笑容明媚有些呆萌的女孩,立時休書一封,要跟女孩提親。
崔家在前朝幾乎就是臨海府的土皇帝。
新皇繼位對世家大族慢慢打壓,臨海府漸漸有了脫離掌控的感覺。
否則,崔家二房絕對強不過嫡枝大房。
崔晨被當朝太子看中,這個消息落在崔家,炸的人心中五味雜全,既羨慕,又嫉妒。
崔家老祖宗自然看不慣二房超過大房,便想出這麼一個注意,把崔晨記到大房嫡枝的名下,這樣一來,太子妃就成了崔家的嫡女,崔家成了太子妃的孃家,兩方面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崔世福沒說這些年,他在幹什麼!也沒說,爲了這唯一的女兒,他經歷了什麼!
他有的,只是女兒落得如此地步的內疚!
即使女婿千般好,在疼女兒的父親面前,總能挑出錯來!
崔世福重重的嘆了口氣:“可惜,我當時應該去見見你的!”閨女要出嫁了,說的好像他在外地趕不回來。
其實,崔世福是回來過的,只是被人趕出了門。
從那以後,崔家的人怕崔晨的身份暴露,便對崔世福展開了追殺!
崔世福不得不改名換姓,在崔家莊苟活。
“不怪你!”崔晨說着不怪罪,她大婚的日子父親不來,心底還是有些難過:“每次爲了見我一面,老祖宗對您不打則罵,極盡羞辱。見到我時卻是笑眯眯的,從未提起過!”
“不是的!”軒善元出聲:“是我求岳父成全,岳父這些年纔不來找我們!”
“你!”崔晨眼中有不解,還有傷痛,口口聲聲說愛她,相伴十幾年,難道他不知道她的爲人?
她寧願被人奚落,也不想背棄自己的父母!
“是老祖宗!老祖宗說我已經死了,怕你傷心難過,才一直瞞哄着!”崔世福欣慰的看了軒善元一眼,他對女兒還是很上心的,否則也不會怕女兒內疚,把一切事攬在自己身上。
所有的錯處,只能算在那位作死的老祖宗身上!
“難不成,崔曦是有意把我推進荷花池?”崔晨不再追問。
“你想起來了?”崔世福眼前一亮,緊接着裡面暴風驟雨忽起,“是崔曦把你推了進去?”那時他在很遠的地方,他捧在手心的晨兒,竟然經受了起這麼多!
崔晨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距離:“想起了一點點!”
崔樺眼角有些抽,太子妃娘娘,您確定您的手指,比劃出來了距離?
分明就是黏在一起的!
崔世福欣慰的笑了笑,這笑容慢慢變的苦澀:“當年他們答應過,我離開的崔家,他們照顧你,沒想到……”崔世福陰沉着語調,恨不得重來一次,把當年的人,碎屍萬段:“她們竟然對你用藥!”真當他死了嗎?
既然他們挑事在先,他自然也不用客氣!
“阿翁,難不成還有讓人失意的藥?”崔樺尋了個機會開口。
還有這麼高大上的東西?
“你可知,那崔家老祖宗是什麼人?”崔世福抿抿嘴忽然道。
崔樺抿抿嘴這老祖宗骨頭都化成灰了,她怎麼知道是誰!
“她是楊家的姑娘!”
崔樺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是軒善元皺眉試探着問道:“您是說的那個楊家?”
崔樺恨得撓牆,哪個楊家?就不能說清楚一點嗎?
“正是楊採慧家族!”
就連身爲太子的軒善元也不由的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感嘆道:“這世上還沒有楊採慧做不出來的東西!”
“你胡說!”多年的心思破滅,琳琅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們和崔晨是一夥的!什麼崔家二房四老爺,我看您分明是崔晨找人假扮的!”
崔世福看着琳琅,輕輕的皺眉,似乎一時半刻想不起這人的身份!
“爹,她是琳琅!”崔晨吞下崔世福給的藥丸,嗓子舒服了許多!
崔世福恍然,眼中沉寂的彷彿一口古井,古井雖然無波,但是明眼人也能感覺到,他生氣了!
“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樺樺!”
“哎!”崔樺麻利的應了一聲,在這些人面前,她輩分最小,合該就是小跟班的角色。
“回頭把她送去崔家莊!”崔世福感慨道:“崔大福忠心護主,沒想到,這唯一的女兒卻做了背叛他的事!”
“我一定辦到!”崔樺眼睛亮亮的,沒想到,阿翁竟然和她想到一塊去了!
跟着崔晨去找崔樺的時候,琳琅見過崔家莊的模樣,她雖然是宮女,但也是伺候太子妃的宮女,就連一些有品級的命婦,都不及她貴重!
過慣了挺胸擡頭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絕不想去哪鳥不拉屎的地方,蹉跎一輩子!
最讓她想不到的是,裡面還有一羣極品親戚,一定要榨乾她最後一份價值,纔會把她一腳踢開。
最後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慢慢死去!
這些都是後話!
“你們不能這麼對我!”琳琅努力的平靜下來,她爲了翻盤不過一切,卻從未想過,這盤子翻過來,打碎了怎麼辦!
崔世福和崔晨父女二人久別重逢,相視無言,千言萬語化作一聲輕嘆。
太子緊張的盯着二人,生怕岳父把媳婦拐走的模樣!
既然都不屑於理會琳琅,這問話的任務就落在崔樺身上:“你既然敢踩着主人上位,還試圖謀害太子,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賠的,能留你一條性命,也是太子妃心善,念在你以往伺候的情分上,你還想怎樣?”
是崔晨留她一命嗎?
崔晨滿心滿眼都在崔世福身上,至始至終,就沒提過一句類似的話!
琳琅覺得心裡怪怪的,卻一時半刻說不上哪裡怪!
“我纔是崔家四房的嫡小姐!太子求娶的人!”琳琅弱弱的道。
“那又如何?”崔樺掩嘴輕笑,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太子還能不認識自己的未婚妻?既然太子妃能是崔家嫡女,那麼你……”崔樺挑眉,輕蔑的道:“也可以是南朝細作,合該千刀萬剮!”
怪不得這年頭都講究個出身,這種以勢壓人的滋味,可真是爽!
“我……”琳琅徹底慌了神:“我沒有!”她見過一次細作的下場,只是偷偷看了一眼,那場面現在想來,還讓她瑟瑟發抖!
“怎麼沒有?”崔樺彈彈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你下毒謀害太子,還敢說自己不是南國細作!”
“我沒有!”琳琅嚇壞了,再也沒有開始時的咄咄逼人,翻來覆去就那麼一句話:“我沒有!”
崔樺冷哼:“你沒有爲何誤導太子妃,說太子……”這話不好說,崔樺模糊帶過:“太子明明說過是茶水有毒,你卻與太子妃說是太子妃的雞湯不乾淨,你安的什麼心!”
崔晨回頭看了琳琅一眼,眼中是滿滿的恨意!
琳琅心中一緊,只覺的渾身都冷,冷的她瑟瑟發抖,耳邊似乎傳來了一個小姑娘的聲音:“琳琅,咱們抱着一起睡,就不冷了,等着我再見到爹爹,我一定跟他多要些銀子,給你買最好的銀霜炭!”
現在她用的就是銀霜炭,後宮裡有些位份低的娘娘,還不如她用的好!
“琳琅,我這裡有個饅頭,你快吃!”
“琳琅……”
“琳琅……”
那脆生生的聲音消失,變成了一個老嬤嬤的聲音:“老祖宗造孽呀!把二房好好的小姐,養成了伺候人的丫頭,竟然把送來伺候的丫頭養成了小姐!可憐呀!那潑天的富貴,原本就是她的!”
……
琳琅抱住頭,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對了,他們都被騙了,都被那老祖宗騙了!
崔世福也說過,老祖宗不希望她們二房好!琳琅彷彿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希翼的看着崔世福:“不是她!不是她!老祖宗身邊的老嬤嬤曾經說過,老祖宗用送來伺候的丫頭頂替了二房小姐的身份!我纔是二房的小姐,我纔是!”
一定是這樣的!
一定是這樣的!
琳琅希翼的看向崔世福,希望他能想明白事情的始末!
她嚥了嚥唾沫,溼潤了一下,乾涸的嗓子,繼續道:“老祖宗身邊的老嬤嬤,知道事情的始末,你們可以找她求證!”
“你認爲一個父親會認錯自己的女兒?”崔世福冷笑:“退一步來講,就算老祖宗有這個野心,晨兒送去時,還不滿兩歲,我就是給她買丫頭,也不會買年紀相近的!而你是在六歲那年,進的府!”
那麼大的孩子,自然沒有認錯的可能!
琳琅踉蹌着倒在地上!
“你放心!”崔樺笑眯眯的站在琳琅面前:“我不會讓人殺了你,頂多受些皮肉之苦!”
崔樺笑的溫婉,看在琳琅眼中無異於一個惡魔!
“溫公公!”崔樺揚聲!
那細作的下場,忽然出現在琳琅眼前,細作的臉,變成了她的!
“不要!”琳琅跪在地上哭道:“我不是細作,求求你們看在我伺候太子妃一場的份上,饒了我吧!”
崔樺挑眉,看着琳琅。
琳琅心中一喜,知道這是在看她還有沒有利用的價值,忙從懷中拿出藥包:“這是他們給的解藥!我也會把我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只求你們饒了我,不要趕我走!”
擦!崔樺嘴角抽了抽,這人怎麼有臉說出這句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