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咬舌自盡?怎麼會!”青衫少年失聲低呼。
其他人也都大爲驚訝。
因爲這個消息,屋內好容易緩和一點的氣氛再度緊繃起來。
裴家人才來,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便有人將方纔的事情說了一遍,他們立馬也義憤填膺起來:“這個庸醫!治不好我家郎君,還要害人性命,我們還沒朝他要個說法呢,他居然就自盡了?這是什麼道理?”
“道理就是說,他們無論如何也要讓我家的酒樓裡死個人。”慕皎皎道。
此言一出,大家的臉色又變得異彩紛呈。
慕宥眼中快速閃過一道異樣的情緒。但他馬上就收拾好了情緒,走出來衝衆人一禮:“這人雖然死了,但好歹是自盡,同我家酒樓沒有任何關係。在場諸位都可以爲我們作證。”
“那是自然!這人是因爲自己學藝不精,被人指出後惱羞成怒,還想暗害裴郎君,被抓住後畏罪自盡的,同牡丹樓沒有任何關係!”一名少年忙道。
其他人紛紛點頭,裴家人更是自告奮勇要爲牡丹樓作證,力保幫他們洗脫冤屈。
慕宥心中大定,連忙派人去報告官府。
原本裴家郎君中毒後,和他同來的人就已經派了人去稟報官府了,官府也派了人來。但過來的時候正好遇到慕皎皎在給人解毒,慕宥又張羅着將後廚裡的食材全都搬出來自證清白,叫他們一時也亂了。眼下這個情況,抓人也不是,不抓也不是。爲今之計,只能先等等看!
還好牡丹樓裡的夥計會做人,趕緊將他們請到隔壁雅間,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卻不曾想,一個毒解完了,事情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牡丹樓下毒的罪名消失了——畢竟裴郎君中的是附子之毒,這個東西在酒樓裡可找不到。而這個慌亂之中被請來的大夫反倒成了下毒手害人的兇手。
不過他們好歹不算白來一趟。將大夫的屍體擡了回去,順便將藥童給綁了,再請了牡丹樓的掌櫃、幾位少年的貼身侍從還有裴家的幾個家人去衙門裡把事情給交代清楚,事情也算了了。
事情紛紛擾擾,等一切塵埃落定,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裴姓郎君體內的毒已經完全解了,雖然臉色依然不大好看,但好歹能開口說話了,在小廝的攙扶下也能走上幾步。
“他的毒沒事了,回去再歇息兩天就好了。以後給他煎藥的時候注意些,像附子這樣有毒的藥材,一定要細心處理,萬不可隨隨便便煮兩下就拿來給人吃。”慕皎皎沉聲吩咐。
裴家家人連連點頭。“多謝慕娘子提醒,我們知道了。以後這樣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
事情既定,裴家人千恩萬謝過後,擡着裴郎君回去了。其他幾個少年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又走到慕皎皎跟前,畢恭畢敬的拱手行禮。
“方纔是我們錯怪了你們,還差點毀了牡丹樓的聲譽。我們自知自己犯的錯,無言可以辯解,現在也不求得到慕娘子的原諒。這一禮,是多謝慕娘子你不計前嫌,兩次解救裴郎君於危急之時。”說話的是一開始在牡丹樓門口大肆叫囂的少年。
另外幾個少年也異口同聲的道:“多謝慕娘子對裴郎君的救命之恩!”
“無妨。你們年輕氣盛,心甘情願爲摯友兩肋插刀,這是你們之間友情最好的體現。人不輕狂枉少年,現在既然沒出什麼大亂子,那我也沒什麼好說原諒不原諒的。”慕皎皎淡然道,目光往幾個人身上掃過,特地在一個人身上多逗留了一會,便轉開頭去。
聽她並不打算多計較,大家十分開心,連忙又對她行個禮,這才離開了。
因爲出了這件事,牡丹樓今天是不用做生意了。不過這接下來的事情和慕皎皎沒關係,她已經做完了自己分內的事情,便在少年之後也蹬車回家了。
沿着曲江往前走,穿過青龍坊、政修坊、晉昌坊,一路行到朱雀大街上,慕皎皎互聽外頭吵吵鬧鬧的,一大羣人正山呼海嘯的往前走,將他們的去路都堵住了。
牛車停着也是停着,紅豆最愛看熱鬧,見狀坐不住了,便衝慕皎皎道:“娘子你在這裡等會,婢子去看看前頭髮生了什麼。”就跳下車跑了。
過了一會,她蹬蹬蹬的回來了,手裡捧着幾隻精緻小巧的糉子:“娘子,婢子剛纔看到路邊有賣庾家糉子的,看樣子還不錯,就買了幾個,您嚐嚐看合不合胃口。”
慕皎皎接過一個,剝開了,便見糉葉包裹之下是一團白瑩如玉的米團,上頭還點綴着一顆紅紅的小棗。紅白相間,令人極有食慾。
她小口吃着糉子,就聽紅豆噼裡啪啦的將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娘子你道前頭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是清河崔氏的四郎君,正在大街上負荊思過呢!他將和咱們未來姑爺從小到大的恩恩怨怨全都說了出來,還將責任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只說自己不好,姑爺最清白最無辜了。街上的人看得興起,就一路追着他,從街頭追到街尾,這都已經是第四趟了!看樣子,接下來還沒完呢!”
噗!
慕皎皎嘴裡的糉子差點噴了出來。
趕緊掏出帕子捂住嘴,將嘴角的米粒給擦拭乾淨,她才無力搖頭。“肯定是他想出來的法子,可真夠損的!”
說罷,又低嘆一聲。“這個禍水!”
禍水崔蒲昨晚幾乎一夜未眠,這樣導致的後果就是等他醒來之時,一個上午都快過去了。
趕緊起牀洗漱一下,他便招呼着小四兒趕緊帶他上街去看熱鬧。小四兒一臉欲言又止:“郎君,除了朱雀大街上的事外,今天城裡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麼事?”崔蒲心情好,便脫口問道。
“今日,裴家、韋家、薛家的幾位郎君去慕家開在曲江的牡丹樓去吃飯,席間裴郎君突然中毒倒地,差點丟了性命。還是慕娘子及時趕到,纔給他解了毒。而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人想趁機暗害裴郎君。”
崔蒲臉上的笑意立馬凝固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小四兒等他就是他這句話。他連忙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將事情全都說完了。
今天在牡丹樓裡的那幾位小郎君也並非普通人,他們出自關中四姓的裴氏、韋氏、薛氏以及柳氏之三。雖然在地位上尚不及五姓之家,但也是普通人等無法企及的世家大族。今天去那裡用飯的只是幾個庶出的小郎君,不過那位中毒的裴郎君雖是庶出,但在家中一向受寵。一旦查證他中毒的事果然同牡丹樓有關係,那麼裴家一定不會放過牡丹樓。至於牡丹樓背後的慕家,也一樣會受到牽連。
理清這中間的利害關係,崔蒲深吸口氣。“你都打聽清楚了,當時鬧得最厲害的就是韋家的兩位小郎君,薛家那位一直沒動?”
“打聽清楚了。薛郎君當時似乎被嚇壞了,從頭至尾都沒怎麼動,事情全都是兩位韋郎君鬧出來的。”小四兒道。
“我知道了。”崔蒲頷首,“你再去查查,看看今天的這個薛郎君同薛琇一家關係如何。”
“薛琇?那不是唐昌公主的駙馬——”小四兒說着,聲音突然頓住了。
崔蒲的臉色也變得鐵青。“我叫你去查你就去查,問那麼多幹什麼?”
“是,小的這就去!”小四兒連忙點頭,一轉身跑了出去。
出了這事,不管朱雀大街上如何熱鬧,現在他也沒了出去看熱鬧的心思。無力一屁股坐下,他抓過一隻靶鏡,盯着裡頭的自己仔仔細細看了許久,才一手捂臉,低聲嘆道:“難道說,我還真有做禍水的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