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彼岸,奈何橋嘆奈何。
與那一望無際黃泉路差不多,這也是一條看不到盡頭,足足有百丈寬闊的巨橋。
白色與紅色的曼珠沙華鋪滿了岸邊,輕輕搖弋,細碎的花瓣無風自起,飄蕩在奈何橋上。
橋下是一條深邃的黑河,只能聽到水聲潺潺,卻看不見半點波濤,就像是一切光影都被吸進去,只剩下一片漆黑。
橋上稀稀落落地走着各種人影,有些是被鬼差用鎖鏈套着的有些則是孤身一人走着的有些扶老攜幼,像是一家子還要哭哭啼啼相互依偎的。
然而無論有多少嘆息,他們都不得不朝着奈何橋的另一邊走去。
關搏極目望去,只片刻時間便看到了千百鬼魂,而無論前後,都是人影不絕,只因這世上無時無刻都有人在死去。
“別發愣啊,這都到了,還想賴賬麼?”長舌鬼對關搏道。
關搏往身上掏了掏,金銀倒是還有一些,但根據長舌鬼在算盤上噼裡啪啦打出來的匯率,跟三千冥錢相比還差了一大截。
關搏相當懷疑他打算盤不過是做做樣子,實際上就是那根長舌捲一捲就報出個誇張的數字來。不過這顯然是長舌鬼說了算的生意,想貨比三家都有點難,關搏無奈道:“我身上也就這麼多,兩位要信得過我,等我回到了凡間,給你們燒紙錢,你看如何?”
“這個倒也可以,但可別騙我們。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得罪了我們當鬼差的,隔三差五去你家坐坐,你可得掂量着點。”長舌鬼威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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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搏只覺得好笑,要是能拜入菩提祖師門下,他以後的家便是方寸山,要是拜師不成,也就轉回珞珈山。
這兩位要是真敢上門收債,那纔是好玩。
不過關搏倒也沒賴賬的意思,紙錢這東西,現在拿不出手,回到凡間豆大的金子能買一屋子,害怕還不上麼?
當然,這也是關搏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等到他真要還債的時候,才知道只冥錢與紙錢,一字之差便是雲泥之別。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卻說關搏在長舌鬼和大頭鬼的引領下走上了奈何橋,沒多久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高塔佇立在奈何橋上。
望鄉臺三字篆刻其上,顯得分外巍峨宏偉。
走上奈何橋上的鬼魂,都能夠在望鄉臺上再看一眼陽間。無論是要看人或者看物,一個念頭便可以瞧個清楚明白。
這也是讓這些鬼魂在投胎前留下最後一點念想,不過關搏也發現,凡是被鬼差鎖着的鬼魂,都沒有上望鄉臺的資格。甚至有不少鬼魂也沒有上望鄉臺,或者恐懼怯懦,或是了無遺憾,原因不一而足,但他們的腳步一樣匆忙。
關搏自然也是沒有上望鄉臺資格的,用長舌鬼的話來說便是:“你等會兒回到陽間不會自己去看?瞎湊什麼熱鬧。”
這話倒是有理,但關搏卻有些遺憾,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望鄉臺。
畢竟,在陽間他也看不到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地方啊。
過了望鄉臺,奈何橋便已經過了大半,然後橋上便出現了無數條岔道,而且是不斷扭曲變化的岔道。在岔道之前,一張張小桌擺得滿滿當當,上面全是一碗碗孟婆湯。
那些鬼魂走到了岔道之前,拿起孟婆湯一飲而盡,然後不需要有什麼動作,便會自然被吸入到對應的岔道上。
而只要沒有喝下孟婆湯,無論怎麼往前靠,都無法進入任何一條岔道。
長舌鬼與大頭鬼扯着鎖鏈,給身後的鬼魂一個個灌上孟婆湯,也不管他們願意與否,灌完之後便往那變化的岔道上一扔。
根據這些鬼魂的罪孽大小,有些便直接落入地獄之中,有些則投入到畜生道里面。
如此循環,那些小桌上的孟婆湯,只要喝掉了一碗,馬上就會生出另外一碗來,看着非常神異。
長舌鬼見關搏好奇,便問道:“怎麼,要來一口嚐嚐?這個倒是不用錢。”
“不,千萬別客氣。”關搏果斷拒絕。
關搏自己就有一碗贏來的孟婆湯,不過他可興趣嚐嚐是什麼味道。
兩鬼差嘿嘿直笑,然後各自掏出了掛在腰間的一塊牌子,便朝着那岔道走去。
“拿出那牌子來跟上,如今你知道那三千冥錢物有所值了吧?”長舌鬼道。
關搏恍然大悟,那些鬼魂要喝了孟婆湯才能進入對應的岔道,而鬼差同行則是靠這彰顯身份的牌子。
這倒是挺智能的,原以爲地方跟戲裡演的一樣,跟古代城池似的,沒想到這種修仙科技還是聽先進方便的。
關搏學着兩鬼差的樣子,將那價值三千冥錢的牌子舉起,跟在長舌鬼的身後便進了岔道。
這種感覺相當奇妙,就像是走進了一個佈滿哈哈鏡的空間,眼前的一切是誇張扭曲的。但只要閉上眼睛,卻沒有別的感覺。
關搏緊緊跟在長舌鬼的身後,看着眼前這鬼差時而變成巨人,時而又變成侏儒,或者腰部變成個圓球,腦袋變成個錐子……各種形象看着倒是有趣得緊。
也沒多遠,關搏發現眼前的景象重新變得正常起來,然後便成了一座高大堂皇的宮殿。
閻王殿三字就在正中的牌匾上,但關搏往兩邊看了看,卻沒發現那副傳說中引發無數此撕逼的對聯。
因此,關搏好奇地問長舌鬼道:“這閻王殿前不是應該有一副對聯,上聯有心爲善雖善不賞,下聯無心爲惡雖惡不罰麼?”
長舌鬼頭也不回地答道:“我從未聽說過有這麼一副對聯,而且這算什麼狗屁邏輯,善惡有報,生死簿上自有公論,哪來這矯情的說法。”
“那要是有人爲官沽名釣譽,捐錢救人,實際上只是爲了騙取名望,爲自家升遷。這算不算善事?”關搏好奇問道。
“生死簿上說是善,便是善。”長舌鬼毫不猶豫道。
關搏不死心,接着問:“那要是有人意圖救人,卻失手害死了另外一人,是不是惡?”
“自然也是以生死簿記載爲準。”
長舌鬼這話真是天衣無縫,深得基層公務員甩鍋的精髓。反正一切按照規章制度辦事,你要有意見,請先讓上級改了這制度,或者,直接造反。
“那要是生死簿錯了呢?誰能保證這生死簿便一定正確?”關搏有點刨根問底的意思。
“就算生死簿錯了,誰當這個裁判呢?”長舌鬼反問道。
關搏無言以對。
當整個地府,乃至天地全部生靈,都認爲生死簿不會出錯,那麼這便是唯一標準,確實沒有任何人能夠判斷其對錯。
猴哥充其量,也只是將名字從生死簿上勾去,可沒將自己的一聲給改了內容,可見這法寶的權威深重。
閒聊至此,便算是告一段落。長舌鬼與大頭鬼忙着到閻王殿交差,便指引關搏一條捷徑,直至往黑白無常的所在地走去。
走進閻王殿之中,全是各種鬼物,要是膽氣小一點,怕不出片刻就要被嚇死了。
不過有那小牌子在身,關搏雖然是活物,卻也沒引起這些鬼物的注意。這一路前行,倒是很快便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黑白無常正在閻王殿的偏殿喝茶,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位對坐品茗。這茶色倒是鮮活,但卻冷冰冰的不帶絲毫溫度。
看到關搏出現,黑無常也愣了一下,白無常則指了指旁邊的位置,開口道:“坐。”
關搏拱手行禮,對黑無常道:“打攪七爺八爺了,我這次來,是有要事找兩位。”
要給百花羞恢復記憶一事,關搏自然不會細說,只跟黑白無常說需要三生石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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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無常聽了,也是一拍腦袋:“看我這腦袋,竟然忘了這茬。”
當時大家只顧着白娃兒與聶書桓的生死,誰還記得那不怎麼值錢的賭注。
現在關搏提起來,黑無常自然也不會賴賬,三生石這東西對他來說跟辦公用的文房四寶似的,隨時可以跟地府領上一批來用。
接過黑無常手中的三生石,這是一枚黑白相間,有着繁複花紋,只有指頭大小的小石頭。
這模樣,看着倒像是網上見過的所謂西藏天珠。
“要用的時候,貼在額頭處便可。”黑無常指點道。
關搏小心將三生石收好,便問黑無常道:“七爺,我這是朋友將我帶來的地府。但要回去,卻不得門路,不知能否請兩位指點一下離開的路。”
“這個倒是簡單,你出了閻王殿,朝着六道輪迴投胎處走,那裡便有專門返回陽間的路。你手上不是有這個牌子麼,到時候將這牌子上交,便能回去了。”黑無常相當熟悉地介紹道。
敢情這牌子跟地鐵票一樣,進入時刷一下,離開時收回去循環再用。
跟黑白無常道了別,關搏也不想多耽擱時間,儘快回陽間給百花羞恢復記憶纔是關鍵。
只是出了閻王殿,關搏突然想起瑩草不知在地府的哪個地方?
是不是該趁這個機會,去瞧上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