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老陸,你特孃的真陰啊
那年朱希忠帶著七歲的兒子進宮,受到了熱烈歡迎。 作爲老朱家的親密戰友,成國公府的未來繼承人,朱時泰有資格和皇子們一起玩耍。
也就在那一次,朱時泰發病後,一拳把太子打的嚎哭不止。
從此皇子們就得了個忠告:遠離朱時泰。
朱希忠請罪,嘉靖帝寬宏的原諒了他,還派出御醫去診治。
御醫們來了個會診,各種手段都上了,可毛用沒有。
“這是夙怨。”有人甚至用神秘主義來給朱時泰的病情下了評語。
歷史上朱希忠活了多年,蔣慶之一直覺得老紈絝是心中無煩憂,故而能長壽。
看來不是。
蔣慶之一巴掌抽去,書房裡安靜了下來。
裕王眨巴著眼睛,手握凳子準備去接應表叔。
景王拿著一卷書,擺出白鶴亮翅的架子,彷彿手中握著無上神兵。
僕役心痛不已,心想小國公從出生到現在,這是第一次捱打啊!
而且他更擔心小國公被這一巴掌抽瘋了,越發癲狂。
蔣慶之故作鎮定,悄然往邊上移動。
老朱,老子和你沒完!
蔣慶之暗自發狠。
“哎!”
室內突然有人嘆息,裕王兄弟倆毛骨悚然,一看卻是朱時泰。
朱時泰眼珠子緩緩轉動,回首看著滿地狼藉,詫異的道:“這誰幹的?”
……
太陽老高,嘉靖帝今日的睡覺時間到了,嚴嵩拖著疲憊的身體告退。
崔元看著更爲不堪,步履蹣跚。
見朱希忠精神抖擻,崔元心中嫉妒,“成國公果然是精力充沛啊!”
朱希忠得意的道:“不說長命百歲,老子此生定然要活到八十歲。”
“呵呵!”崔元冷笑,他和嚴嵩都是長壽派的代表,至於朱希忠,這等老紈絝能活到六十歲,崔元就敢一頭撞死。
走出西苑,朱希忠伸個懶腰,覺得疲憊潮水般的涌來。
“國公。”
有隨從在外等候,見他出來就急切的道:“小國公發病了。”
“什麼?”朱希忠還在舉著雙手,“不是痊癒了嗎?”
他猛地甩手,腰被閃到了。
“哎喲!”
隨從們趕緊過來,你捶肩來我揉腰。
“滾!”
朱希忠罵道,“馬呢?馬呢?”
有人牽來他的馬,朱希忠上馬就往家疾馳。
“國公,小國公在二老爺家。”
朱希忠一拽繮繩,馬兒猛地一個轉向,身體幾乎傾斜成了四十五度角,緊擦著邊上的圍牆轉了過去。
一個小吏見狀讚道:“成國公好騎術!”
一路疾馳到了長威伯府,朱希忠下馬就往裡面跑。
“國公,伯爺在……”
門子纔將打招呼,咻的一下,眼前沒人了。
“我眼花了?”門子揉揉眼睛。
朱希忠一路狂奔。
呯!
他撞開書房的門。
雙眸發紅,四處尋找兒子。
朱時泰坐在兩個皇子的右側,正在專心聽課。
“大郎!”
朱希忠喊道。
朱時泰回頭,雖說鼻青臉腫,一側臉頰有些腫脹,但眸色清明。
不像是發病的模樣。
“哎!”
朱希忠渾身一鬆,竟然昏了過去。
臥槽!
“老朱!”
蔣慶之丟下書卷過來。
先測試鼻息,還好,有氣兒。
他回頭問,“你爹可有什麼……宿疾?”
朱時泰搖頭,“就是不時要吃藥。”
“什麼藥?”蔣慶之擔心老紈絝有心血管毛病。
“他們說什麼……補腰子的藥。”
艸!
蔣慶之放心了,用力在老紈絝的人中那裡死命一掐。
“哎!”
朱希忠幽幽醒來,見到兒子就在眼前,就板著臉道:“可曾頂嘴?”
朱時泰搖頭,“並未。”
“若是頂嘴,被你二叔打死了活該。”朱希忠坐起來,摸摸劇痛的人中,,“這誰掐的?”
衆人看向蔣慶之。
“慶之,你也太狠了。”朱希忠苦笑。
“你們先溫習。”
蔣慶之有些話想問老紈絝,便和他出了書房。
“我知曉你有許多疑問。”朱希忠說道:“大郎有些脾氣古怪,時好時壞。好的時候溫文爾雅,壞的時候砸東西,乃至於打人。
去年我花重金請了一位神醫,幾服藥下去竟好了。我本以爲大郎痊癒了,誰曾想……” “這裡有問題。”蔣慶之指指腦袋。
“我知。”朱希忠苦笑,“可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擔心他不能襲爵?”蔣慶之問道,他突然想到了陸炳的聯姻計劃。
身爲錦衣衛指揮使,陸炳肯定知曉朱時泰的毛病,但依舊願意聯姻……若是聯姻成功,一個不時發瘋的成國公難道還能掌家?偌大的成國公府,豈不是落入了他女兒的手中。
這麼一股強大的力量,從此就會成爲他陸炳的資源。
老陸,你特孃的真陰啊!
蔣慶之暗自搖頭。
“哥哥我不擔心。”朱希忠摸摸人中,倒吸一口涼氣,“慶之,哥哥這些年其實已經在修身養性了。換了年輕時,哥哥吃喝玩樂什麼都幹,夜御三女也不是事。可如今哥哥卻收斂了許多,你可知爲何?”
“想長命百歲?”蔣慶之笑道。
可朱希忠卻認真點頭,“是。”
朱希忠輕聲道:“這人間哥哥沒多少留戀的,可卻擔心大郎。大郎一日不痊癒,我……不敢死。”
蔣慶之想到了歷史上朱希忠經歷三朝而榮寵不衰,此刻看來不是老紈絝的本意。
這一切只是爲了兒子。
他擔心自己死後無人能護著孩子,於是留下一個榮寵不衰的資本。
他擔心自己死後兒子被人欺負,所以收斂了心性……
“爲人父母的,都希望兒孫長命百歲,可哥哥我……”朱希忠抹了一把臉,“我希望能死在大郎的後面。”
……
鄉試開始了。
天麻麻黑,肖瑾和哥哥把徐渭送出大門,行禮,“祝先生桂榜提名。”
“放心,等著吧!”
徐渭信心十足。
隔壁,胡宗憲站在大門側面,衝著徐渭拱手。
徐渭點頭,轉身而去。
“此去當捷報頻傳!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京師甦醒了。
“孃的!這廝太狂了。”
胡宗憲搖搖頭回去。
蔣家纔將吃早飯。
“喲!油條豆漿……還有烤肉?”
胡宗憲食指大動,坐下後一頓狂造。
“老胡吃的比我還兇。”孫重樓很是好奇,“老胡,他們說讀書人吃飯都斯斯文文的,怎地你……”
胡宗憲一怔,這才醒悟自己好像太狂放了些。
定然是被徐渭那廝給帶壞了……胡宗憲乾笑道:“伯爺說過,吃的快才舒坦。”
“可少爺還說過,細嚼慢嚥才能吃出食物的本味。”孫重樓卻是個較真的。
“吃你的飯!”富城瞪眼。
“師父,老胡剛來家的時候,吃飯比竇珈藍還斯文。”孫重樓覺得委屈。
呃!
胡宗憲老臉掛不住了。
蔣慶之乾咳一聲,“食不言。”
“寢不語!”孫重樓接龍,見少爺舉起筷子,作勢要扔過來,趕緊低頭狂吃。
飯後蔣慶之叫來胡宗憲。
“馬崇德那邊要抓緊。”
馬崇德等權貴上次出手,舉報蔣慶之走私塞外,若非蔣慶之早有準備,鐵定就栽了。
這是蔣慶之第一次催促胡宗憲。
胡宗憲心中一凜,“是。”
“放鬆。”蔣慶之拍拍他的肩膀,“一家人,不必弄的如上下級般的緊張。”
“少爺,夏公來了。”有僕役來稟告。
蔣慶之笑著去見夏言,胡宗憲站在那裡,喃喃道:“一家人……”
他突然一拍腦門,“是了,我說怎地吃飯吃的如此肆意,原來是忘形了。”
人人都希望有個可以休息的港灣,在這個港灣裡無需戒備,能憑著本性活著。
而這個港灣有個名字,叫做……
“家!”
夏言看著有些氣急敗壞,“你教了裕王什麼?”
“怎地,有不妥?”蔣慶之擔心老頭兒被氣壞了,趕緊扶著他坐下。
“我今日給裕王授課,提及了王安石變法……”夏言接過蔣慶之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依舊怒氣不減,“裕王問我王安石變法爲何失敗。”
“您如何說的?”蔣慶之在笑,邊上服侍的富城發誓,自家伯爺是在幸災樂禍。
“王安石變法失敗,在於執拗,不知變通。一味強硬……”夏言畢竟執掌過權柄,一番話高屋建瓴。
夏言一拍大腿,“那小子竟說錯了。我便問他何處錯了。”
夏言見蔣慶之笑的暢快,惱火的道“裕王說,王安石變法錯在選錯了對手。”
好小子,果然不愧是隆慶帝啊!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蔣慶之教授了學識,但如何融會貫通,學以致用,卻是弟子們的事兒。
“夏公如何反擊的?”蔣慶之壞笑道。
“我便追問,裕王說……”夏言還模仿了一下裕王當時的表情,老小孩的一面令蔣慶之莞爾,“他說,前宋一切問題皆來自於人,也就是人禍。要解決這些問題,首要去解決這些人。否則就事論事,那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一個內侍被僕役帶著準備進來,見到夏言後襬擺手,示意等著。
當初夏言執掌權柄,直面嘉靖帝都不肯低頭,硬扎的一塌糊塗。這些內侍遇到他都膽戰心驚的,擔心被呵斥。如今雖然夏言退下來了,可積威猶在。
內侍見蔣慶之拿出一支藥煙,緩緩問道:“那麼夏公以爲,裕王是對是錯?”
剛強一生的夏言嘆息,肩頭一鬆。
“論教授弟子,我不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