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嘉靖帝封賞,老丈人發飆
天下什麼最尊貴?
帝王。
偏生越尊貴的東西就越容易壞。從古至今,身體一直康健的帝王少之又少。所以天下最出色的醫者大多都在宮中。
老醫官呆呆站在那裡,衆御醫圍過來。
“林醫官,怎地不診治?”
老醫官擡頭,嘴脣蠕動,“太子……睡了。”
他看着那個御醫,“你不是說太子白日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睡嗎?”
“是啊!”御醫詛咒發誓,“若是有假,下官甘願被人蔘毒死。”
萬藥都有藥性,也有毒性。人蔘亦是如此。被人蔘毒殺,那至少得啃幾根百年老參,噴個幾斤鼻血。
這個誓言很毒,林醫官信了,他撓撓白髮,“可他就睡了,老夫聽那酣聲,分明就是心神極度鬆弛。孃的!這是爲何?”
衆人緩緩看向蔣慶之。
太子就是個悲劇,從小少父愛,換個皇子,比如說景王,大概會孤傲的說:你不關注我,我很稀罕嗎?
太子敏感而有些自卑,這是蔣慶之今日的發現。
少了父母的陪伴和引導的孩子就這尿性。
而在太子成長過程中,最至關重要的是,太子身邊那些人給他灌輸的概念。
一個打小就在不斷喝毒雞湯的娃,他能不長歪嗎?
“長威伯。”
蔣慶之回身,林醫官拱手,“敢問長威伯,太子這病可是好了?”
“還得慢慢調養,不過失眠會好轉。”蔣慶之知曉這等心病不可能一朝除去。但他幫太子打開了心結,此後自然會越來越好。
“老夫……”林醫官撓撓頭,“老夫冒昧,敢問長威伯,這是何等病症?怎麼不用藥石便能奏效。”
“是啊!”
“莫非是鍼灸?可鍼灸也不能立竿見影啊!”
“住口!”林醫官喝住衆人,然後正色拱手,“還請長威伯賜教。”
“這是心病。”蔣慶之隨即再度陷入了沉思。
“什麼意思?”
“他這是故弄玄虛呢!”
衆御醫不滿,林醫官罵道:“弄個屁的玄虛。心病還得心來醫。善戰者無赫赫戰功,這醫者也是如此。”
衆人不解,紛紛請教。
“七情傷人,六慾損人。百病皆由心病始。治病如廝殺,尋到對手的根源,把它連根拔除,這便是醫者的最高境界……想來亦是用兵的最高境界啊!”
衆人默然。
目光復雜的看着沉思中的蔣慶之。
蔣慶之突然擡頭,“老黃!”
在宮中沒誰敢這麼叫咱……黃錦滿頭黑線,“何事?”
蔣慶之又叫來一個太子身邊的內侍,問道:“張香玉你可認識?”
內侍點頭,“是殿下這邊的女官。”
“她在何處?”蔣慶之眯着眼,黃錦下意識的心中一凜。
“她在那邊……”內侍指着右側遠處,“在教訓人呢!”
“走,去看看。”
蔣慶之看了黃錦一眼,黃錦心領神會,叫了幾個內侍跟着。
衆人拾級而下,順着右側繞了過去。
前方偏殿前有數十內侍宮女束手而立,一個宮人被綁在長凳上,下裳被剝下,露出了臀。
兩個內侍舉着板子,正看着一個女官。
“……賤人,整日只知曉搔首弄姿,竟敢頂撞貴人,今日便當着衆人的面,讓你知曉上下尊卑。”
女官剛想喝令責打,身邊有人說道:“黃太監和長威伯來了。”
女官回身,蹲身,“見過黃太監,見過長威伯。”
黃錦止步,蔣慶之緩緩走過來。
“你便是張香玉?”
“是。”女官看了黃錦一眼,“黃太監,這是……”
宮中和外臣是兩套系統,宮中人,特別是貴人的身邊人,完全可以不鳥外臣。
“拿下!”
蔣慶之回身就走。
張香玉一怔,黃錦看了蔣慶之一眼,喝道:“拿人!”
兩個內侍撲過來,一把抓住了張香玉。
黃錦走到蔣慶之身側,“這是爲何?”
“老黃,不該打聽的就別打聽,我這是爲你好。對了,這事兒我建議交給東廠。”蔣慶之輕輕說了一個字,“張。”
黃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咱領情了。”
蔣慶之打個哈欠,“得,我也困了,回家吃了午飯打個盹。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看着他悠哉悠哉的遠去,黃錦回身,張香玉喊道:“奴冤枉啊!黃太監,長威伯乃外臣,奴是太子身邊人,他僭越了!”
“堵住她的嘴,讓芮景賢來領人。”
蔣慶之回到家中,媒人正在等他,“我的伯爺哎!這眼瞅着就要成親了,您可別亂跑。”
“啥意思?”蔣慶之不解。
“女方家今日就來人了。”
“不是丈量過臥室尺寸了嗎?”
“說是來看看。”媒人陪笑道:“那家子實在,說伯爺家中無長輩,好歹看看……”
媒人剩下的話沒說,但蔣慶之知曉大致內容。
不外乎便是擔心沒有長輩看顧,伯府會養出刁奴。新娘子嫁過來不知底細,容易被坑。
於是蔣慶之的午睡計劃泡湯了。
午飯後,女方來了幾個人,富城作陪,竇珈藍也隨同一起視察。
“她們看了佈置,說郎君好眼光。又說郎君文武雙全,此後夫妻琴瑟相合,令人羨煞什麼的……”
富城送走客人,回來給蔣慶之說了情況。
蔣慶之打個哈欠,真的有些困了,“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不是。”富城笑道:“換個人,老奴有的是法子讓她們鎩羽而歸。”
幾個婦人回到李家,給常氏說了一番伯府的情況。
“下人們看着還好,只是不夠恭謹。”
“那個管家我看着不對勁,像是內侍。”
“呀!是內侍?”常氏驚訝,“臣子哪能用內侍管家?”
“你家二娘子有福了,嫂子。”一個婦人笑道:“由此可見陛下對二姑爺的信重。”
“哎!”常氏心中一鬆,但旋即苦笑道:“往日常說什麼,女兒留來留去留成仇,如今快嫁人了,我這心裡卻空的發慌。”
……
太子一覺睡到了傍晚,他悠悠醒來,見一個人坐在牀邊,單手托腮,腦袋不時一點一點的。
這人,怎地眼熟?
太子許久未曾放鬆的神經,此刻極度鬆弛,只覺得眼前一切都無比新鮮。
之前的記憶涌來。
“父皇。”
那人的腦袋猛地往下滑去,身體跟着前撲。太子趕緊坐起來拉了他一把。
嘉靖帝坐直了身體,茫然看着周圍,見到太子後,眸色一緊,“我兒如何?”
太子微笑道:“兒從未睡的如此舒坦過。”
“嗯嗯嗯!”嘉靖帝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餓了嗎?”
“嗯!”
“那就用飯吧!”
“父皇,你也沒吃呢!”
“朕……朕辟穀數日不食也是有的。”
嘉靖帝站起來,伸手想摸摸太子的腦袋,又縮了回來,“你先吃飯,朕回去了。”
走到門邊,推開門,嘉靖帝想到了什麼,回身道:“下次……記得告訴朕。”
“是。”
嘉靖帝走出太子的寢宮,黃錦迎上來,低聲道:“先前長威伯讓奴婢拿下了太子這裡的女官張香玉,奴婢把人交給了東廠那邊。”
“可有結果了?”先前有些笨拙的帝王眼中閃過厲色。
“奴婢並未過問。”黃錦垂眸,想到了蔣慶之的告誡。
嘉靖帝目光轉動,等待着的芮景賢趕緊過來。
黃錦退後,直至確保自己聽不到那邊交談的聲音爲止。
“陛下,張香玉乃是張太后的人,此人蓄謀已久,尋機到了太子身邊,在太子還小時,便不斷告知太子,陛下會猜忌太子,故而從不親近他……”
芮景賢擡頭,見嘉靖帝面色鐵青,“她就這麼一直給太子灌輸這些,以至於太子時常做噩夢。”
“朕很是奇怪,太子這些年看似中規中矩,可偶爾和朕相見,卻不見親切,頗爲疏離戒備,原來是這個賤人在作祟。”
芮景賢說道:“張香玉還說,她會……她會在地底下等着看陛下父子相殘。那女人瘋了。”
“處死!”
“是!”
帝王威嚴在此刻迸發。
隨後,嘉靖帝大步走下臺階,突然止步,“黃錦。”
“陛下。”黃錦上前。
“你明日去一趟太常寺。”嘉靖帝眯着眼。
……
太常寺,最近李煥的境遇不大好。
“你老兄馬上就是長威伯的丈人了,咱們太常寺不少人都把你家姑爺視爲敵人,你這是池魚之殃啊!”
多年交好的同僚好友秦越嘆道。
值房裡,李煥說道:“兒女都是債,不過既然此事板上釘釘,那要敵視便敵視吧!”
二人閒聊了一會兒,李煥起身送秦越出去。
幾個官吏正在外面說話,見到他們後,都閉口不言。
氣氛有些尷尬。
秦越見了冷笑。“李寺丞可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令你等莫名敵意。”
一個官員乾咳一聲,“我等只是在說長威伯之事。”
李煥上前一步,“我那女婿有何事值當你等在此無事生非?”
李煥是老好人作風,可老好人發飆,最令人措手不及。
那官員乾笑道:“這不,咱們就是閒談。”
“和老孃們似的。”李煥冷笑道。
“李寺卿這話說誰呢?”官員背後有靠山,聽到這話就怒了,“你那女婿得罪了天下士大夫,怎地,咱們就說不得?”
李煥問道:“他何處得罪了士大夫?說出個道道來,我爲他謝罪!”
官員嘴脣蠕動,李煥罵道:“一心爲國的被斥之爲國賊,蠅營狗苟;一心挖大明牆角的蛀蟲,卻被讚譽爲君子,狗東西,也配說我那女婿?”
官員惱羞成怒,“李寺丞這話可敢衝着太常寺所有同僚說?”
雙方爭吵已經驚動了不少官吏,衆人紛紛走出值房。
官員冷笑道:“來,下官洗耳恭聽。”
此人背後是某位權貴,在太常寺頗爲吃香。
李煥走下臺階,站在中間。
多年不得罪人的處事方式早已根深蒂固,李煥猶豫了一下,但隨即想到了女兒。
若是任由這幫人非議下去,女兒還沒嫁人,就會背上一個叛逆者之妻的名頭,臭名遠揚。
——蔣慶之是秀才出身,後來被士大夫們冠以儒門叛逆的名號。
李煥深吸一口氣,“誰特孃的敢在太常寺非議本官女婿,我……”
李煥環視一週。
“我彼其娘之!”
他舉起拳頭,“不服,那便來戰!”
衆人眨巴着眼睛。
這是那個炫子狂魔李煥?
“喲!熱鬧呢!”
衆人緩緩看去。
黃錦帶着幾個內侍走過來,笑吟吟的道:“李寺丞。”
李煥的勇氣在叫罵之後消散大半,心虛的拱手,“黃太監。”
黃錦爲了親事去過李家,二人算是熟識。
“陛下吩咐!”
黃錦板着臉。
衆人趕緊束手而立。
“太常寺丞李煥,爲官多年,兩袖清風……”
一連串誇讚之詞後,黃錦最後說道:“……朕聞其女賢淑,今臨婚期,特冊封爲華亭縣主。”
這是……那官員瞪大眼睛,心想即便是要冊封李煥的女兒爲縣主,也該是去李家啊!爲何來太常寺?
等等!
李煥的女兒被封爲縣主?
臥槽!
那是郡王之女的封號!
而李煥不過是太常丞而已!
哪怕李煥的女兒要嫁的是蔣慶之,可最多也就是嫁過去後,給個淑人就頂天了!
太常寺裡,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