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重樓不知家中人都在爲自己的‘悟性’,或是說‘宿慧’弄的心神不寧,吃了早飯後,便想去外面看熱鬧。
“老竇去不去?”孫重樓熱情的邀請竇珈藍同行。
竇珈藍搖頭。伯府包吃包住,甚至連衣裳都包了,她沒地兒用錢,正好用於還債。特別是李恬有孕後,蔣慶之更多把她留在家中看護,少了風吹日曬,肌膚都白嫩了許多。
“不去!”
竇珈藍沒好氣的道:“我說你如今整日不是玩耍便是玩耍,你也好生讀讀書,做個文武雙全的智將不好?”
孫重樓訝然,“老竇你何時這般上進了?再說了,少爺就是智將,我做什麼智將。我做猛將就好了。”
咦!
竇珈藍訝然,仔細看着孫重樓,憨憨看着依舊是那個憨憨。可方纔那番話卻頗有道理呀!
不,是很有道理!
“走了。”
很快,外面就傳來了孫重樓和街坊寒暄的聲音。
“哪怕是和街坊寒暄,石頭依舊是興高采烈的。街坊們都說,每日聽不到石頭那聲吆喝,總覺着差點什麼。每日見不到他出門,就覺着這日子少了光彩。”
不知何時,富城走到了竇珈藍的身側。
“是啊!”竇珈藍說道:“石頭時常氣得我想動手,可若是他某日不氣人了,卻又覺着悵然若失。”
“石頭身上有股子氣息,哪怕是寒冬臘月,依舊能令人覺着暖洋洋的。哪怕是絕境,依舊讓人能看到期冀。”富城說道:“伯爺說,這是生機。石頭從內到外散發着勃勃生機,且還能感染他人。”
“這……”竇珈藍一怔,“這不是高僧大德才有的嗎?”
“所以老夫才擔心石頭。”富城眉間有隱憂,“別看石頭說話好似顛三倒四,或是毫無道理,可許多時候你仔細琢磨他的話,就會發現別有味兒。”
“就如同是今日。”竇珈藍說道:“石頭那番話聽着……就如同徐先生所說的,恍若是宿慧。”
“大縱寺那邊若是知曉石頭有宿慧,你說他們會做什麼?”
“來勸石頭回去。”
“勸不動的。”富城說道:“你別看石頭好說話,可這一切有個前提,那就是……此事和伯爺無關。若是伯爺開口,你以爲石頭上次能跟着澄滎去?”
“那伯爺爲何不開口挽留石頭?”竇珈藍不解。
“彼時伯爺勢弱,身邊危機四伏。石頭莽撞,伯爺擔心他會被對頭坑了。故而這才放了石頭跟着去。”富城苦笑道:“可你也看到了,石頭隨即就回來了。說什麼做和尚太苦。大夥兒都以爲真是如此。可他們忘了一件事。”
“何事?”竇珈藍側身看着富城。
那張皺紋密佈的臉上多了些唏噓之意,“石頭當初在蘇州府做過乞丐。和尚是苦,可和尚吃的苦頭,它能苦過乞丐?”
竇珈藍身體一震,“那石頭他……他是尋了個藉口回來。”
那個憨憨,他竟然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伯爺爲了他的安危放他離去,可石頭卻不肯讓伯爺直面那些危機。故而尋了個藉口回來。”
富城微笑道:“那一日伯爺看似尋常,可咱不經意卻發現伯爺出門的時候用力揮拳。”
蔣慶之若是歡喜極了,便會揮拳慶賀……竇珈藍楞了許久,“這是……”
“兄弟情深!”
……
富城自然不會平白無故和竇珈藍說這些。
回頭他去了後院。
“上次有人給石頭做媒,那女人老奴悄然見了一次,平庸。平庸倒也不錯,可老奴後來潛入了女子家中,卻發現家中整日吵鬧不休,沒個消停的時候。老奴擔心那女子有樣學樣……”
自從懷孕後,李恬的針線就被蔣慶之停了,且看的書必須要先經過蔣慶之過目,但凡會引發情緒波動過大的小說一律收走。
沒錯兒,當下小說已然成了許多女人消遣解悶的恩物,李恬也不例外。
她此刻看的是賬本,聞言擡頭道:“石頭的親事夫君定然是要親自過問的。不過你既然說那女子家鬧騰不休,那不管她人如何,這門親事萬萬不能成。”
“是。”富城恭謹的道:“老奴最近看來看去,總覺着這個不好,那個差些意思。老奴知曉這是關心則亂。可終究那女子要知根知底的纔好。”
“你莫非有了人選?”李恬敏銳的問道。
“娘子以爲……竇珈藍如何?”富城問道,同時瞥了李恬一眼。
“竇珈藍?”李恬想了想,“人不錯。且人品也好。不過她畢竟是錦衣衛出身。錦衣衛手段陰狠,石頭少心機,這要是成婚了,聽誰的?”
富城苦笑,“老奴也想過這事兒,故而猶豫不決。”
“夫君當初的意思是,石頭這等性子要麼就尋個能掌家管事的女子,此等人必然要強。要麼就尋個嫺熟的,能照顧石頭。至於家中事兒,丟給你等就是了。”
李恬這話看似尋常,卻讓富城喜上眉梢,一迭聲說好。
臨走前富城欲言又止。
“你是夫君看重的人,夫君甚至許你自由出入後院,可見信重。有話直說就是了。”李恬笑道。
黃煙兒在邊上都聽的心中暖洋洋的,富城在宮中經歷了許多磋磨,見慣了人心險惡,依舊倍感溫馨。
“娘子看賬簿不是壞事兒,可終究……”富城笑道:“老奴聽聞,孕期時母親做什麼,那孩子長大後就喜做什麼。”
——咱能不能做些別的?比如說看看唐詩宋詞,看幾篇文章。再不濟也能讀讀兵書,好歹讓小伯爺承襲了爵位後,能領軍廝殺做個名將。
這堪稱是掏心窩子的話。
李恬點頭,把賬簿放下,“此後賬簿交給富城處置。”
富城:“……”
這是信任,但也是麻煩事兒。
蔣慶之回到後院,李恬提及了此事,蔣慶之一怔。“我竟然忘記了一件事兒。”
“何事?”
“胎教!”
於是後院的侍女僕婦們就時常看到一個奇景,府中的男主人和妻子並肩而行,男主人嘴裡不是詩詞,便是什麼故事……
“……那老巫婆大怒,說把白雪公主拿了來。”
“……葫蘆娃們一擁而上,把妖怪打的落荒而逃……”
老巫婆是什麼?
公主爲何以白雪爲號?那也太粗俗了吧?
還有什麼葫蘆娃……
於是此後這些新名詞就成了後院女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蔣慶之彷彿忘記了和呂嵩的賭約,整日在家陪着婆娘,或是擼貓,嘉靖帝甚至聽聞蔣慶之弄了幾根魚竿,說等天氣暖和後,就去城外釣幾條魚來給妻子補補。
“他若是開口,哪裡就缺魚了?”
盧靖妃嘟囔着,一邊拿着衣裳給景王測試。
“又長了些。”盧靖妃喜滋滋的道:“我兒定然會高裕王一頭。”
這是好彩頭,陳燕趕緊開口捧哏,“奴看不止一頭呢!”
景王翻個白眼,“娘,我還得去太醫院。”
“哎!好端端的學什麼醫?”盧靖妃嘆道,但想到兒子有盜墓剖屍的惡習,趕緊說道:“去吧去吧!”
等景王走後,盧靖妃問道:“裕王那邊如何?”
陳燕一怔,旋即領悟了盧靖妃的意思,“裕王昨日去了新安巷,回來時一瘸一拐的。”
“那孫重樓乃是長威伯麾下猛將,和這等人學弓馬,呵呵!”
盧靖妃幸災樂禍的笑了笑,陳燕說道:“奴還聽聞,兵仗局那邊對長威伯頗有微詞。”
“什麼意思?”盧靖妃最近忙,對外面沒怎麼關注。
陳燕說道:“前陣子長威伯和呂嵩當朝打賭,長威伯說墨家城外的工坊在打造什麼來着,若是能讓兵仗局脫胎換骨,那麼呂嵩就請長威伯喝酒。反之亦然。”
“兵仗局?”盧靖妃略一思忖,“記得掌印太監是……陳實吧?”
“娘娘的記性讓奴無地自容了。”陳燕笑道:“正是此人。”
“這麼說,長威伯那番話是戳了兵仗局的肺管子。”盧靖妃眯着眼,“讓兵仗局脫胎換骨……也就是暗示,兵仗局當下有不少弊端,陳實……管束不力。”
“是。”陳燕說道:“陳實回宮時對交好的內侍說,他本以爲長威伯對我輩不錯,沒想到卻拿咱來作伐,此後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盧靖妃嘆道:“這脫胎換骨還未成,就先把陳實得罪了。”
“可不是。”陳燕說道:“如今連宮中都在說長威伯此次在朝會上威風八面,以爲自己能令儒家無言以對,就忽略了宮中那些人。”
“內侍性情多偏激,此事……你去一趟新安巷,就說是我說的,讓長威伯想法子彌補一番。”
陳燕猶豫了一下,“娘娘,這是不是有些操心過了。”
“老四的事兒,最終還得要長威伯幫襯。再說了,他對老四不錯,不是嗎?”盧靖妃放下茶杯,“對我有恩的,我從不會忘記。”
陳燕去了新安巷,一進伯府就看到孫重樓在追貓。
“多多。”
多多從陳燕腳邊跑過去,接着一陣風般的,孫重樓也從她的身邊急奔而過。
蔣慶之隨即出現,“水快涼了,趕緊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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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太陽不錯,蔣慶之準備給多多洗個澡,纔將開口,那貓精的和人似的,一溜煙就跑了。
“陳燕?”蔣慶之止步。
“娘娘讓奴來傳話,說內侍們雖說無法影響外朝,不過此等人性情偏激,畢竟不好得罪太過。娘娘的意思,長威伯是不是……彌補一番。”
陳燕覺得這是一番好意,蔣慶之不說感激,至少也得領情。
“抓到了。”孫重樓抓到了多多,蔣慶之接過多多,摸着它的脊背,“轉告娘娘,再偏激的人也知曉好歹。”
“長威伯這話……”
“他們會感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