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顯章侯府的事兒迅速傳遍了京師權貴圈。
“歷陽伯夫人那位侄女兒,果然是膽子夠大。”
陳燕聞訊也爲之咂舌,“若是讓她得手了,此刻長威伯定然焦頭爛額。”
“發生了何事?”
盧靖妃剛去嘉靖帝那邊請示宮務回來,發現自己這邊氣氛詭異。
“娘娘再想不到了。”陳燕笑道:“今日顯章侯生辰,長威伯前去赴宴,有歷陽伯夫人的侄女兒竟然構陷他和自己偷情。”
盧靖妃一怔,她不喜這等陰私手段,“長威伯人如玉,才華橫溢,加之乃是陛下信重的臣子,若是他願意,哪會缺什麼女人?何必飢不擇食。”
“娘娘法眼無差。”陳燕笑道:“說來也巧了,正好是景王殿下作證,讓那女子構陷落空。”
盧靖妃嘆道:“所謂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事兒歸根結底還是長威伯無子引發的。華亭縣主……人是個好人,不爭不搶,不溫不火,可惜了。”
嘉靖帝此刻也得了消息,不滿的道:“朕讓他多收些護衛,瓜娃子卻憊懶。若是手中多些護衛,何至於被人構陷?”
芮景賢親自來稟告此事,“陛下,歷陽伯那邊……”
“蠅營狗苟之輩!”道爺眼中有厭惡之色,“歷陽伯不恭,罰俸三年。”
“是。”這次是黃錦應聲。
殿外的張童低聲道:“長威伯差點就被坑了,陛下才罰俸三年?”
邊上的一個內侍嘿嘿一笑,“這年頭除去破落戶之外,有幾人是靠着俸祿過活?這罰俸三年只是個由頭。”
張童一聽就急了,“那是何意?”,他見內侍不肯說,便央求道:“長威伯對咱不錯呢!咱擔心他。還請告知,回頭咱請您喝酒。”
內侍笑道:“這是陛下在暗示,歷陽伯失寵了。你在宮中見到那些失寵的女人什麼樣?”
“不就是那樣嗎?該吃吃,該喝喝。反正陛下也少去後宮。”
道爺自從修道後,對女色就越發的淡泊了。加之隱入西苑,更是難得去後宮一趟。整個後宮出去盧靖妃之外,幾乎都和被打入冷宮沒啥區別。
呃!
內侍被哽住了,揉揉張童的頭,“那是外臣,不同於後宮。一旦外界得知歷陽伯失寵,所謂破鼓萬人捶,隨後就會被羣起而攻之。”
“那些人攻訐他作甚?”
“一來奪其產業和田地,二來做給陛下看。陛下厭惡的臣子,誰出手對付他,那便是功勞。小子明白了嗎?”
張童茫然許久,“好麻煩。”
這個內侍歷來都以手段了得而聞名,這也是他在嘉靖帝身邊立足的本事。往日他哪有耐心和人解釋這些,今日卻滔滔不絕這件事掰開揉碎了,一點點的教給張童。
等他說的口乾舌燥去找茶水喝,一個老內侍笑道:“你今日倒是有耐心。”
內侍一怔,“是了,咱今日這是怎麼了?”
內侍弄了杯茶,看着閒不住的張童在掃地,突然笑了,“看着他,就如同看到了咱懵懵懂懂的當年。這宮中沒幾個乾淨的,這小子倒是成了稀罕貨。”
身邊有心腹低聲道:“那可要把張童收過來?”
內侍搖頭,“不必了。”
心腹不解,“既然是個乾淨的,那就放在您的身邊不好嗎?”
內侍再度搖頭,“咱不是不願,只是……”,他指指胸口,“咱這裡髒,怕髒了他。”
蔣慶之一路疾馳,騎術超水平發揮,見車超車,見馬超馬,引發了京師許多猜測。
到了新安巷,蔣慶之一個飛身下馬,把馬繮丟給莫展,急匆匆的進了巷子。
“伯爺回來了。”
“嗯嗯嗯!”
往日和氣的蔣慶之,今日卻顧不得和街坊打招呼,一路小跑,看着有些慌慌張張的。
“伯爺這是怎麼了?”
街坊們猜測着。
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蔣慶之就一直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孫重樓是個憨憨,二人相依爲命,但他更像是個兄長,帶着一個憨憨在這個世界孤零零的闖蕩。
每當無事可做,或是午夜夢迴時,蔣慶之總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之間隔着什麼。
他覺得這種隔閡的感覺會一直存在,直至自己離開這個世界。
成婚後,身邊多了個妻子,晚上睡覺能感受到身邊的溫熱,以及那細細的呼吸聲。
早上醒來,感受着身邊的那個人,從剛開始的不習慣,到後面的習慣,蔣慶之竟然發現那種隔閡的感覺少了許多。
此刻他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甚至想到了妻子遇到意外離去。
想到這裡,蔣慶之突然覺得心臟猛烈的在收縮,一種極度的痠痛從左胸那裡傳來。
這一刻,他才深刻領會到了何爲心痛。
“伯爺!”富城在前院等候,剛開口,蔣慶之嗖的一下就衝了過去。
“伯爺!”侍女在後院行禮,蔣慶之充耳不聞,一路急奔。
他跑到了臥室外,氣喘吁吁的站在外面,卻不敢進去看一眼。
各種猜測在腦海中泛起。
黃煙兒出來,見到雙手扶膝喘息,有些茫然的蔣慶之,歡喜的道:“娘子,伯爺回來了。”
隨即,黃煙兒發現茫然的蔣慶之臉上涌起了歡喜之色。
“娘子!”
蔣慶之大步進去,李恬就坐在窗下,手中拿着一卷書,擡眸,“夫君。”
“不是身子不適嗎?可請了郎中看過了?如何?藥呢?”蔣慶之一連串問題讓李恬楞住了,她說道:“就是突然暈了一下,沒得這般興師動衆。”
“你懂什麼?”蔣慶之回身,“煙兒,去前院告知富城,讓人去請了御醫來。”
“不過一會兒,後來就好了。”李恬並未覺得有什麼大問題。
“看了再說。”蔣慶之坐下,夫妻相對而坐,李恬覺得蔣慶之今日有些古怪,“夫君可是遇到事兒了?”
“今日在杜家遇到了一個女人……”
隨着蔣慶之娓娓道來,李恬說道:“婚後許久無子,給了外界許多猜測。是我的錯。”
蔣慶之握着她的手,“皇帝不急太監急,那些人純屬吃飽撐的。”
“可終究要有子嗣才行。”李恬低下頭,“就說成國公府,當初一直無子,嫂子說,那幾年她堪稱是度日如年,若是再無子,她也無顏面對朱氏列祖列宗,只能自請和離……”
這個女人啊!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壓力,可每日依舊看似平和的管着伯府,笑吟吟的和蔣慶之夫妻相處。
蔣慶之說道:“就算是沒孩子又如何?沒有就沒有,難道我還要靠着孩子養老不成?有錢啊!有錢怕啥。”
“夫君又渾說了。”李恬覺得他是在安慰自己。
可蔣慶之這是心裡話。
後世隨着生活理念的變化,更多注重的是個人感受,隨之而來的是原有的家庭體系崩塌。
結婚生子,雞娃,拼命掙錢讓娃不輸在起跑線上……看着他(她)一路苦讀,直至高中畢業,離開自己。
那一刻多少家長不捨中帶着解脫之意,但隨即就是近乎於離別。
孩子在異鄉打拼,甚至出國……最多逢年過節回來探視一番。漸漸的探視也變成了一種例行公事……
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父母幫忙帶娃,把孫輩帶到了能獨立上學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很尷尬。
繼續待下去,兩代人的生活習慣不同,會鬧出許多矛盾來。
最終大部分人選擇了離去。
由此,父母彷彿是完成了一個人生任務。回首過往,恍若一夢。
蔣慶之在前世曾琢磨過這個問題,甚至爲他說親的親戚們都在勸他,沒孩子以後老了如何如何悽慘,如何如何孤獨……
可蔣慶之在自己住的小區裡見到的老人多是獨居,兒女們偶爾來看看,很多甚至都不來。
所以,他覺得結婚與否看緣分,遇到合適的,結。遇不到,那就這樣也不錯。
至於孩子,他覺得有可,無也可。
什麼子嗣,什麼香火,在蔣慶之看來,生兒育女更像是一種人生體驗。至於養兒防老,或是老來有個依靠,得了吧!運氣好的還行,運氣不好孩子不成器,或是給你來個創業式的啃老,讀研式的啃老……
讀書,結婚,買房,彩禮……一晃眼,前半生拼命掙錢竟然都是爲了孩子。
真話總是沒人信,御醫來了,見蔣慶之有些緊張,不禁莞爾,“長威伯安心,縣主看着面色還好。”
蔣慶之笑了笑,御醫隨即診脈,沒多久就見他微微蹙眉,蔣慶之心中一個咯噔。
“醫者父母心。”御醫問道:“縣主無需避諱什麼,敢問……最近縣主的月信可是有些不準?”
月信?
蔣慶之一怔,旋即身體一震。
而李恬卻愣住了,“是。”
御醫撫須微笑,“這脈象如珠走盤,老夫本就有了七成把握,這月信不準……長威伯。”
“可是……”蔣慶之心跳加快。
“這喜錢是不是該準備了?”
先前還在對孩子不屑一顧的蔣某人,呆住了。
他喃喃的道:“我要做爹了?我要有孩子了?臥槽!我要做爹了!”
瘋了。
長威伯瘋了。
家中僕役每人賞賜五百錢。
衣裳兩套。
就在僕役們猜測爲何時,黃煙兒來到了前院。
“娘子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