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

元宵節的燈會正在最熱鬧的時候。

擁擠的街道上,少男少女們掩不住興奮的在人羣中穿梭,眼睛裡表面欣賞着各種新奇的玩意兒,實際則是在尋覓着人羣中最合適自己的人兒。

一年一度的花燈會,煙花、鞭炮、耍把式的敲鑼打鼓,更有各家歡聲笑語,好不愜意。

最不愜意的恐怕只有江一笑了。

江一笑此刻正坐在鬧市中一家酒樓的二層。臨窗的他有着極好的視野,能看見空中的煙花,也能欣賞街頭的把式,往來的人羣更是盡入他眼,按理說,正是感染一派好氣氛的絕佳位置。

可是他很掃興。

因爲對面坐着的那個人。

江一笑對面坐着一個青衫男子。男子看起來很有些貴公子的派頭,他衣着講究,動作優雅,正在一邊微笑,一邊給兩人斟酒。

酒斟滿,他舉起杯,對着江一笑示意。

江一笑卻不理他,拿起杯子自顧自一飲而盡,然後扭頭看向窗外。

青衫男子卻不介懷,只還是笑笑,也飲盡了自己那杯。

這樣的畫面在酒樓裡任何一個人看來都是極美的。

臨窗的雅座上兩個極好看的人兒,一般的年輕,一般的俊朗,就着漫天的煙花爲景,相視舉杯共飲——

只可惜他們聽不到兩人的對話。

“師兄,”青衫男子開口,語氣裡帶着點無奈的笑意。

“哼,你還知道我是你師兄。”江一笑依舊不看他。

“這是什麼話嘛,”這位師弟笑得有點諂媚,“這閤家歡樂的元宵佳節,師弟我因爲思念師兄過度,專程來尋你,你還要跟我生氣。哎,師弟我真是傷心啊。”說着,他一臉“憂愁”的猛然湊向江一笑。

“肖令璟!”江一笑連忙側開臉,避免兩人太過接近。“你夠了啊!”

肖令璟聞言有點無賴的笑笑,倒是真的退回了自己的座位,繼續他剛纔優雅的斟酒動作。

看見他這個樣子江一笑就氣不打一處來。

剛纔要不是這個人出現,江一笑現在應該正在這梧州城裡最富有的豪宅中肆意穿梭,盡攬財寶於一身。

沒錯,江一笑是個賊。好聽點說,是個神偷。

當然,他的師弟肖令璟,也是。

“你想幹嘛,直說。少跟我來這套。”江一笑有點不耐煩。從小到大,他就拿這位師弟一點轍都沒有。與其和這小子置氣,還不如早早滿足他的要求,早打發早了事。

“師兄,我們一起吧。”對面的小子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他的眼神閃着光似的,就像小時候看上了自己的玩具開口說要的樣子,充滿了讓人不能拒絕的期待。

不不不,江一笑心中猛搖頭,不能中了這小子的奸計。

“一起?一起個屁!我說你小子!從小就這樣,我幹什麼,你就非得幹什麼。”江一笑滿心的不爽,壓低了點聲音:“梧州城這麼多富豪人家,你他媽非得跟我偷同一家。而且你小子的地頭不是在西邊嗎!當年我們說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你幹嘛非得來跟我搶生意做!”

“師傅死前說過,讓你要照顧我的。”對面的人笑得一臉純良,也不答話,只擡出了這麼個殺手鐗。

“我的好師弟哦!你比我還強!我怎麼照顧你啊?啊?你放過我吧啊!”真是夠了,這小子連過世的師傅都擡出來了。生前就最寵你,死後還要囑咐我伺候你,個老傢伙也不是個東西。

“師兄……”對面的人拖長了尾音又叫了一聲,江一笑甚至錯覺他像小時候那樣瞪着眼睛眨了眨眼,“一個人,好無聊的。”

“……”

真是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迅速站起身,江一笑覺得跟肖令璟來這個酒樓就是個錯誤。速速擺脫這個小魔王纔是上上之策。

這廂想着,那廂更快。肖令璟已經一個箭步擋在了江一笑的身前。

才幾年,這小子已經快和自己一樣高了。

“師兄。”

“行了行了,”江一笑微微退後半步,“你知道我的,我一向一個人做事,我不喜歡和人一起。”

“可我們是師兄弟……”

“那也不行。”江一笑努力讓自己顯得更絕情一點,轉頭看向別處。

“……”

身前的人居然不開口,還略略讓開了路,江一笑有點驚訝,忍不住轉頭看他。

肖令璟神色有點暗淡,看向遠處的煙花。

“師兄,師傅死後,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一直都不喜歡一個人,我只是想跟着你而已。”這幾句話,他說的很小聲,甚至有點點那麼委屈的味道。

不知道爲什麼,江一笑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師傅從外面抱着一個孩子回來。星光之下,那孩子臉上血污未淨,眼角還有淚。孩子起初不說話,只見到了同齡人有了安全感,一下撲到自己懷中,開始放聲大哭。

哎,江一笑心中嘆了口氣。裝可憐,始終是駕輕就熟啊這小子。心底打的什麼主意,當自己這個做師兄的不知道嗎。

“算了,你愛跟就跟着吧。”有點無奈的丟下這句話,他側身走下樓。

這小魔王,恐怕是甩不掉了。

這樣想着走下酒樓的江一笑,並沒有看到身後肖令璟得逞的笑臉。

一臉純良正直的師弟,笑得卻讓人心有慼慼——

他這位師兄最吃的是哪一套,沒人比他更瞭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