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昭禪師聽到小沙彌的聲音，猛地一驚，以爲他出什麼事了，立刻轉過身去。
只是。
小沙彌並沒有事。
而他說出來的話，也傳出了慧昭禪師的耳中。
他猛地一怔，然後剛喃喃問出第一個字。
咔——
金石迸裂聲，再度響起。
這一次，比剛剛還要清晰，更加清脆，直接便打斷了慧昭禪師的話。
慧昭禪師緩緩瞪大眼睛，似乎終於意識到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地上的懷願，整個人突然有人失去了魂魄一般，一動不動。
緊接着，更爲密集的迸裂聲傳來，從四面八方傳來。
而在場的所有禪師……全都露出了極爲恐懼的表情。
就在作爲外人的司雨潔，唐語，夏盼秋全都一頭霧水之際。
小沙彌也跑到了慧昭禪師的面前：“大師傅，不好了……”
咔——
話還沒說完。
地上的懷願，猛地一晃。
最爲清脆的一聲迸裂聲，驟然傳來。
只是這一次。
不是從四面八方傳來。
而是。
從這些禪師的體內傳出。
小沙彌也聽到了，他話語猛地一頓，然後呆滯地擡起頭，看向自己的師傅。
慧昭禪師搖搖晃晃，僵硬擡起頭來，接着噗的一聲。
猛地吐出一口血。
身上的袈裟伴隨着一聲輕響，從胸口開始，直接裂開。
……就猶如刀傷一般，直接從胸口位置開始，一路向下蔓延至肚子處。
不單單是他。
在場的所有人禪師，全都一樣。
所有得道高僧，齊嘔血。
小沙彌瞪大烏黑的眼睛，震驚地看着自己的師傅，喃喃道：“師傅的法相，也裂了……”
“……可。”
同一時間。
咔——
西邊放射出來的佛光，跟着應聲而裂。
接着，直接消散。
同時，一道慈悲的聲音，跟着響起。
緊跟在金石迸裂聲之後，響了起來。
傳遍整座雞鳴寺。
“怎麼可能，爲什麼……”
地上。
那位‘懷願’隨着代表認可的可傳遍雞鳴寺，眼眶之中的佛光……也開始漸漸熄滅。
他一臉錯愕，接着用力睜開眼，因爲太過於用力的緣故，眼角血肉都綻開了。
緊接着。
他還伸出手，似乎想要摳挖自己的眼睛，想要阻止眼眶中佛光的熄滅。
但是。
全都無濟於事。
而隨着佛光不可逆的消逝。
他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癲狂，焦躁，身上的佛性瞬間消散地無影無蹤。
最後。
他甚至將手指伸入此刻漆黑一片的眼眶內，直接摳挖了出來，似乎想要將佛光重新摳挖出來。
……彷彿現場剩下，不再是什麼得道高僧，只有一具擁有所有凡人之罪的軀殼。
“爲什麼……爲什麼……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聖教！”
懷願摳挖自己眼睛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癲狂，整個人彷彿困獸一般，開始喃喃自語了起來：“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聖教，爲什麼要驅逐我們？爲什麼要斬開我的金身？爲什麼要同意！！”
最後一句話。
他幾乎是吼出來。
而周圍，寂靜無聲……沒有任何迴應。
沒有佛光。
沒有會想。
司雨潔看到他這副模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大概也猜到，出意外了。
幾乎瞬間。
他就想到了陳鹿思。
然後，她慌亂的心瞬間就安定了下來，立刻就沒有那麼着急了。
夏盼秋也是。
唯一的例外大概是唐語，她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
只是。
她們不着急。
不代表懷願不着急。
眼看怒吼無用，抗爭無用，爭辯無用。
懷願整個人變得更加焦躁了，甚至可以說是……狂怒。
但是。
幾秒後。
他又驟然安靜了，慢慢挪開了插入自己眼眶的手，同時垂下了腦袋。
就像是放棄了一樣。
只是。
雖然他的動作看起來像是放棄。
但隨着他放下手。
他身上卻傳來了令人不安的氣息……
而周圍還在嘔血的禪師，猛地一個激靈，此刻竟然全都顧不上自己，而且全都震驚地看向了地上的懷願。
慧昭禪師身前的小沙彌跟隨着自己的師傅看向了懷願。
緊接着。
他就像看到了什麼恐怖事物一般，直接步步後退，然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猶如丟了魂。
慧昭禪師親眼目睹到這一幕，立刻往前一步，擋在了小沙彌的視線，同時也擋住了他的身形。
他盯着懷願，一邊咳血，一邊大聲道：“懷願！不要一錯再錯！”
“……”
地上的懷願沒有迴應，只是喃喃道：“爲什麼……”
一念成佛。
一念成魔。
……
“……可。”
陳鹿思沉默着揮出了第三拳。
而伴隨能量的光痕，再次迸現。
咔擦——那銘刻着佛陀三十二種大人相符號的牌匾，徹底裂開。
難言的波動……猛地擴散。
直衝人間而去。
緊接着。
第四聲可……傳來出來。
而聲音的源頭，正是大殿之內。
陳鹿思動作猛地一頓，然後徹底轉過身去。
一道堪稱微弱的佛光，從大殿迸射而出，接着凝聚成一個正常人身高大小的人影。
接着。
本來碎裂的牌匾，猶如被什麼東西牽引一般，重新聚合，然後粘合到了一起。
瞬間便恢復了現狀。
那人影雙手合十，隨後看了一眼陳鹿思……接着又移開目光，看向了失去所有人性的高大僧人。
而隨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高大僧人身形立刻開始解體，化作了閃閃的光點，混入霧氣中，飄蕩向西邊。
而一開始，反駁高大僧人的那批僧人，則全都面向那半空中的人影，跟着雙手合十，微微弓下了腰。
“一切諸果，皆從因起……”
那人影沒有迴應那些人，而是掠過安靜站在原地的嵐，然後重新看向陳鹿思，緩緩開口：“既承其因……可。”
說罷。
他最後擡頭看了眼，緩緩消散。
嗡——
第四道光柱。
沖天而起！！
而隨着光柱沖天而起，所有僧人，全都消失。
陳鹿思“……”
說實話。
這個展開，陳鹿思都沒想到。
“不解？”
而就在陳鹿思思考着剛剛那人影的身份，以及對方話裡的意思時。
袞冕人羣中。
那個站在唐武宗……李瀍前方，扶着腰帶，威勢明顯不同於其他人的人影忽然出聲。
陳鹿思轉過去，慢慢放下拳頭，緩緩點了點頭。
但他身後的金色人影依舊站立着。
“祂的意思是，你承了陳嵐的因，就代表着，也承了佛門這次動亂的因。”
那威勢逼人的人影平靜回覆道：“一切皆有因果，你要保護陳嵐……那就要解決這次佛門在人間的動亂，就像你此刻站在這裡，也是那個夏鉞承了因。”
“……夏鉞？”
陳鹿思看向人影。
這同樣是他沒想到的。
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了當初夏鉞最後讓那四位道長帶給自己的話。
有時間去黃泉看看……
“他代表人間。”
那人影扶着腰帶，語氣依舊平靜：“在黃泉的見證下，跟十殿達成了契約……他賭你可以得到半數十殿的認可，而賭注是靈魂能否入得輪迴，能否在黃泉留下印記。”
陳鹿思：“……”
“異端，一個黃泉不容的異端。”
那人影慢慢轉頭，看向嵐：“或許不少‘人’，當時都在想，你會怎麼得到半數十殿的認可……而他們或許都沒想到，你最後會選擇強拆十殿，做了那位夏鉞都沒敢做的事，或許這也是那些佛門僧人說的因果吧。
僧人爲了自己心目中的聖教，想將你拖入泥潭，而你因爲他們的因，選擇強拆他們的十殿，一切……皆有因果。”
說到這。
他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感慨，接着才道：“現在，十殿中，有四座已經認可了伱。”
陳鹿思沉默片刻，大概聽明白了：“所以，還差一座對嗎？”
“嗯。”
那人影點了點頭：“而此刻，人間有一個正在墮落成魔的佛……你時間不多了。”
“……”
陳鹿思聞言，擡頭看了眼，接着直接往前一步，看向那人影：“那我要怎麼才能得到你的認可。”
“呵。”
那人影聞言，看着陳鹿思，忽然一笑：“……朕？爲何選朕？”
“因爲時間不多了。”
陳鹿思深吸口氣：“你說時間不多了。”
“爲了保護家人，爲了了結因果，漢人的身份，道統後繼有人……或者單純的天下想聞其的風采。”
那人影再次笑了笑：“這些理由，在朕這裡，都行不通。”
陳鹿思：“那需要我做什麼？”
“……”
那人影聞言，扶着腰帶，緩緩往前，同時輕聲道：“天策……朕曾經也有個封號，也叫天策。”
陳鹿思動作微微一僵。
“只是，過往的一切，如你所說，此刻都成塵土了。”
那人影搖了搖頭，接着道：“你問朕，你需要做什麼？很簡單……回答我一個問題。”
說到這。
他忽然停下腳步，手扶腰帶，看着陳鹿思，聲音彷彿和整座黃泉共鳴，彷彿和天地共鳴：“告訴朕……人間可有唐繁華！？”
他的聲音迴響着。
陳鹿思愣了愣，接着點了點頭：“……有。”
“哈哈哈。”
那人影聞言，莞爾一笑。
接着。
笑聲越來越大。
“可。”
接着。
第五聲‘可’，傳遍整座黃泉。
遠處。
第五道光柱……沖天而起！
而隨着第五道光柱出現。
整座黃泉，忽然一滯。
接着。
陳鹿思眼前的景象，開始飛快倒退。
人影，大殿，竊竊私語。
所有的一切。
彷彿都在向遠處坍縮。
而當陳鹿思回過神來。
他才發現。
自己一直站在原地。
而嵐……則安靜站在他面前。
“……”
嵐仰頭看着她，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陳鹿思緩緩低頭，接着鬆了口氣，朝她笑了笑，同時伸出手：“走吧，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