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日。
恰是這一年的小寒。
時間和十年前的這一日, 重合得剛剛好。
而這一天,也註定是個不平凡的日子,因爲ms幾乎動用了所有公關手段推出了今年的大電影——《贖罪》。
一部沒有人看好, 卻又沒有人不期待的電影——大家都想看看這一部所有主創風評都極差的電影究竟能爛到什麼境界。
所以在《贖罪》的電影首映禮上, 人來人往的, 倒也顯得熱鬧非凡。
千篇一律的紅毯秀。
如果說這一次的紅毯秀有什麼特別之處, 那就是人多, 人太多了,ms旗下的藝人幾乎沒有不來的,就是說羣星璀璨也不爲過。而且那些明星大腕都不是最惹眼的, 最可怕的是商界名流、政界新貴,那些平常不出現在大衆視野裡的人, 都一股兒腦的出現了, 倒也不知道孟偉彬請這麼多人來, 究竟是爲了幹什麼。
不過甭管太子爺爲的是什麼,這些人來了就是好的, 各式媒體喜笑顏開,把平時想拍又拍不了的人,都一一拍了個遍,光是比比這些人的鞋子衣服,就夠湊成一個娛樂頭條了!何況還有那麼多的坊間傳聞!
隨便扒一扒, 都是欲說還休的好題材啊!
不過不管那些人怎麼吸引眼球, 都沒有電影男一號讓人覺得驚豔。
陳年是最後一個到的。
從他下車開始, 所有的鏡頭和閃光燈就毫不吝嗇地送給了他, 不爲別的, 就爲了陳年坐着的那輛瑪莎拉帝,全城的狗仔哪一個不知道那是太子爺孟偉彬的專屬座駕?
陳年和孟偉彬的新聞, 纔是這幾個月來長盛不衰的頭條。
可當陳年漸漸從暗處走到紅毯上,走到明若白晝的燈光下的時候,那些人的重點,就不再是陳年背後的那輛車了。
而是實實在在的,陳年這個人。
因爲今天的陳年,實在太美。
他沒化妝。
這是陳年第一次在公衆場合素顏出鏡。
像極了一朵春日裡的白芍藥。
繁複層疊貌似莊重、卻又清新素雅不着痕跡。美的讓人心醉,讓人心甘情願地沉溺於此,覺得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怕自己不小心呼出的濁氣,讓這朵芍藥沾上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塵土氣。
陳年好看得、像是畫裡的人。
那是所有人在看到陳年時,心裡想說的話。
所以他們連拍照都忘記了,只想睜大眼睛好好地瞧瞧陳年,瞧瞧這個陳年究竟長什麼樣子,此刻的他又爲什麼與從前的他截然不同。
整個會場寂靜無比,落針可聞。
直到陳年走到紅毯得正中央,轉過身子來,對着所有人微微一笑。
然後所有人才發現,陳年居然沒有穿禮服!他上身穿着一件灰白色薄羽絨,下/身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牛仔褲!陳年就像是鄰居家、剛剛放學的大哥哥。
即便陳年早已過了放學回家的年紀。
然後陳年轉身,走進會場。
留下一羣還沒有從陳年素顏裡回過滋味兒來的人。
那樣一張臉,那樣一種神態,如何嚼在嘴中細細品味,都不夠。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寂感侵襲了整個會場,所有人的腦袋裡都在思考着同一個問……陳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網絡上流傳的那些所謂真相,究竟是否真實?
這兩個問題一直困擾着在座的所有人,直到劇場裡的屏幕亮起了光。
電影的開頭,是個走在街上的少年。
電影的鏡頭一直在明暗變換着,少年的背影在過分柔和的背景下顯得格外久遠,歷經多年久違的歌也在少年漸行漸遠的步伐下帶着些許泛黃的痕跡,而隨着少年一跳一跳的背影,那一幀一幀歸於黑暗的屏幕,也讓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帶了點不可言說的味道。
然後鏡頭猛地震盪。
舊時的老歌不復存在,只有腳步摩擦地面、身子扭轉,和後背碰到牆上的聲音!等到屏幕突然又亮起來的時候,就只有一張在亮光下無所遁形的、滿臉驚慌失措的、少年的臉。
周遭人影都是背景,只有少年的那張臉格外清晰!
而就在此刻,在漆黑無比地、看不清五指的黑暗裡,衝出來一個對於少年來說,宛若神降的人!
那人將周遭的人影踢得更遠,掄起來的書包似是撞到了很多人,然後他牽起少年的手,在滿是燈火的小巷裡飛奔。
然後燈火變換人影后退,在兩個人跑過無數個巷道之後,奔跑着的兩個人漸漸長大,他們不再是小時候的樣子,他們成了真真正正的大人!過去與現在漸漸交織在一起,讓人分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他們臉上帶上了歲月的痕跡,可少年的眼神卻從未變過。
他一直如此那般的滿含着期望。
而就在此時,就在他們穿過一個漆黑無比的街角時,在後頭的人影越來越近,甚至對他們來說近在咫尺的時候,已經長大的少年卻把一直拉着他的人推倒了牆角!
他把地上的竹籠套在那人身上,又把自己的衣服蓋在那人頭上。
那一刻很短,可鏡頭給少年眼神的鏡頭卻讓人覺得很長。
從始至終,少年的眼神都沒有變過。
依舊如此那般滿含着希望。
然後“砰”的一聲巨響傳來,整個屏幕又歸於黑暗!
時光遊走到了今天。
鏡頭轉向了一棟老式建築。
至於那聲巨響,是年久失修的鐵柵欄被合上時,發出來的滔天聲響!即便是鏡頭回轉,屏幕亮起,那聲黑暗裡的巨響仍舊久久不散,像盤踞在每個人心頭的黑暗陰影!
任外界如何璀璨光華都掩蓋不了的黑暗陰影!
而就在這樣的陰影下,鏡頭轉向了一個盲人。
那是陳年演的角色。
小n。
小n敲着盲棍走在蜿蜿蜒蜒的樓梯上,那種昏暗狹窄的氣氛讓人心裡不由地沉重。那人走得很慢,樓道里泛出來的黴味似乎都能透過屏幕,鑽進在場每個人的鼻子。
然後那人上樓,進了一處房子。
這裡是一家盲人按摩館。
裡頭坐着一個人。
祁凡的熒幕首秀,看起來,倒挺像那麼一回事的。那種淡淡的、帶着點意味不明的神色。
很出彩。
祁凡沒說話,陳年也沒說話。
陳年側着耳朵聽裡頭的動靜,眉頭輕輕蹙起,像是在懷疑裡頭有沒有人。
“這……這裡。”
祁凡喊了陳年一聲。
之後的故事就像是細水長流一樣慢慢開始流淌,故事裡的兩個人漸漸熟悉,小m成了那個按摩館的常客,也成了小n生活裡唯一的朋友。他們偶爾會在按摩館之外的地方相遇,偶爾也能在別的地方坐下來聊聊天。
日子好像不緊不慢地走,好似一切都有新的開始。
直到有一天,小m住進了小n家的隔壁。
一種喉頭髮緊頭皮發麻的氣氛籠罩了整部影片。故事變得撲朔迷離,就好像是看見小n像個隱形人一樣走在大街上一樣地讓人覺得格格不入。
大家都在等着雷霆巨響的那一幕。
故事最開頭的那片黑暗,仍舊停留在沒個人心裡最難以啓齒的地方。
然後那天大雨。
轟鳴的雷聲伴着雨點砸落的聲音掩蓋了周遭一切的景色,小n渾身溼透地回來,遇到了剛剛要出門的小m。然後隱藏太久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小m,終於發了瘋一樣地抱住小n,他吻着小n一路從樓道走進臥室……
留下滿地散落的衣服。
雷聲依舊不歇,雨點依舊難停。
然後鏡頭突然轉向噩夢裡苦苦掙扎的小m,他的額頭滿布汗水,臉色更是蒼白的嚇人,在一聲嘶吼之後,他終是從牀上一躍而起!所有的夢魘似是已經消失不見,唯獨臉上久久不散的驚恐還透露着噩夢的痕跡。
他從牀上起來,在牀頭找到一隻煙。
他的手好似有點抖,因爲點菸的動作持續了很久。忽明忽暗的亮光終於在黑暗中亮起,隨着菸頭火光明暗的變化,小m的臉也在這光亮中變得晦暗不明。
他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外頭的霓虹燈一下子映在了他的臉上。
紅得像血。
然後他以爲可以忘記卻終究只是徒勞的事情,又在他腦海中反覆的迴響。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爲什麼從那時起就像是冤魂一樣地跟在他的身後。
那是他坐在巷角、在竹籠的縫隙裡、在外頭昏暗的燈光裡、看到的一雙眼睛。
他看着那雙眼睛的主人消失不見,也看着他身後追着的那些人消失不見,然後倉皇離開,像是被什麼追趕一樣地逃離現場,然後一聲猛烈的剎車聲傳來,車燈的光亮如同今夜的霓虹燈一樣映在他的臉上。
將他臉上的淚痕照得無所遁形。
然後小m猛地從夢中醒來。
剛纔的那一切,也是夢。
夢中夢。
外頭的雷雨依舊未停。
下了一夜。
小m想起身走走,卻在翻身的時候,看到自己身前多了一道人影。
然後一道閃電襲來,他看清了這道人影的臉。
是小n。
而小n手裡拿着的,是刀。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閃電更是一道一道的打個不停,在這樣的夜裡,小m笑了,笑得毫無負擔毫無芥蒂。
然後他說。
“把命給你,值。”
屏幕在這一刻又重新歸於黑暗,只有雷雨聲依舊響個不停,幾秒鐘之後,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那是警車的鳴笛聲。
到此。劇終。
片尾曲結束之後很久,劇場裡都沒有人動。整個劇場很安靜,因爲大家不知道該用一個怎樣的心情來面對這部電影。
他們本是來看笑話的。
可是這部電影沒讓他們笑出聲來。
他們心裡像是灌上了層層疊疊的水泥,在影片結束的剎那變得深重堅硬。他們甚至不能承受突入其來的光明。
可是陳年,已經站在了臺上。
以前媒體總是說陳年張了一張天生刻薄的臉,可今天的陳年特別平和。那張完美無缺清麗到極致的臉,再配上那副怎麼看也不覺得煩的恬淡表情,讓人覺得陳年就該承受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所有人甚至在剎那間相信。
網絡上的種種流言,皆是詆譭。
“這是我的第一部電影,也是……我的最後一部電影。”
陳年一點兒準備都沒有給在座的所有人,他一上臺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對這個舞臺,從來都沒有留戀過。
倒是聽了他的話之後,底下一片喧譁驚訝之聲。可這些都沒有打動陳年,陳年依舊笑得燦爛,他彎下腰,對着臺下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可就在他只起身子來想要下臺的時候,整個舞臺的燈光卻都暗了下來。
只有兩束聚光燈還亮着。
一束罩着陳年。
一束罩着孟偉彬。
孟偉彬抱着一束玫瑰自臺下緩緩而來,在百餘雙眼睛裡,朝着陳年走去。
幾乎在剎那間,所有人明白了孟偉彬的用意。
陳年也明白。
可他就是笑着,淡淡地笑着,沒有驚喜也沒有感動,就只是笑着。這一切早就是他預料到的,這都是他本來該得的。
即便周圍人都驚詫得張開了嘴巴。
因爲他們看見孟偉彬走到臺上,對着臺上的陳年單膝下跪,拿出一顆早就預備好的戒指。
“我們結婚吧。”
陳年沒立即答應,他只是把那枚戒指拿在手裡,用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把玩。他斜睨着眼睛看着孟偉彬,臉上還是那種不鹹不淡的笑容。
然後他擡頭,看了一眼坐在臺下的觀衆。
他輕笑出聲。
“好。”
陳年把戒指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
這是那天最大的新聞。
大到鋪天蓋地佔滿了整個新聞界,乃至於掩蓋了許多也在這一日發生的事情。
也在這一日,幾個月前聲警方破獲的特大涉黑案件有了結果,除了一個因爲做警方內線成了污點證人的頭目以外,所有涉案人員都判處了十年及以上有期徒刑。而那個在案件中唯一的受害者,也在這一日出了院。
這一日。這一日。
後來的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比如安茜宣佈退出演藝圈,進入家族企業打理生意,還自己投資成立了一家天使投行——安茜的專業本就如此。還有人聽說南方的一家酒吧裡多了一個駐唱,那人的歌聲好聽的不得了卻從來沒有唱過別的歌,他只是日復一日的唱着陳奕迅的《你的揹包》。還有人說演了《贖罪》男二號的祁凡因爲負面新聞太多被公司雪藏,再也沒有了上鏡的機會,當然,更多的人說祁凡不是被雪藏了,而是失蹤了。
那種再也找不到的……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