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出了這檔子事,無論是劉姐還是祁凡都勸陳年緩緩再去片場,結果陳年自己非不聽,非要去一趟片場才甘心,也不知道心裡執着着什麼念頭。祁凡不用提了,爲了陳年手底下那點兒工資他也得昧着良心說話,劉姐就不一樣了,打着陳年經紀人的名頭就下了最後通牒,說他今天一定不準出門。
“上午都跟袁導打過電話了,袁導也說換了戲份了,今天晚上拍沈晨的戲,跟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你過去幹什麼?”
劉姐扶着額頭,感覺她帶三個藝人都沒有陳年這麼累。
陳年就自在得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後面的後臺足夠硬,反正陳年做什麼事情從來不考慮輿論影響,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吧,他到現在還沒有跟劉姐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就是想過去。正好現在沈晨示好了,我可以跟他拍個照闢個謠……”
“得了吧你!你別給我惹事就不錯了還辟謠!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掂量着辦吧!祁凡!”
“到!”
祁凡一聽到劉姐叫他的名字,立馬就擺出了一個立正的姿勢,就差舉起手來敬軍禮了!劉姐一看,當下就下了一個結論。
這諂媚的狗腿子!
“你給我把陳年盯好了,他要再惹什麼事情吃來,我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祁凡嚥了咽口水,期期艾艾地看向陳年。
我的大老闆誒,你可行行好誒,千萬別再惹事了呀!
可是陳年卻是不懷好意地眨了眨眼睛。
壞了,這下要壞大事了!
祁凡護住自己的小心臟,陳哥你可別嚇我,我膽子小啊!
祁凡一路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眼睛就沒敢離開過陳年一秒,就怕他稍微一走神,事情就脫離了他的控制,然後他的腦袋就被劉姐擰下來當球踢了。
只是陳年被祁凡那麼兩隻大燈泡死死盯着,他自己心裡也覺得不大自在,所以一到了片場,陳年就一個人往前走了,不過祁凡還是竭力保持着隊形的,步子就沒離開過陳年一步,
“陳哥,陳哥,咱這是往哪兒去啊?”
祁凡小跑着跟着,打算先打探打探敵情再說。
然後陳年就停下腳步了。
“看戲。”
看戲?的確是看戲。
祁凡和陳年兩個,現在還真就搬着兩個小板凳坐在前排看沈晨演戲。
祁凡看了看沈晨又看了看陳年,
“陳哥,咱們這是做什麼呀?”
陳年沒看祁凡,睜着一雙眼睛就光看沈晨了,
“看看他。”
他,誰?看看誰?沈哥?
祁凡捂住嘴,難道陳年真的喜歡沈晨?難道這真的是個相愛相殺的虐心故事?天哪擼!這事情要是傳出去,這該是娛樂圈裡一個什麼樣的爆炸性新聞啊!
當然了,這隻可能是祁凡一個人的自嗨,陳年說的“他”,可不是沈晨,而是沈晨演的那個角色,小M。
小M和小N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他們一起在街上長大。
他們一起偷過吃的,也一起做過乞丐,反正相互依靠相互扶持活過了很多年。長大之後,又一起做些不入流的活計,也遭了不少記恨,然後在一次事故里,小N的眼睛瞎了,當時小M就在小N的身邊,可他怕了,不敢了,轉身離開了。要是他沒有走,他再勇敢一點,再不怕一點,也許小N就不會瞎,也許後來的很多事都會不一樣,可小M就是逃了。然後小N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生命從此就向另一個方向去了,誰也沒能阻止得了。
不過這又怎麼能怪小M呢,那時候的他還小,也就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在看見血看見傷口看見混亂的時候,誰的第一個想法不是逃?可他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他要在他的悔恨裡度過一輩子,他要午夜夢迴的時候,想起小N的臉。
他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而沈晨現在演的,就是小M午夜驚醒的一場戲。
小M從牀上一下子起來,臉上脖子上全是汗,他掀開被子從牀上下來的時候,手腳皆在發抖。他哆哆嗦嗦地走到窗戶旁邊,打開窗簾,然後外頭的光就一下子跑了進來,正好大紅色。
映在小M的臉上,像血。
小M坐在窗戶邊看了看外頭,在手裡點了一支菸。煙霧暈在空氣裡,將他的臉遮了大半。
“卡!”
袁顧在監視器前頭喊了停。
沈晨這場戲拍了很久,從晚上八點一直拍到凌晨一點,也不是沈晨演得太爛,實在是袁顧要求太高。
“小沈,你再琢磨琢磨,你演了太多的害怕,但小M更多的是愧疚,害怕容易表現,愧疚就不容易表現了,多注意細節,特別是眼神。小M是個重感情的人,那時候扔下小N之後,他自己也愧疚得厲害,這是他一輩子的傷口,他要用自己的一輩子去還債,所以小M的感覺是很沉重的,你……演得成分太多了,所以感覺就很飄。”
沈晨見袁顧跟他講戲,自然聽得十分認真,可他眉頭還是皺得特別厲害。
“對……愧疚,我再好好想想,今天NG了這麼多次,也是對不住大家,讓大家跟着辛苦了。”
“沒事沒事,反正出錢的也不是我,這樣吧,明天早上你別來了,好好睡一覺,晚上到你戲的時候你再來,小M這個人啊,特大哥,在他和小N一起流浪的那段日子裡,他一直是照顧小N的那種,要是擱在孩子堆裡,一定是孩子王,所以小N把他當神,他也把自己當神,但是當他逃走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神了,他發現他自己太普通了,以前太高看自己了。所以啊,當他驚醒的時候,他只會覺得愧疚,嗯……打個不太貼切的比喻,就好像亡國的君主丟了大臣獨自逃跑,皇帝很幸運地重新來過,又找了塊地方當皇帝,大臣卻是沒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
“皇帝?大臣?”
沈晨看着袁顧,既是思考,也是詢問。
“不太確切,將就着聽聽。”
袁顧拍了拍沈晨的肩膀後,就宣佈收工。
不過陳年卻沒有走,呆呆地看着沈晨呆過的地方,就再也不動了。
祁凡看了看錶,都凌晨一點半了。
“陳哥,陳哥,咱不回去嘛?”
結果陳年壓根兒就沒打算機會祁凡,一個人在那裡看得起勁兒。
然後腦補帝就開始在腦袋裡神展開了。
故事的版本是這樣的。
陳哥一直深深愛慕着沈哥,但他們兩個像赤道和北極一樣沒有辦法在一起,畢竟一個事科班出身的大明星,一個是不入流的外圍男,然後陳哥就靠潛規則拼進娛樂圈,想要跟沈哥站在同一個高度上,卻不料他們從一開始就已經愈行愈遠。然後心裡頭一直愛慕着沈哥的陳哥就找個了個機會對沈哥表白,結果終究還是被沈哥無情的拋棄!不過……爲什麼被推到的是沈哥?算了算了,哪個故事沒有BUG,反正事實的真相就是陳哥求而不得怒下推手!
好一齣虐戀情深的狗血大劇!
“你一個人在那裡瞎琢磨什麼呢?”
就在祁凡沉迷於自己腦洞無法自拔的時候,陳年的聲音卻是毫無預兆的響了起來,
“口水都流出來了,快擦擦。”
順帶陳年遞過去一張紙巾。
祁凡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果然溼成一片,不好意思的地轉了兩下眼睛,祁凡才用陳年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嘴角。
“小凡子啊,你喜歡不喜歡孟偉彬。”
“啊?”
還沒從自己YY裡跳出來的祁凡表示,他再次收到了驚嚇!
“啥啊……都哪跟哪兒……”
“要是你真的不喜歡,孟偉彬也不會強留你,你也不會走不了,小凡子,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陳年的神色正經得厲害,映在外頭的霓虹燈下,像血。
祁凡別過頭去。
喜歡嗎?喜歡吧。
不過陳年也沒有再追問,有些事情知道就好,不必弄得太清楚。
“你去化妝間裡幫我把外套拿出來,等你出來我們就回去。”
擔心了一整晚的祁凡總算眉開眼笑了一回,陳年不惹事簡直不能再難得!所以得了令的祁凡這就屁顛屁顛地跑去了化妝間,自然也沒看見他前腳進了化妝間,沈晨後腳就出了更衣室。
可陳年卻是看見了。
陳年笑了笑,從板凳上站了起來,
“你的戲真好。”
沈晨聽見陳年這麼說他,也就跟着笑了笑,
“不及陳哥有人捧。”
沈晨說完話,這就往外頭走,可還沒從陳年身邊走過去呢,就被陳年拉住了袖子,
“不累嗎?戲裡頭也演,戲外頭也演?”
“怎麼着,陳哥這是想教訓我?呵,這世上的活法多了去了,陳哥怎麼知道自己那種就是最好的?現在的娛樂圈啊,踏踏實實演戲是火不了人的……”沈晨在祁凡的手臂上拍了拍,
“這年頭兒啊,不黑不火……不然,陳哥再幫我一把?”
沈晨一邊說話一邊擺出個驚慌無比的表情,然後腳下一滑,就整個摔在了地上,而陳年因爲之前被沈晨拍着手臂,在沈晨摔倒的時候自然就條件反射地伸了出去……
“陳哥!”
剛剛從化妝間拿出衣服來的祁凡大吼一聲,這就邁開步子跑了過來,還沒有顧得上指責陳年,就先蹲在地上扶起了沈晨。
“沈哥,你沒事吧?我扶你起來……”
沈晨沒說話,把頭埋得低低的,只是站起身來的時候還扶着自己的胳膊,顯然是被摔疼了!
“陳哥!”
祁凡又把自己的獅吼功對準了陳年,
“你幹嘛又推沈哥,不是說好不任性了嘛!”
結果陳年一點兒認錯的態度都沒有,把手環抱在胸口,就極其不友好地笑了笑,
“我就是不喜歡他,怎麼着吧!我見他一次推一次,怎麼着吧!”
然後人就從祁凡手裡拿了外套,大步流星地往外頭走了。